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


    明白和白宇兩人坐在了一起,兩壺,兩杯,一酒一茶,三碟,兩筷,四饅頭。


    “今天該怎麽謝我?”白宇端茶而敬。


    “早該,晚該,遲早該。”明白舉酒回禮。


    “這話過了。”白宇倒酒。


    “這是實話。”明白倒茶。


    “違心了。”白宇夾菜。


    “以前是倔強。”明白飲酒。


    “今夜呢?”白宇放筷。


    “舒心。”明白再飲酒。


    “還有呢?”白宇端杯。


    “謝謝。”明白三飲酒。


    “嗯?”白宇放杯。


    “嗯!”明白斟茶。


    “有什麽要關照的?”白宇夾菜。


    “饅頭。”明白四飲酒。


    “沒了?”白宇再夾菜。


    “嗯,老來得徒。”明白夾菜。


    “好。”白宇飲茶。


    “多謝,替他說謝。”明白五飲酒。


    “應該的。”白宇斟酒。


    “這杯下次喝。”明白拿了一個饅頭,啃了一口。


    “這東西,百吃不膩,別嫌棄,看在我的份上。”明白出門,消失在夜色內。


    白宇拿起了麵前的一個饅頭,用手掰了小一塊,放入口中,軟綿醇香,入口慢化,味甜,確實很不錯。


    一片泛黃的楓葉從空中飄落下來,白宇不由的縮了縮肩膀,緊了緊身上厚重的青衣大褂,夜漸涼。


    將那杯酒一飲而盡,然後咳了好幾下,“涼夜暖茶不及酒,散言碎語不離徒,唉,想喝酒自己倒,饅頭倒是很好吃,我不嫌棄。”


    .......


    夏羅抓住呂安的手,一臉的哀求。


    呂安甩了甩,怎麽都甩不掉,“大哥,你這是幹什麽呀?”


    “哥,帶我一起去,好嗎?”夏羅就差跪下了。


    “這又不是我做主的事情,你拉著我幹嘛呢,你想去就去唄,又不是不讓你去。”呂安無奈的說道。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此去江湖,有點急,實在是讓人有點措手不及呀。”夏羅回道。


    “那你就別去了呀,沒人逼著你去。”呂安歎氣。


    “可是這沒有我的江湖是不是太過單調了?”夏羅擔心的說道。


    呂安看了一眼,姍姍來遲的姚老頭,然後對著夏羅一臉的歎息。


    姚老頭一個腦蹦,夏羅就趴在了地上,然後姚老頭對著呂安點了點頭,直接拎著夏羅就走了,一臉的認真。


    呂安看著這一幕,猜想多半是姚老頭不讓,然後夏羅一定要,兩人僵持了很久,趁著姚老頭不備,夏羅就立馬溜了出來了,之後就纏著自己,如果自己同意了,那麽姚老頭就有一半的概率會鬆口,還沒出去闖蕩江湖,就已經開始拉幫結派,勾結外人,背叛師門了,唉,不孝,不忠。唉,自己則算不仁,不義了。


    不過想想夏羅確實不能跟著去,先不說他知不知道情況,就憑他這一身,要啥啥不會,要惹啥都惹的本性也確實不適合跟著去那個地方,自己現在去,能不能好好回來還難說,帶著他去,多半是回不來的,當然如果是宇文淵拎著夏羅去,那八成就沒什麽擔心的,但是想想也不太現實。


    不過夏羅的夢想卻是想去江湖上走一遭,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有這樣深的執念。


    可能對於自己來說,也是如此,從塞北出來,莫名其妙的就來這裏走了一遭,但是自己最開始的想法也是和夏羅一樣,甚至是寄托了別人的希望,出去走走,去看看這個世界有多大,再去看看這個充斥著善惡奸詐的江湖,順便殺幾個所謂的修真人。


    但是自己走到現在也一直沒有想通,江湖在哪裏?江湖是什麽,是一江至湖,還是一湖通江?就像普通人的生活軌跡一樣,有些人一輩子在湖裏轉,有些人順著大江遊,不同的人看到了不同的風景,小巷裏婦人的勾心鬥角,商販內掌櫃的價比三家,青樓中花魁的爭風吃醋,廟堂上百官的唇齒舌戰,不也是另類的江湖嗎,風景有大有小,有遠有近,有深有前,但說到底其實都隻是風景而已。


    江湖,因江而養湖,因湖而流江,是一直在那裏,等著自己?


    還是走江遊湖,哪裏都是,其實自己還一直處於江湖之內嗎?


    茫然的看了一眼月色。


    呂安自己都想不通了一點,更何況是夏羅了。


    伸了個懶腰,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遲早會知道的,想為人解惑要先被人解惑,


    既然自己打算去北域雪山湊熱鬧,那就得好好準備一下,畢竟自己這麽怕死,出點意外,豈不是後悔都來不及,元謀城,整整十萬,全軍覆沒,那麽多人,多少有幾個武夫境的存在吧,這樣不明不白的消失了,那自己去豈不也是一樣?


