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規矩。


    伊凜十二歲就成年了。


    他去年,在旱族內,舉行了盛大的成妖禮。


    所謂盛大,便是全族一百六十五位大妖,圍在不能移動的藤奶奶周圍,燃起篝火,在太子爺的授意下,全族圍在一口大鍋旁,煮著“雪靈根水煮蛋”。


    平日裏旱族都在啃樹根。


    而盛大節日,它們便往樹根鍋裏加了蛋。


    算是非常豐盛的一餐了。


    旱族全族都在為成年的太一慶生。


    而那成妖禮盛宴上,還發生了一件趣事。


    因為為了保證每隻妖能吃上一顆人麵蛛蛋,渺渺與菊兒這次不再是偷,直接就去隔壁部落裏明搶了。


    搶回了將近兩百顆蛛蛋。


    而當天一百多頭妖剝蛋時,香味太濃,又飄回了人麵雪蛛的部落裏。


    這讓人麵雪蛛部落的首領,一位名為“九節婦”的人麵雪蛛大妖,氣不過,便來投訴。


    後來,花娘笑眯眯地上去談判,當時所有人隻覺得裂穀猛地一震。


    屁股最軟最彈的貓妖渺渺,坐地上剝蛋殼時甚至被崩起了幾公分。


    然後,安靜了。


    花娘說,她好言相勸,把九節婦勸走了。


    一邊熟練剝蛋殼吃水煮蛋的伊凜,覺得這樣不好,有點欺負妖的感覺。


    花娘卻在太一麵前,握了握那看似纖弱的粉拳,語重深長告訴太一:“在妖族內,隻承認強者。擁有實力的人,才擁有說話的資格。太一,你若表現得太過軟弱,日後很難真正統一妖族,成為萬妖之主。”


    “而且,這些蛋,她們一隻人麵雪蛛一年能產一千多顆,而在這一千多顆蛋中,她們每年隻會選其中最大的那顆,用以培養後代,其餘的蛋,最終隻會成為被選中的那顆蛋的養分。”


    花娘的言下之意似乎是,這些蛋反正都是要拿來吃的,便宜那些騷蜘蛛不如便宜我們自己。


    伊凜一聽,當時覺得好有道理,直誇花娘賢淑。


    ……


    時間回到現在。


    太一,今年十三歲。


    妖族大會?


    伊凜心裏嘀咕一下。


    從前花娘與其他部落聯誼是從來都不帶他玩的。


    而如今,這妖族大會,一聽就是妖族內部很正式的會議。


    說不定還能見到嗜族、鼓族其餘兩大部落的妖族首領。


    這十三年,伊凜都很安分,呆在自己的地盤。


    一來他知道,妖族的水深得很,至今花娘都讓伊凜看不透,更別提另外二位,與花娘在妖族中有著同等地位的大妖了。


    二來,雖說妖族內部分為那麽多部落,偶爾部落間還會發生摩擦事件,但說白了,整個妖族都是一家人,他們共同的假想敵,都是人族,伊凜沒有理由將妖族當成敵人去看待。


    真要用當年搞鎮南王那一套,去對付妖族的同族,那真的有一點點過分了。


    “是發生了什麽事麽?”


    伊凜打量著花娘的眼神,雖然花娘在伊凜麵前,一直都是那副溫婉恬靜的姿態,但與花娘相處了十三年,彼此間都挺熟悉了。從花娘的眉目間,伊凜隱隱讀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花娘沒有回答。


    她隻是笑著抬起頭,踮起腳尖,揉了揉小太一那柔順的長發:“不用擔心,天塌下來,有為娘替你撐著。”


