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他們坐鯤獸。


    離開時,仍是坐鯤獸。


    半年未見,接引長老,仍是一副長不大的模樣。


    兩男四女,站在鯤上,吹著海風,穿越濃霧,格外愜意。


    饒是三世為人,反複重生的伊凜,看著茫茫海麵,也莫名生出幾分唏噓感。


    一年就這麽過了。


    真快啊。


    瞧,隔壁的光頭師妹,都長出茂密頭發來了。


    離開前,不知怎的,一群長老前來送行。


    他們遠遠朝林一用力揮手,繃著臉,嘴唇翕動,似是在讓林一注意安全。


    此情此景,震動全門,成了一時佳話。


    萬萬沒想到,林一竟如此受歡迎。


    其中,鑄劍山長老,花無魚,手揮得特別久、特別用力,風卷雲動,樹動山搖,有點控製不住情緒了。


    “終於……那林一終於走了啊!”


    眼看著鯤獸遠去,幾位長老齊聲感歎,決定今夜,一同慶祝,慶祝天劍門內,重獲太平。


    ……


    伊凜吹了一會海風,在坐船時,有些無聊,他便主動往接引長老處靠。


    因為出行在外,腰間掛串牌子,未免有些囂張,伊凜早就提前將所有腰牌串成鏈,收進儲物空間裏。


    他當著接引長老的麵,嘩啦啦取出那串腰牌,朝神色淡然的接引長老眨眨眼。


    接引長老那細膩的皮膚上,微微擠出了肉眼難辨的皺紋。


    片刻後,他摸出一枚記名弟子令牌,歎息著丟給伊凜。


    “師傅爽快,受林一一拜。”


    伊凜拱拱手,就當做是拜了。他當著其他人的麵,眉開眼笑地將新入手的記名弟子腰牌,和其他人的腰牌串在了一起。


    嗯,又收集了一塊。


    也不知從未謀麵的女掌門有沒有類似的腰牌。


    如果沒有,那麽他這天劍門裏記名弟子的腰牌收集進度,已經達百分百,完美集成。


    鯤獸上,夏小蠻直接就傻眼了。


    啊這?


    記名弟子那麽好當的嗎?


    還是自己特別愚鈍?


    她可是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離開雜役班的啊!


    新來的月清影、黎芊芊,雖說也是各門內的資深內門弟子。但一來,林一神龍見首不見尾、神出鬼沒;二來,她們的水平早已超出了日常講課的範疇,進入了自行領悟的階段,平常與朝如霜差不多,閉門清修,極少出來晃蕩。


    關於林一事跡,她們平常隻聞風聲,不見人影。今天總算是長了見識。


    “你就是林一師弟?”


    黎芊芊脖子上纏著靈蛇,好奇走近幾步,小聲嘀咕:“看著也什麽特別啊。”


    一旁來自太一山的月清影,嘴角微翹,似笑非笑:“黎師妹,俗話說,人不可貌相。”


    “嗬嗬,也是。呐,林師弟,師姐看好你喲,日後,多多指教。”


    門規規定,在鯤獸上禁止大聲喧嘩,所以黎芊芊也沒說太多,居然笑著向伊凜示好後,又退回鯤獸背上一個角落,閉目養神,不再多言。


    劍南春由頭到尾看著伊凜要腰牌的舉動,眼角抽搐,暗道丟人。


    可仔細一想,林一是所有長老共同的記名弟子,算來算去,最終也不知丟的是誰的人,又似乎丟的是所有人的人。這麽一想,好像也沒什麽好計較了。都一樣,都一樣。


    接下來,一路無話。


    伊凜滿意地將腰牌串串收好,順便思考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


    整件事,透著古怪。


    ……


    半時辰後。


    鯤獸載著幾人,穿越濃霧,離開仙山。


    他們重新踏上東勝神洲豐沃濕潤的土壤上。


    直至接引長老離去,伊凜走到劍南春麵前,問:“劍師兄,我有一事不明。”


    “師弟請說。”


    劍南春對伊凜老客氣了,他目光時不時往朝如霜身上瞟,又不敢多瞟,狗狗祟祟的。伊凜一問,他格外熱情,生怕冷落了伊凜。


    “大理寺按理說是中三門中的佛家一係,怎會向我們天劍門求助?”


    “噢,原來師弟不知道啊。”劍南春恍然,看來這也不是什麽秘密,隻是伊凜不知道而已,於是他當即回道:“先不說閻浮洲遠在南瞻部洲,隔著一片茫茫大海。且說,閻浮洲一心問佛,更不理會俗世紛爭。”


    黎芊芊一旁,聽見二人對話,她小手輕輕撥弄著脖子上靈蛇的尾部,隨口插了一嘴:“林師弟,你有所不知,那幫和尚,麵善心不善,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


    劍南春輕咳兩聲:“黎師妹,有些話,可不得亂說。”


    “好,師兄,心照不宣罷。”


    黎芊芊撅著嘴,收斂目光,在劍師兄的提點下,絕口不言。


    “那麽,接下來我們去哪?”


