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記隻賣餛飩和油餅,且分量十足,通常一碗餛飩加個油餅就能吃的很飽。秦山和陳豐飯量大,他們各自加了一個油餅,秦笑笑和胡晴晴都不大愛吃油膩膩的油餅,姐妹倆分食了一個。


    吃飽喝足,秦山起身準備到斜對麵買兩隻烤鴨,胡晴晴一抹嘴立馬站起來:“大舅舅,你歇著吧,我和笑笑去買!”


    秦山奇道:“你這丫頭今兒個倒是變勤快了。”


    胡晴晴羞惱道:“大舅舅,您少埋汰人,我本來就是個勤快的姑娘。”


    秦山點點頭:“嗯,勤快點好,以後到了婆家,沒人拿這個找你茬。”


    “我、我買烤鴨去,不跟你說了!”胡晴晴羞的一跺腳,拖著秦笑笑就往外跑。


    秦笑笑無奈極了,戀戀不舍的看了眼碗裏最後一隻餛飩,隻能放下筷子跟著心已經不在這兒的表姐離開了。


    秦山見六斤也要起身往外衝,眼疾手快的摁住他:“你個男娃子,成日跟著姐姐後頭像什麽樣子!”


    六斤掙脫他的手,丟下一句話就頭也不回的跑了:“不跟緊點,我姐讓壞人拐跑了咋辦!”


    秦山瞪著他的背影,搖頭失笑:“臭小子長大了。”


    那蔫頭巴腦的妹夫從來沒有護過外甥女,這個小時候皮的不成樣子,總是跟外甥女吵鬧的外甥,反倒替他老子擔起了護著姐姐的責任。


    胡晴晴看到追上來的弟弟,有些心虛的喊道:“你跟來幹啥?”


    “我跟的是表姐,跟你沒關係。”六斤巴巴的拉住秦笑笑的手,諂媚的說道:“兩隻烤鴨不輕呢,大舅舅讓我過來幫忙。”


    秦笑笑哪裏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對欲出聲趕他回去的胡晴晴搖了搖頭,從錢袋裏掏出二錢銀子:“你外公想吃鹵豬頭,你幫我到前麵的鹵貨鋪子買兩個,剩下的錢你拿著買好吃的。”


    六斤激動壞了,小眼睛閃閃發亮:“真的?剩下的錢真的都給我?”


    天知道他的壓歲錢都被惡霸姐姐拿走了,平時他想找她要點錢買點小玩意,比自己便秘了想拉屎還要難。眼下這買完鹵豬頭後多出來的五六十文錢? 夠他買好多好東西了。


    “嗯,都給你。”秦笑笑頭一次覺得小表弟很可憐,忍不住補充道:“放心? 你姐姐不會拿走。”


    “成嘞? 我去買鹵豬頭!”六斤二話不說奪過她手裏的銀錢? 小腳丫子邁的飛快,哪還管得上姐姐會不會被壞人拐跑。


    “笑笑,還是你有辦法。”胡晴晴鬆了口氣? 還真怕跟屁蟲似的臭弟弟要死賴著她到張記烤鴨? 再被他看出什麽來。


    “晴晴姐,六斤很關心你。”秦笑笑認真的說道:“你別總是嫌他煩。”


    胡晴晴沉默了片刻,苦笑道:“笑笑? 你幾時看出來的?”


    秦笑笑回憶了一下? 說道;“大概是六斤五歲那年? 一個人跑去山裏迷路了? 大家都跑去山裏找的那次。”


    胡晴晴怔了怔? 臉上浮現出深深的自責和愧疚:“我……”


    “晴晴姐? 你不用多言,我知道。”秦笑笑握住她的手,一邊往張記走一邊安撫她:“那次多虧了你,大家才能順利找到六斤。之後六斤越來越依賴你,在他心裏? 你很重要。”


    胡晴晴眼睛一紅? 低下頭說道:“我不是個好姐姐? 明明知道有些事不能怪他? 還是忍不住怨恨到他頭上。他傻乎乎的啥都不知道,一心以為我凶他是為了他好。”


    秦笑笑抬起她的下巴,笑道:“難道不是嗎?以六斤的性子? 要不是你對他嚴加管教,他再大點恐怕能翻出天去。”


    小姑他們之知道對六斤一味溺愛,根本不知道怎樣才是真正為他好。由著他們縱容下去,六斤早晚會長成一個是非不分,囂張跋扈的惡棍。這樣一個人,豈能有好下場?


