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軒的大門敞開著,覃嬤嬤剛踏上台階,就看到屋子裏的兩個人坐在桌前,一個眉飛色舞的說,一個含笑脈脈的聽,讓人不忍心破壞這靜好的一幕。


    “嬤嬤,您有什麽事嗎?”秦笑笑的位置斜對著門,很快就發現了候在門口的覃嬤嬤,便止住話頭出聲詢問。


    景珩也轉過身看向覃嬤嬤,隻是臉上沒什麽表情,好像剛才那個含笑脈脈的人不是他一樣。


    “公子,秦姑娘。”覃嬤嬤沒敢走進去,隻在門口恭敬的回道:“聖上到永寧宮陪太後娘娘用膳,太後娘娘命老奴前來請二位移步膳廳。”


    秦笑笑驚了一下,連忙看向景珩,用眼神詢問:這是幾個意思?


    景珩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撫,然後對覃嬤嬤說道:“知道了,嬤嬤先行複命罷。”


    覃嬤嬤明了,識趣的福身:“老奴告退。”


    等覃嬤嬤一走,秦笑笑語氣有些急迫的問道:“鯉哥哥,一會兒到了聖上麵前,我是不是裝弱小可憐比較合適?”


    景珩看出她是真的害怕了,安慰道:“不用,你這點伎倆在皇舅舅麵前不夠看,你該怎樣就怎樣,不會有事的。”


    秦笑笑無語,嘟囔道:“有你這麽安慰人的麽。”


    景珩揉了揉她的頭,牽起她的手往外走:“皇舅舅最多不同意你我的事,不會對你怎麽樣。”


    秦笑笑一聽,心底的那點不安瞬間被撫平了,興衝衝的說道:“你快帶路,我還沒有嚐過宮廷禦廚的手藝呢,不知道是不是像傳言裏說的那樣,一頓能吃上一百多道菜肴。”


    景珩領教過她的沒心沒肺,已經氣到沒脾氣了,無情的打擊道:“別想了,前幾年皇舅舅就以國庫空虛為由消減了後宮的一應開支,將原來的一百多道菜削減至三十道,外祖母這裏也不例外。”


    秦笑笑驚歎道:“原來傳言是真的啊!”


    末了,她更關心另一個問題:“國庫沒錢嗎?我記得三叔到雲城上任時說過朝廷下撥二百萬兩銀子? 專門用來治理雲城水患,好像也不是很缺錢啊。”


    以前聽爺爺奶奶說,每到青黃不接的時節? 會有成群結隊的難民拿著破碗到村裏乞討。她記憶裏這樣的情景卻不多? 且多是附近沒兒沒女種不了地? 隻能靠乞討為生的老人。


    爺爺奶奶都說這些年日子比十幾年前好過了,背井離鄉四處乞討的人變少了。她以為國庫很充盈百姓才能安居樂業,沒想到聖上為削減國庫開支? 都“克扣”自己的一日三餐了。


    “前些年南方水災頻繁? 北方幹旱多發,收上來的糧稅大減不說,朝廷還要開倉賑災。後來皇舅舅鼓勵地方興修水利? 耗費的銀錢大半出自國庫。”


    景珩在戶部待了幾個月? 對近些年國庫的收支情況很了解? 便一一說給秦笑笑聽:“去年牽連甚廣的雲城貪腐案? 查抄上來的一千多萬兩白銀? 今年有三成劃撥到了嶺南府。”


    今年夏天嶺南府遭遇了百年難遇的洪澇? 受災的三個州幾乎顆粒無收,二十萬災民流離失所。災情傳到禦案上,元和帝直接下旨命當地官員開倉放糧,又撥了幾百萬兩銀子用於賑災。


    嶺南受災這件事秦笑笑在邸報上看到過,卻不知道元和帝親自下旨賑災。


    結合景珩所說的種種? 她對元和帝的印象大為改觀? 忍不住感歎道:“尋常人家的一家之主操持全家的生計已是不易? 一國之君要治理好一個國家? 讓百姓安居樂業更是難上加難,難怪聖上明明比我爺爺年紀小,看起來卻比我爺爺還顯老? 都是為這些國事給勞累的。”


    兩人已經走到了小花園,四下裏見不到一個宮人,但是她還是擔心隔牆有耳傳到元和帝跟前,自己會落個妄議聖上的罪名,最後一句話便刻意壓低了聲音,說的極為小心。


    “越說越不像話,”景珩曲指崩她的腦瓜,板起臉教訓道;“宮裏不比外麵,以後這樣的話不許再說了。”