    劍南春在這一行人中,輩分最高,資格最老,順勢當起了領頭羊,無人有意見。


    可此行,卻是以調查大慶王朝動蕩內幕為主要目的,夏小蠻雖然資曆最淺輩分最低,但她貴為大慶長公主,劍南春問問她的意見,並不奇怪。


    夏小蠻當即咬牙,眼中浮起一抹恨意:“一定是那個妖婦!”


    “妖婦?”


    劍南春頓時不困了,追問道:“哪個妖婦?”


    “哪個挾持我皇兄、幹預朝政的新皇後!”


    夏小蠻當即把新皇後的種種事跡說出。


    先不提眾所周知的,什麽先帝駕崩後,新皇後口頭上說幼帝太小,優柔寡斷,垂簾輔政。夏小蠻說,新皇後本是默默無名的一位妃子,來自民間,背後無人支撐。可不知怎的,夏淵帝年紀步入中年後,漸漸被年輕貌美的新妃迷得神魂顛倒,最後染了重病,莫名其妙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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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先後以幼帝的名義,用國庫空虛的理由,提高各地稅率,頒布了一係列不人道的刑法,輕則抄家重則滿門抄斬誅連九族,有的甚至連家中圈養的狗狗貓貓都不放過。


    最終惹得各地怨聲載道,流寇肆虐,民不聊生。


    人族衰弱,妖魔自然橫行,趁你病要你命,沒有道理可講。


    從夏小蠻的角度,世界觀是說得很清晰了,但聽在劍南春耳中,卻聽不出什麽特別的。


    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要不是這樣,朝代如何更替?


    他其實想問的是,新皇後是否表現出異於常人的手段,比如殘忍的術法什麽的。但夏小蠻離開慶都時,仍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公主,哪怕新皇後真的是魔門中人,使出了什麽妖魔術法,她也看不出詭異處。


    但不管怎麽說,既然夏小蠻覺得這新皇後有古怪,劍南春也不會忽視。加上此刻他們都如盲頭蒼蠅般,缺乏線索,倒不如先去慶都查一查這新皇後,說不定就輕輕鬆鬆完成任務了。


    劍南春不慌不忙、從容淡定。


    師傅臨走前也說了。


    一旦發現真是魔門中人,甚至是同為上三門的魔羅殿,違反和平條約在俗世中亂跳,那天劍門內的長輩,完全有理由出手的,到時候,群毆還是單挑,就不是劍南春說了算的。


    當然,劍南春打心底希望,這事不關魔門的事。


    要真有魔門牽涉其中,事情就沒那麽簡單了。


    往壞處想……極有可能演變成轟轟烈烈的正邪之戰,到時候傷亡人數,可就不是區區朝代更替能夠比擬的了。


    在劍南春準備招呼幾人前往慶都時。


    來自太一山的月清影,卻朝劍南春盈盈一拜。可她目光卻望向一路上沉默寡言的朝如霜:“劍師兄,師妹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月師妹但說無妨。”


    “既然師門讓我等出山,調查此事。不如,我們分頭行動如何?”


    分頭行動?


    “月姐姐這個提議,妹妹也是讚同的哦。”不等劍南春發言,黎芊芊已是主動喚出靈蛇,靈蛇那細長的身軀倏爾暴漲,足足十幾米長,卷在地麵,如一座小山丘。


    黎芊芊騎在靈蛇身上,眼眸又媚又蕩,像是能擠出水兒來,可她看著朝如霜的眸子裏,卻多了幾分挑釁意味:“同為內門弟子,以往在門內都分不出高下,不如趁這件事,我們比一比,看誰先調查出幕後黑手,豈不是更為有趣?”


    “師妹說得有理。”月清影擅長推演卦術,隻見她掐指推算片刻,隨後微微一笑:“那我們就在此別過了。”


    劍南春張大了嘴巴。


    他眼睜睜看著不聽指揮的月清影與黎芊芊二人,快速飛去,原地隻餘一縷淡淡女人香。


    “哎喲,怎麽都跑了呢!”


    朝如霜在一旁,劍指一抖,飛劍自背後劍匣中出現。


    伊凜連忙上前,擠出笑臉:“我瞧師姐麵帶自信,似乎也打算獨自調查,對吧?”


    朝如霜皺著眉,低頭看著少年,沒有說話。


    “這是師弟特製的‘天涯海角天上地下絕無失聯可能堪比光纖追蹤窺探子母釘’……簡稱子母釘。無論在多遠,隻需師姐折斷其一,我這邊都會有相應感應。放心,師姐,這隻是小伎倆,除此之外沒有什麽特殊的,我們仨出自同門,可別斷了聯絡吖。”


    朝如霜看少年神情單純,沒有懷疑,默然收下。


    “既然如此……多謝林師弟。”


    “師姐拜拜~”


    伊凜按住劍南春,愉快地與朝如霜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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