    不管晴晴姐懷有怎樣的心思,如今六斤能長成今天這樣一個脾氣雖差,但是秉性純正的少年,全賴她多年的悉心教導。


    “晴晴姐,你不用懷疑自己對六斤的好。”秦笑笑繼續開解著被愧疚和自責纏繞多年的表姐:“六斤八歲那年生了場重病,連城裏最好的大夫都說救不了,有個遊醫說要用至親的血肉入藥方可救他的命,是你毫不猶豫的說割自己的肉。不是真心疼愛六斤,你不會這麽做。”


    胡晴晴沒想到她記得這麽清楚,一時忍不住落下淚來:“笑笑,謝謝你。”


    秦笑笑不耐煩看她這副模樣,催促道:“快別謝了,咱們得趕緊買烤鴨,晚了我爹該出來找人了。”


    胡晴晴無語,隻得抹了一把眼睛,拉著她往前走:“早知道不該跟你提舊事,說的我幹啥的心情都沒有了。”


    秦笑笑沒理她,決定找個機會再仔細打聽打聽李家的情況。萬一李家跟她想的一樣不堪,趁晴晴姐沒有徹底陷進去,她得當一回惡人棒打鴛鴦。


    胡晴晴不知道她的想法,來到張記衝片鴨夥計要了兩隻烤鴨,目光時不時的瞥向屋子裏,並沒有向片鴨夥計拐彎抹角的打聽李昭。


    倒是片鴨夥計油嘴滑舌的說道:“胡姑娘,李昭在後院忙活,要不要叫他出來啊?隻是哥哥幫你叫人了,你要怎麽謝哥哥呢?”


    說著,他還衝胡晴晴擠眉弄眼,分明將她看作了能隨意調戲的人。


    胡晴晴正要出聲,秦笑笑止住了她,冷冷的對片鴨夥計說道:“我們是來買烤鴨,不是來找人的,做好你分內之事,休要胡言亂語!”


    片鴨夥計一愣,見她的氣度與尋常女子大不一樣,頓時不敢亂說話,連連道歉道:“是,是小的多嘴了,姑娘無怪,無怪……”


    秦笑笑斂下眉眼沒有搭理他,臉色卻明顯不對勁。


    一旁的胡晴晴惴惴不安,她知道表妹不是個心胸狹窄之人,斷然不會跟一個夥計置氣,如此定是她哪裏做的不妥,讓表妹不痛快了。


    就在這時,李昭端著滿滿一盆剛烤好的鴨子出來了。看到秦笑笑和胡晴晴,他不由得一愣,隨即壓下心頭的煩躁,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你來了。”


    胡晴晴羞澀的點點頭,指了指秦笑笑:“我陪表妹買烤鴨。”


    表妹?李昭沒有表露出驚訝,衝秦笑笑點了點頭。


    秦笑笑看了他一眼,微微頷首回應了他的招呼。


    胡晴晴偷偷的觀察表妹的臉色,見她沒有對自己心儀的人表露出不喜,頓時鬆了口氣,放心的跟李昭閑聊起來。


    秦笑笑似乎覺得片鴨很有趣,目不轉睛的看著,對二人的對話充耳不聞。


    李昭卻不敢掉以輕心,打起精神應付胡晴晴,竭力沒有表露出異樣來。


    不知道為什麽,剛才晴晴表妹淡淡的一瞥,竟是給了他莫大的壓力,仿佛自己的所思所想完全逃不過她的眼睛。


    他不知道她究竟記不記得他,而上次他在丹雲軒的表現和在晴晴麵前的樣子截然不同。萬一她對他有印象,察覺出他兩副麵孔就不好了,


    他隻想脫離螞蟥一樣的親爹繼母,不想節外生枝惹下麻煩。


    沒過多久,兩隻烤鴨就片好了。秦笑笑接過片鴨夥計遞過來的兩個油紙包,對越聊越投入的表姐輕聲說道:“我爹能看到這裏,再不走他老人家該起疑了。”


    胡晴晴一嚇,急忙止住話頭,依依不舍的對李昭說道:“天色不早了,我們還要趕著回去,就先走了。”