    秦笑笑摸了摸額頭,乖順無比:“知道了,我隻在你麵前說。”


    說罷,她十分認真的解釋道:“我不是說聖上老,是真的覺得聖上愛民如子,勵精圖治,可比堯舜。”


    景珩正要說什麽,腳步突然頓了一下,略帶遺憾的說道:“可惜皇舅舅不在這裏,沒能聽到你這番讚美之言。”


    “當著聖上的麵,我可能說不出來。”秦笑笑也幽幽的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不知道聖上喜不喜歡聽人拍龍屁,興許我真心實意的拍上一陣兒,他老人家龍顏大悅就不為難我了。”


    景珩注視著她,眼底的柔情根本藏不住,當真愛極了她這副模樣。


    兩人漸漸走遠,直到背影都看不見了,小花園一端的轉角處,靜靜地走出兩個人來。


    元和帝摸了摸自己的臉,指腹感受到一道道深深淺淺的皺紋,忍不住扭頭問身後的佟總管:“朕看起來很顯老?”


    佟總管憋住笑,一本正經的拍馬屁:“聖上殫精竭慮為國為民,龍顏上的痕跡都是老天爺賜給您的功勳!”


    元和帝冷哼道:“阿諛奉承,溜須拍馬,你這狗奴才倒是學得精。”


    佟總管像是被嚇到了,立馬趴跪在地:“老奴說的句句屬實,絕無虛言,聖上明察啊!”


    元和帝笑罵道:“滾起來,朕又不是那等無道昏君,豈會隨意取你的狗命!”


    佟總管靈活的爬起來,諂媚道:“聖上愛民如子可比堯舜,老奴能侍奉聖上,是百世修來的福分呐!”


    這句“愛民如子可比堯舜”提醒了元和帝,他眯著眼睛笑了笑,不明意味的說道:“這小丫頭倒是有點意思。”


    佟總管聽出點門道,不敢輕易開口,隻低頭恭順的侍立在一旁,心裏產生了跟覃嬤嬤一樣的念頭:這位秦姑娘果真有大造化!


    她那番話聽著不太規矩,卻是一派天真爛漫更加讓人動容。眼下聖上顯然聽入心了,哪怕依然不滿她和公子的事,想來也不會太為難她,保不準龍顏大悅就允了。


    另一邊,秦笑笑和景珩已經到了膳廳。


    看到這裏隻有景太後和護國公主,並不見元和帝的蹤影,秦笑笑愣了一下,也不敢出聲詢問,便和景珩一起上前向她們行禮。


    兩人站在一處,一個俊逸不凡,一個嬌俏可人,看起來極為養眼,連景太後也不得不承認他們十分登對。隻是秦笑笑的出身,還是讓她覺得美中不足。


    不過,僅僅是美中不足,無傷大雅了。


    “快過來坐,咱們好好說說話。”護國公主朝著兩人招了招手,示意秦笑笑坐到自己的身邊來。


    “謝殿下。”秦笑笑順從的坐在了護國公主的右手邊,對上她和藹可親的笑容,頓時自在了不少。


    景珩也被景太後招到身邊坐下了,正好和秦笑笑麵對麵,一抬眼就能看到彼此。


    有景太後在場,秦笑笑擔心她老人家覺得她不夠矜持,把剛剛生出的好感敗壞光,便微微低下頭不與他對視,隻同護國公主說話。


    這時,景太後笑問道:“小丫頭,之前哀家朝你發怒,有沒有嚇到你?”


    秦笑笑自有一股膽氣做支撐,嚇是沒有被嚇到,當著景太後的麵她不會這麽說,隻作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回太後娘娘的話,民女一開始有些害怕,後來想起鯉哥哥您是個極好的人就安心了。”


    景太後看了外孫一眼,見他眉頭都沒有動一下,不禁搖頭歎氣:“平日裏聽不到你半句哄人的話,去了外邊倒是會說好聽的話了。”


    景珩把玩著茶杯,淡然的說道;“孫兒怕嚇到您。”


    長著一張冷峻的臉,性子更是與討喜不沾邊,讓這樣的人說哄人的話,確實比較容易嚇到人。


    “唉,這性子也不知道隨了誰。”景太後無可奈何的笑了笑,然後饒有興趣的問秦笑笑:“你們相識十幾年,鯉兒可曾哄過你?”


