光陰似箭,一晃又是六年過去了。


    這六年裏發生了許多大事,第一件是元和帝大病一場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廢除太子的儲君之位,將其封為靜王,另立不顯山不露水的八皇子為太子,並於次年傳位給八皇子,自己做了太上皇。


    第二件是兵部成立軍火司,製造出了第一門火炮,威震一方,教常年滋擾邊境的蠻夷小國後撤三百裏,稱臣納貢。


    第三件是雲城水患的治理成效初現,不僅抗住了三十年難得一遇的大洪水,兩岸千萬畝土地將成為沃野,使得幾百萬平民百姓獲益,且豐裕國庫。


    這三件大事皆與秦笑笑息息相關,一則護國公主府不曾與新君結怨,不必擔心被穿小鞋;二則景珩被新君加封為南溟郡王,皆因秦笑笑和景珩冒險前往大利國,想盡辦法套取到製造火炮的秘法;三則秦河治理雲城水患立下大功,回京述職時連升四級,成為正三品工部侍郎,並被賜下大宅一座。


    如今南溟侯府的牌匾換成了南溟郡王府,秦笑笑也搖身一變成為郡王妃,在命婦之中風頭無兩,走到哪裏都有人奉承著,好命一說再次在各府後宅傳遍了。


    隻是秦笑笑和景珩很清楚,弄到火炮秘法固然是大功一件,卻不到加封王爵的地步。


    若要深究,一來新君剛上任,有意施恩給文武百官看;二來景珩這個戶部侍郎當的極為稱職,短短幾年就扭轉了國庫虧空,每年能夠積攢下幾百萬兩銀,尤其是開海貿易由景珩一力督辦,給國庫帶來了豐厚的回報。


    對此,景珩在收回開海貿易付出的三百萬兩銀子的成本後,便在秦笑笑的建議下幹脆利落的將剩下的三成利送給了朝廷。


    不是夫妻倆大公無私,是護國公主府和南溟郡王府已經夠顯赫夠惹眼了,長年累月的拿著海貿的三成淨利,定會招人眼紅多生事端,到那時誰也不敢說新君是何態度,不如送了省事。


    之後,新君對兩府態度愈發親厚,逢年過節賞賜不斷,對待默默鬧鬧的態度更是如親子侄一般,讓他們與自己的嫡長子多多往來。


    秦笑笑沒有什麽野心,成為郡王妃後也沒有感覺到與以往有什麽不同,不像有些人猜測的那樣飄起來。


    這天春光明媚又正逢默默兄妹四人休假,秦笑笑推了幾個邀請她賞花的帖子,就帶著孩子們出發前往星月湖,打算在湖心別苑住上兩日,順便看看種植園那邊的情況。


    眼看就要到地方了,秦笑笑叮囑兩個兒子:“一會兒你們倆帶著妹妹先去別苑,娘辦完事再帶你們上山捕獵。”


    默默已經是個十二歲的少年郎了,一聽這話當即說道:“娘,堂姨和堂叔也在那兒,我們來了不去見禮不合適。”


    秦笑笑倒是沒有想到這一點,不禁欣慰的揉了揉大兒子的腦袋:“真是長大了,越來越懂事了!”


    默默微微撇過頭,略帶不滿的說道:“娘,我都長大了,您老是這樣摸我的頭不合適。”


    秦笑笑手腕一動,沒好氣的擰住他的耳朵:“隻要老娘活著,你便是七老八十了也是我兒子,我摸你的頭怎麽了?”


    又來了又來了,就不能換個理由麽?


    默默暗暗翻了個白眼,帶著嬰兒肥的臉鼓囊起來,每一個小表情都透著不樂意。


    秦笑笑鬆開他的耳朵,慈愛的摸了摸小兒子的頭:“還是你孝順,不像你哥哥老是嫌棄我。”


    鬧鬧板著臉,渾身僵硬,顯然也不樂意被母親當小孩兒哄。


    坐在邊上的八月笑彎了眼,軟軟的說道:“娘,您就別為難二哥了,我這麽大個人坐在這兒,不配接受您的寵愛麽?”


    七月附和妹妹的話:“就是就是,娘偏心。”


    秦笑笑樂不可支,一把將兩個小丫頭攬入懷裏:“娘幾時偏心了?你們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今兒個中午就罰你們一個隻吃菜,一個隻吃肉。”


    姐妹倆頓時嚇壞了,齊聲道:“不要,不要吃菜(吃肉)!”


    兩人從小到大的飲食幾乎沒有變化,一個無肉不歡,看到菜蔬就皺眉;一個吃肉如嚼蠟,一旦肉腥味還在,還會吃一口就犯惡心。


    秦笑笑擔心閨女們這麽個吃法對身子不利,少不得盯緊她們的飲食,至少每天要吃點菜蔬或是肉食。


    每到吃飯時,姐妹倆想盡一切辦法逃避母親投喂的肉食和菜蔬,不惜穿一樣的衣服梳一樣的頭發假扮成彼此,覺得這樣依然能吃自己愛吃的菜肴。


    可是這麽做根本沒有用,哪怕她們長相一樣,言行舉止一樣,依然逃不過秦笑笑的一雙利眸。到最後還要被罰,慘兮兮的吃下更多的菜蔬和肉食。


    看著兩個閨女如臨大敵的樣子,秦笑笑無奈搖頭:“真懷疑你們上輩子一個是食肉獸,一個是食草獸,就沒有見過像你們這樣挑食挑成這樣的!”