    李昭暗暗鬆了口氣,笑容溫柔的衝她揮了揮手:“路上小心。”


    胡晴晴害羞的低下頭,拉著秦笑笑急急忙忙的走了。


    李昭目送姐妹倆走遠,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無蹤。


    “看來有人好事將近啊,哄的人家姑娘連好姐妹都帶來了!嘖,果然有手段!”片鴨夥計陰陽怪氣的說道,恨不得把對李昭的嫉妒刻在腦門上。


    他一直瞧不起李昭,覺得李昭處處不如他。結果就是這個處處不如他的人,竟然被一個姿色不錯的姑娘瞧上了,他豈能不惱恨。


    見李昭不說話,片鴨夥計油乎乎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哥倆好似的說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看胡姑娘的表妹就不錯,回頭你幫我在她麵前說說好話,兄弟我絕不會虧待你!”


    李昭用力甩開他的手,冷哼一聲往後廚走:“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片鴨夥計氣得直跳腳,丟下手裏的片鴨刀,就要擼起袖子找李昭算賬,不湊巧的是正好來了客人,他不得不留下來招呼客人,不然讓掌櫃知道了,是要被罵被扣工錢的。


    另一邊,胡晴晴小心翼翼的問道:“笑笑,剛才是不是我哪裏做的不對,讓你生氣了?”


    秦笑笑看了眼不遠處的胡記,見父親在門口站著等她們,便低聲說道:“回去後我慢慢與你細說。”


    胡晴晴一聽,不禁惴惴的。


    秦笑笑見狀,啞然失笑:“你怕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


    胡晴晴暗暗鬆了口氣,朝她翻了個白眼:“你說的輕巧,不知道自己板起臉來很嚇人嗎?”


    秦笑笑摸了摸自己的臉,疑惑道:“有嗎?鯉哥哥說我板著臉像隻大肉包子,讓人想多捏幾下,哪有你說的嚇人。”


    胡晴晴眼珠一轉,賊兮兮的說道:“大肉包子多香多軟啊,不該是想咬一口嗎?”


    秦笑笑睨著她,似笑非笑:“晴晴姐,你變壞了。”


    胡晴晴一悚,不敢亂開玩笑了,她可是有“把柄”在這丫頭手上,可受不住這丫頭的調笑。


    姐妹倆回到胡記沒多久,六斤就提著兩個沉甸甸的鹵豬頭回來了。


    秦山嗅著烤鴨和鹵豬頭的香味,腹中的饞蟲一下子被勾出來了。他迫不及待的趕來馬車,恨不得飛奔回家,跟父親兄弟喝上兩盅。


    等他們回到家裏,秦老爺子就問起了收租的事,秦山嘚吧嘚吧的將褚二虎等人鬧事的經過說了一遍,言語間氣憤難掩。


    林秋娘很生氣,又止不住後怕:“幸好村長明理沒有聽那壞胚子擺弄,不然鬧大了你們人單力薄的要吃大虧!”


    苗老太直點頭,拉著孫女看了又看,嘴裏不住的念叨:“下回收租你爹去就好了,你爹皮糙肉厚,萬一鬧起來挨上幾下也不礙事。”


    秦山聽的分明,哭笑不得:“娘,別隻顧著心疼孫女,您也心疼心疼兒子吧!”


    苗老太嫌棄道:“你小時候我心疼你,你就整日在外頭惹是生非,也不想想你人嫌狗厭的那幾年,我賠了人家多少雞蛋,咱家的老母雞見到你,都要追著你叨兩口!”


    秦笑笑姐弟仨不知道自家父親(舅舅)還有這等“光輝事跡”,一個個捂著嘴“噗噗”直笑。


    笑鬧過後,秦老爺子摸了摸孫女的腦瓜,誇道:“不錯,比你爹強多了,你爹不長腦子,遇事就知道跟人幹仗。”


    短短時間內,被老爹老娘各紮一刀,秦山幽怨道:“爹,在幾個小輩麵前,您老好歹給我留點麵子罷!”


    秦老爺子不理他,繼續跟孫女說道:“這一次的事你解決的很好,萬一以後老牛村的人鬧出事來,跟咱們也沒有幹係。”


    秦笑笑一聽,問道:“爺爺,您覺得老牛村會出事?”