    景珩沒想到她老人家這麽直接,不由得看向了對麵的秦笑笑,手裏的杯子也被他放在了桌上,想聽聽她怎麽說。


    記憶中,他似乎從來沒有對她說過甜言蜜語,還時常罵她笨說她傻。想到這裏,他的心裏多少有些慚愧。


    麵皮薄的姑娘聽到景太後這麽問,大概羞的不知道怎麽開口了。秦笑笑臉皮厚到能主動調戲景珩,就沒有這個困擾了,直言道:“太後娘娘,鯉哥哥也從來沒有哄過我,不過……”


    說到這裏,她故意看了景珩一眼,果然看到他眼皮動了動,便忍著笑正色道:“不過鯉哥哥知道我喜歡吃什麽,喜歡玩什麽,等我們見麵的時候,他就都準備妥當了。”


    在她看來,這已經勝過世間的任何甜言蜜語。


    “確實如此。”景太後意外認可了秦笑笑的話,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幾分慈愛。


    一個能看到鯉兒的好,懂得珍惜這份好的姑娘,對鯉兒定然也是真心以待,不會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輕易辜負他。如此,她也能徹底放心了。


    景珩目不轉睛的看著秦笑笑,嘴角的微微揚起的弧度,出賣了他此時此刻的心情。


    秦笑笑被他看的心頭火氣,眨了眨眼提醒他不要太放肆,敗壞她好不容易在景太後麵前博取到的好感。


    萬一景太後覺得是她不夠矜持,當著長輩們的麵眉來眼去,繼而對她生出了惡感,那她可就冤死了。


    看著這一幕,景太後和護國公主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裏的欣慰。


    母女倆對景珩的期許,都是希望他喜樂無憂而已,又豈會為這些旁枝末節對秦笑笑生出不喜?


    對於外孫(兒子)的品性,她們知道他不會做出逾矩的事;眼前眉眼清正的小丫頭,亦不是輕浮之人。


    更何況,兩人本來就是青梅竹馬一塊長大,先天多了幾分情誼沒什麽可指摘的,隻等挑個黃道吉日,正式給他們定下名分。


    至於元和帝的態度,根本無關緊要,母女倆齊齊忽略了。


    說笑間,元和帝闊步走了進來。看到屋子裏和樂融融的場景,他罕見的愣了一下,再次懷疑秦笑笑給自家母後和皇妹灌了迷魂湯。


    當然,他自己不會承認剛才在小花園裏,無意間“嚐”到了一口“迷魂湯”。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秦笑笑第一個發現了元和帝,連忙起身向他行禮問安,心裏對這位勵精圖治的九五之尊多了幾分發自內心的敬重。


    景珩也站了起來,本來隻需要做個揖手禮,見秦笑笑跪了下來,他就走到她的身邊跪在了她的身側,向元和帝問安。


    元和帝的嘴角抽了抽,暗罵外甥沒出息被個黃毛丫頭迷了心竅。在自家母後不滿的瞪視下,他不得不打消為難小丫頭的念頭,心情煩躁的擺了擺手:“平身。”


    已經做好久跪準備的秦笑笑沒有反應過來,直到景珩輕輕地拉了拉她衣袖,她才回過神來和景珩齊聲謝恩。


    起身後,不等元和帝發話,景太後就迫不及待的說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禮,你們兩個快坐下吧,哀家已經命人傳膳了。”


    秦笑笑偷偷看了眼元和帝,見他眯著眼滿臉不悅,心裏難免生出幾分緊張,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景珩卻沒有回到景太後身側坐下,神色如常的坐在了她下首的位子,兩人之間隻隔了不到一手臂的距離。


    元和帝看的眼睛疼,看著看著就覺得秦笑笑有些眼熟,不禁問護國公主:“你看這丫頭的模樣是不是酷似秦愛卿?”


    護國公主一愣,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景珩皺了皺眉,正要出聲把這個話題遮掩過去,秦笑笑就起身向元和帝福了一禮,神色平靜的說道:“秦大人是民女得生父,故而相貌上有幾分相似。”


    這種事沒法兒遮掩,也沒必要遮掩,總不能說謊無故落個欺君的罪名。況且現在不說,以後該知道的人還是會知道,還不如早早說出來,免得老是麵對這樣的問題。


    元和帝龍眼大睜,不可思議的說道:“你就是秦愛卿被人偷換掉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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