    姐妹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對彼此充滿了深深的懷疑。


    她們懷疑母親說的是真的,而且還是吃與被吃的關係,不然怎麽就這麽巧,同時托生到一個娘胎裏,飲食上更是相差到沒邊兒了。


    秦笑笑不知道她們心頭所想,苦口婆心的說道:“你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麽挑食哪能長好?乖乖聽娘的話,該吃菜就好好吃菜,該吃肉就好好吃肉,別再讓娘吃個飯還要操心你們了。”


    姐妹倆怕極了娘親喋喋不休的念叨,不約而同的捂住耳朵猛點頭:“娘,我們聽話。”


    秦笑笑壓根不信,這樣的應諾兩個小丫頭說了沒有一萬次也有一千次了,可是每到吃飯依然要人催著才肯動筷子夾青菜(肉食),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督促她們。


    馬車徑直的駛入種植園,母子五人下了馬車率先去了養蠶的工坊。


    守門的大娘遠遠的看到了他們,驚喜的朝著院子裏大喊:“王妃來了,王妃來了,大家夥兒快出來啊!”


    在蠶房忙活的蠶娘們聽到呼喊,紛紛忙下手頭的活計往外跑。


    有個年輕婦人眼角瞥見角落裏有個人沒有動,趕緊招呼道:“趙大娘快過來,王妃來了,你來這裏小半年了還沒有見過王妃呢!”


    趙大娘身形一僵,抬起頭神情不自然的說道:“我、我身上髒,讓王妃見到了太失禮,就、就不見了,下、下次吧。”


    年輕婦人急道:“王妃難得過來一趟,下一次不知道得等到啥時候,你趕緊的別耽擱了,王妃為人和善不會計較咱們身上是否有髒汙!”


    再說她們每天要麽喂蠶要麽打掃蠶房,又沒在地上打滾兒,身上壓根不髒,這趙大娘真是太講究了,哪裏還有去年冬剛到這裏時的乞丐模樣。


    趙大娘瑟縮道:“你、你先去吧,我、我回屋收拾一下。”說罷,她急忙轉身匆匆衝出了蠶房,往她們所居住的後院跑去。


    年輕婦人見狀,搖了搖頭自己往大門口的方向跑去。半路上遇到熟識的同伴,她便隨口說了趙大娘的一番表現,言語間透著調侃之意。


    同伴歎息道:“趙大娘也是個可憐人,忘記了一切過往,隻記得自己姓趙。去年冬天那麽冷,要不是大管事在歸來的路上發現了她,把她帶到了咱們這兒,怕是早就凍死在雪地裏了。”


    她口中的大管事就是雪丫,隨著種植園的擴張,原來的幾個管事已經不夠用了,便從各個園子的女工裏挑了一批能幹的提拔為管事,全部歸到雪丫手下。


    年輕婦人點了點頭,隨即八卦道:“你說趙大娘是真的前事盡忘嗎?也不知道到底遭遇了啥變故變成了這副模樣,剛來的時候話都說不清楚。”


    同伴擺了擺手:“不管是真忘還是假忘,不過是個可憐人罷了,咱們就別逮著她的傷疤挖了。以後她要是記起來了願意跟咱們說,咱們當個聽眾就行了。”


    年輕婦人聽罷,也不好意思八卦了,拉著她的手加快腳步往前走:“咱們走快點,要是能擠到前麵同王妃說說話兒我就心滿意足了。”


    同伴笑話道:“瞧你這點出息,跟王妃說上話能讓你多長塊肉不成。”


    年輕婦人笑嘻嘻的說道:“你說對了,王妃就是有這本事,我自打來了這裏,吃好喝好睡好,可不就心寬體胖了。”


    兩人歡笑著走遠了,沒有發現被她們議論的“趙大娘”悄然的跟在她們身後,躲在一個無人的角落裏,望著被蠶娘們團團圍住的秦笑笑。


    趙繡繡看著這張熟悉的麵孔,捂緊嘴巴又哭又笑:“郡王妃啊……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根原來不是夢一場,都是真的……”


    前世今生,原來她嫁的根本就是同一個人。雖然不知道為何她成為郡王妃比上一世晚了幾年,但是封號沒有變,兩世的郡王妃都是她。


    趙繡繡看向秦笑笑的眼神沒有恨意,在三年前重獲自由的那一刻,她就恨不起任何人了,隻想在短短的餘生裏好好活著。


    如今有了遮風避雨之地,她隻是桑蠶園裏的趙大娘,那個稀裏糊塗的活了兩世的趙繡繡,已經徹底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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