    想到此,又是一陣唉聲歎氣,自己為什麽總是喜歡衝動?上次去吳軍大營也是如此,這一次也是如此。


    不過想到此,呂安不由來的一笑,劍閣的人也會去,可能這才是自己想要答應的原因吧,否則按照自己的尿性,天高水遠關我屁事,但是劍閣會去,那麽蘇沐這個小妮子會不會也在呢?


    既然可以有這個可能,那自己就不能錯過,一年過去了,也不知道她怎麽樣了,自己這一年雖然過的很慘,但是運氣還是一如既然的好,傷而不死即為福,自己這次可是傷了整整一年,是大福,實力又有了這麽大的提升,也算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古人的這句話也算得上是至理名言。


    也不知道這一年來,小妮子待在劍閣,有沒有被人欺負,頭發沒人幫她梳,是不是整天亂糟糟的,也不知道吃的好不好,以前她最喜歡的白麵饅頭還能不能吃到,也不知道有沒有碰到一兩個對她好的師兄弟?


    呂安想到此,竟然慢慢的有了一絲失落,整整一年了,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資格給她梳頭,或者她被人欺負了,還需不需要自己去保護她?下次見麵的時候還會一如既往的朝我笑嗎?


    呂安又思慮了一會,不由得心跳加速了起來,忐忑,不安,甚至有點害怕,好像也不怎麽敢去北域雪山了,或者說是不希望碰到蘇沐。


    深吸了一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臉,感受自己那強勁的心跳聲,自己竟然有點不知道該幹什麽了,呆坐在椅子上,手指摩擦著。


    明白紅著個臉,晃晃悠悠的走了回來,看見呆坐在那裏出神的呂安,咦了一聲,然後嘿嘿的笑了。


    笑聲把呂安驚起了,看到明白身上酒氣衝天,整個人都有點醉醺醺的樣子,“師傅,你怎麽又醉了?”


    明白走近盯著呂安的眼睛,凝視了一會,把呂安看的心裏的毛毛的,趕緊撇過頭去。


    明白開心的笑道:“眼裏泛桃花,一臉的幽怨,臭小子肯定在想女人?”


    呂安臉一紅,趕緊拒絕的說道:“沒有的事,身邊都是你們這幫大老爺們,哪來的桃花?”


    “彩兒也是大老爺們嗎?”明白嘿嘿的笑道。


    呂安頓時語噎。


    “而且這又不是什麽羞恥的事情,有什麽不好開口的,俗話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恩恩愛愛你情我願,傳宗接代不可遺忘。”明白撫須說道。


    “說的什麽亂七八糟的?”呂安一頭冷汗冒了出來。


    明白稍微正色的說道:“你懂什麽,男歡女愛乃是三千大道中最正統的陰陽大道,乃世間最重要的本源大道之一,玄妙不可言,不可小覷,多少人因為踏過這條坎而飛黃騰達,一舉成為五地絕頂高手,讓所有人都敬佩,但是也有更多的人這輩子都無法領悟透徹,踏不過這道坎,栽在了這裏,甚至有些人為了一些小道而甘願放棄這條通天大道,說出去就矮人一截,實屬可惜,不能一探究竟,也感悟不了大道之峰巒疊起的豪邁之氣,就像我,唉,世上沒有後悔藥呀,可歎可惜。你小子可得好好領悟,別栽在了這裏。”


    呂安一臉認真的說道:“本源大道?”看著明白憂愁可惜的樣子,一副準備聽講的態度。


    明白看著呂安那一副嚴肅臉,拍著桌子就哈哈的笑了起來,笑聲直接響徹了這條寂靜無聲的街道裏。


    聽到明白這放肆的笑聲,呂安即是想笑又是好氣,隨後好像又意識到了什麽,嘴角也不知不覺的咧了開來,然後也哈哈的笑了起來。


    一人拍桌,一人捂肚。


    直到兩人的眼淚都快笑出來了,才平複下來。


    呂安前麵那一副憂愁的樣子,此刻早已消失無蹤,心情一下子又恢複成平常的模樣,擦了擦眼角的一絲淚水,輕吸了一口氣。


    明白看了一眼已經平複的呂安,隨即說道:“做好準備了嗎?”


    呂安微微點頭,但還是有點忐忑的搖了搖頭。


    明白笑了笑,“那就對了,準備不好才是對的,路這麽多這麽長,誰能知道前方的路是怎麽樣,也不知道怎麽走才是正確的,但是路途雖然坎坷,岔口多,你卻必須前行,因為身後總有一些背負的東西在驅使你不能停下,未來想要停下的時候,有資格的是哪些人,是那些已經變得更強更壯的人,可以一腳踏碎跨過這些坎坷的時候,所以你也一樣,隻有當你足夠足夠強的時候,也許就是你能放下背負的東西的時候。”


    呂安一下子聽糊塗了,不是很懂,這幾句好像有點不通順的話,問道:“我需要背負的東西是什麽?”