    秦老爺子淡淡道:“他們受壓太久,今日之事隻怕是苗頭了。”


    秦笑笑皺了皺眉:“爺爺,當初我少收半成租子,是不是做錯了?”


    秦老爺子笑道:“那是你的田地,收多少租子是你的事。再說你這點田地,其他三家還不放在眼裏,你看這幾年他們可有為租子的事找你?即便你也收三成租子,到了該鬧的時候,他們還得鬧。”


    秦笑笑點了點頭,明白了爺爺的意思:“是我想岔了。”


    其他人聽的雲裏霧裏,卻也猜到老牛村可能會出大事。林秋娘懊惱道:“早知道老牛村是這種情況,當初小田莊再好,我們都不該買它。”


    秦笑笑安慰道:“娘,沒事的,買了別處的田地,也免不了糟心事。且日後老牛村鬧的再凶,田地又不會長腳跑掉,最壞的情況,也不過是荒它幾年罷。”


    林秋娘知道想這些沒用,被閨女一安慰也就想開了:“你說的對,田地不會跑掉,荒它幾年咱們也餓不死,大不了找個下家,把它們賣掉就是。”


    被母女倆一說,其他人也不覺得這是事兒了,心情跟著好轉起來,又熱熱鬧鬧的說開了。


    等苗老太和林秋娘到灶屋燒晚飯,秦笑笑和胡晴晴也回到了房裏,將門窗閂死了,不讓一點聲兒透出去。


    一看這架勢,胡晴晴就知道表妹要說的事,跟自己和李大哥有關,於是老老實實的挨著床邊坐好,等待表妹發話。


    “晴晴姐,我沒有教訓你的意思,你這樣像個受氣的小媳婦兒。”秦笑笑無奈極了,不知道自己在表姐這裏竟然有一份威嚴在。


    胡晴晴正色道:“在我這兒,你的話比我娘管用,我不端正點,可對不起你的良苦用心。”


    秦笑笑聞言,一時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覺,就說起了正事:“你曾去張記找過李昭?”


    胡晴晴不敢瞞她,老實說道:“第二次與李大哥碰巧見到,我就知道他在張記幹活了。後來又去張記買了兩次烤鴨,跟李大哥說過話,再後來就……”


    再後來她察覺自己喜歡人家,一有進城的機會,她就不自覺的跑去張記烤鴨找他了。


    “晴晴姐,你若是信我,就聽我一句勸,在無人相陪的情況下,莫再與李昭單獨見麵。”秦笑笑提醒道:“你與李昭名分未定,他是男子無所謂,你不一樣。”


    片鴨夥計肆無忌憚的調笑,讓她十分介懷。


    這個世道對女子有多苛刻,她親眼見過,也親耳聽到過。晴晴姐自然不是輕浮的姑娘,但是如片鴨之流的人太多了,由他們的嘴傳一遍,人和事就變味了。


    而且她不知道是這片鴨夥計本身不正經,還是李昭有意無意的給了他暗示,讓他以為晴晴姐為人輕浮,能被人肆意調戲。


    若是後一種,她不得不懷疑李昭的居心了。


    “笑笑,我、是我不夠謹慎,讓你白白跟著操心。”胡晴晴感動又愧疚,更多的是懊惱:“我沒想那麽多,就覺得青天白日的,我跟李大哥說幾句話罷了,他們能亂傳啥。”


    秦笑笑見她知道輕重,微微鬆了口氣:“沒事,以後你注意些就好了。若是你們確定了彼此的心意,不如早早跟家裏坦白,不用跟做賊似的。”


    胡晴晴眼睛亮了亮,期待的問道:“笑笑,你也覺得李大哥值得托付終身對嗎?”


    秦笑笑暗示道:“我覺不覺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怎麽想的。若是他家情況複雜,對女子而言是個大火坑,你嫁過去根本不會有好日子過,你還會對他托付終身嗎?”


    胡晴晴糾結道:“應該沒你說的這麽可怕吧?”


    秦笑笑笑了:“萬一呢?”


    胡晴晴心裏發毛,懷疑表妹話裏有話:“這都是咱們自己得胡亂想的做不得數,還是弄清楚了再說吧。”


    秦笑笑倒是鬆了口氣,決定盡快把李家的情況弄清楚。若真是個爬不起來的大火坑,她不介意給晴晴姐一巴掌,讓她早日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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