    ……


    第二日,


    在日出後,花娘便帶著伊凜、菊兒、渺渺,還有十餘位旱族的妖怪,步行前往召開妖族大會的地點。


    妖族大會,將在一個叫做“顛倒山”的地方舉行。


    顛倒山,位於北俱蘆洲的中部。


    當第三天傍晚,伊凜隨著花娘,一路跋涉,終於抵達顛倒山時,伊凜看著眼前那神奇的地貌,終於明白了“顛倒山”這個名字的由來。


    隻見在那遠處,


    雪霧藹藹,一座呈倒置狀、仿佛漏鬥般的山峰,顛倒懸在半空。


    顛倒後,最頂部卻變成了一個平坦的高台。


    高台足足有數百裏直徑,在高台上,甚至能容納一個城市。


    再仔細看,那顛倒山其實並不是“懸浮”在半空。


    在顛倒山的底部,也就是那尖尖處,有一粗壯的冰柱,頂在“漏鬥”下方的正中央。


    正是這粗壯的冰柱,恰好支撐起顛倒山的重量,讓這座顛倒的山,遠遠看去,就像是被顛倒過來,懸浮在半空似地。


    除正中央的冰柱外,


    顛倒山平台的四麵,有數不清的鐵索,從四麵八方,自平台上延伸下來,深深釘在地麵。


    這些鐵索,讓顛倒山的力學結構更為穩固,隻要不是刻意破壞,這四周圍的鐵索以及中央的承重冰柱,足以讓這座顛倒山,萬年不傾。


    要登山足足有五千米高的顛倒山平台,有兩個方法。


    第一種,簡單粗暴,原地起飛。


    第二種,便是沿著鐵索,向上攀登。


    花娘本想帶著太一直接禦空飛上去。


    可太一卻偏說,想要爬一爬鐵索試試,花娘隻能由太一胡來了。


    ……


    大約一時辰後。


    日落西邊。


    旱族一行妖,以花娘為首,終於攀上了顛倒山山頂。


    昏暗的天空底下,


    平台上方,


    一團團妖怪,各成陣營,舉著火把,位於一角。


    妖族的會議,沒有那麽多規矩,諸如劃分三六九等座之類的。反正先到先得,先到先等,來了就自己找一個空地呆著。


    畢竟,這妖族大會,可是全北俱蘆洲,幾乎每一族都會派出代表來參會,當然,這所謂的代表,大多數都是某個部落的首領。


    顛倒山平台上,濃鬱的妖氣衝天而起,將天上的雪雲衝散,星芒與月色,毫無遮掩地落在平台上。


    花娘叮囑渺渺與菊兒二位吵鬧鬼,別四處亂跑招惹其他部落後,便找了一處空地,安安靜靜地呆著。


    在一般情況下,在伊凜的印象中,花娘也是一個守規矩的大妖,即便她是北俱蘆洲三大妖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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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順帶一提,


    伊凜還碰見了旱族的老鄰居,雪蛛部落的首領九節婦。


    九節婦是一隻人麵蛛身的大妖,身長約二十尺。


    往上看還好,人麵雪蛛號稱“人麵”,長著一張非常符合人族審美觀的人臉。騷中帶純,嫵媚含春。特別是脖子以下腰部往上,沒找著合適衣服的九節婦,用那大波浪卷的白發,將粼粼波光遮去大半,肉隱肉現的。


    至於腰部以下,就很難頂了。隻見九節婦下半身,有著碩大滾圓的蜘蛛屁股。腹部兩旁,十足缺一,隻有九根蛛腿,左五右四,也不知被誰剁去了一根,看來這便是她“九節婦”名字的來源。


    伊凜微笑著朝九節婦打了一個招呼:“九節阿姨來得那麽早啊!”


    他對九節婦沒啥惡意。


    畢竟她能產,光是她一頭妖,便產了不少蛋,養活了許許多多的妖,堪稱勞模。


    九節婦那張俏臉卻唰地一下便黑了,沒理會伊凜。


    伊凜聳聳肩,躺在雪地上,仰頭看著星空。


    北俱蘆洲除了雪景,第二個值得讓伊凜懷念的,便是那璀璨的星空銀河。


    漫天星辰,每天的排列都不同,似是在向伊凜傳達著某種不為人說的奧妙。


    時間在伊凜發呆中度過,


    越來越多的妖族攀上平台。


    平台上燃起的火光也越來越多。


    終於。


    參會的妖族終於來齊妖了。


    負責舉辦這次妖族大會的,是鼓族的人。


    鼓族的人化形都十分完美,他們平日哪怕是在同族麵前,也不願展露真身,以化形的姿態示人。


    一位穿著古袍,看起來溫文儒雅的中年人,穿插在每一族中。


    途中,


    裝成了中年人的某妖,神情恭謹,雙手將一枚不起眼的骨牌,交到花娘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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