    “這個得問你自己了,有什麽是值得你需要背負的,可能是你路上碰到的不平之事,也可能是你看的那些書中大道,手裏拿著的那把劍,甚至是你憂愁想念的那個小姑娘,也或者是像夏羅那樣的朋友,你口中的那兩位將軍,已然殘破的寧,亦或者是我這個沒用的師傅。”說完之後,明白竟然莫名欣慰的笑了起來。


    走近,理了理呂安身上那件略顯褶皺的青衫,正了正呂安頭上的那支發簪,用力拍了拍呂安的肩膀。“身正則不歪,道為正,還有你口中那位滿腹經綸的江將軍說的那句話,我覺得非常好,書群覽,路緩行,慮三思,言謹論。”


    呂安點了點頭,然後跟了一句,“覽群書,行緩路,思三慮,論謹言。”


    “你現在已經踏上了真正的修行之路,切莫以平常之心待不平之事,三千大道皆可通玄,一拳一腳一劍即可踏虛破天,之前沒找到一份適合你的劍訣,我給你弄了一份最普通的劍道論,不過都是以講解為主,你可以先看看,劍訣這條路隻能你自己走了,為師也沒法子了。”明白叮囑完就拿出了一個包裹放在了呂安的麵前。


    呂安嗯了一聲。


    “還有一路上別那麽怕死,遇事可講道理,實在講不通一劍平之,打不過溜為上計,劍在手就是這個作用,哦對了,寒血劍盡量不要放入玉佩內,天天背著,可以利用劍的寒氣來鍛煉你的體魄,不過六境之前能不用就盡量別用,切記財不外露,尤其是這種大財,對了,鋪子的鑰匙也給你一把,省的你回來的時候我不在,連家門都進不去。”明白說完打了個哈欠,“今天的酒勁有點大,好像人都變得有點囉嗦了,明天你自己走吧,我就不送你了。”


    呂安看著明白晃晃悠悠的走去睡覺了,心裏有種異樣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好似遊子遠行師擔憂。


    這個時候,明白突然轉頭,眼睛盯著呂安,說道:“什麽時候把你思念的那個小姑娘帶回來讓我看看。”


    呂安看著明白那希冀的目光,又看到了他那布滿褶皺,略微紅潤的臉頰,一雙眼睛也不知不覺也開始變得凹陷了起來,而曾經灰白的頭發,此時竟然已經雪白。


    呂安看到明白這一副模樣,聽到這話,不由的想起了奶奶曾經和他說過的那句話,“小安以後如果有了心愛的姑娘,一定要帶回來讓奶奶看看,奶奶要好好給孫媳婦做一頓飯。”


    此時此景,呂安還是和那次回答一樣,“師傅你肯定會喜歡她的。”


    明白哈哈的笑了起來,“好好好,那我現在就要開始準備見麵禮了,也不知道這個徒媳喜歡點什麽。”說完眉頭一皺,嘴裏念叨著什麽,消失在了呂安的眼中。


    呂安笑了,開心的笑了。


    第二天蒙蒙亮,萬籟俱靜,呂安就起來收拾了一下,然後一如既往的出門,買了饅頭,回來擺在了桌子上,放好,看了一下還是安安靜靜的,自己一個人平靜的吃過了早飯,發現明白還沒起來,背起用布包裹起來的寒血,渾身一個抖機靈,內力不由自主的開始運轉起來,好受一點了,然後將隕鐵劍收入到了尺寸物中。


    呂安轉頭看了一眼,隨即喊了一聲,“師傅,我出門了,早飯已經備好了,記得吃。”


    隨後呂安小心的關好鋪門,自己一個人朝著城主府出發。


    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小安,等等我。”


    呂安回頭一看,竟然是夏羅,哼哧哼哧的跑了過來,喘著粗氣,“還好趕上了。”


    呂安一陣頭大,“你這是又偷跑出來了?”


    夏羅嘿嘿的笑了一下,說道:“放心,這次不是偷跑出來的,給你。”說完就遞了一個包裹給呂安。


    呂安順手接過,疑惑道:“這是什麽?”


    “不知道,姚老頭在工會裏麵給我挑的東西,據說很厲害,先借你用,等你回來還我,這次雖然不能陪著你去,但是這個江湖必須要留下我夏羅的痕跡,下次,姚老頭就準我去了,到時候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去了。”夏羅說道。


    呂安聽到這話,笑了笑,“好的,等我回來,下次我們一起去。”然後轉身離去。


    夏羅擺了擺手大喊道:“一定要回來哦,明叔,彩兒姐,鐵匠鋪我會幫你看著的。”


    呂安也是擺了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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