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緊追這鄭畋一行人的蹤跡,亦有一支軍馬在監軍使楊複光的帶領下,緊隨其後的開進了潼關,卻又馬不停蹄的向著西京而去了。


    雖說田令孜被加封為左右神策軍內外八鎮及諸道兵馬都指揮製置招討等使。但在他代為君上入蜀之後,實際上負責相應職事的就是身為副使楊複恭。


    而他最大的憑據就是自己兄弟招討行營都監楊複光,及其所帶來的忠武八都兵馬約七千餘人馬。


    隻是原本有一萬七千人的忠武軍額,再經過薛能、周岌等一係列易帥的變亂和內耗,以及奉命相繼分派外地之後;也就剩下這些“願意入關護駕”了。


    而說服他們放棄駐守的州城過來護駕的過程其實也很簡單;楊複光隻是使人散播了一個謠言,說是西進的賊軍中黃巢親口宣稱“天下人皆可赦;唯黃頭子(忠武軍)不可饒。”


    (作為北地屈指可數的既效忠朝廷又能戰善戰的強鎮之一,因為在曆代征討淮西、兵壓河朔的戰績和功勞當中,忠武軍將士被前代天子特許以黃帽黃胯,以別各鎮兵馬的特殊榮耀)


    畢竟,當年把王黃的賊軍追打的滿天下躥走的,正是以忠武軍為首的河南鎮軍;而奉命屠戮和清算黃巢家鄉故裏,將當地幾乎斬草除根式燒殺成白地的,也是就近調來剿賊的忠武軍作為。


    因此在拚死抗賊的心思上,忠武軍(節度使)鎮所屬陳許兩州的軍民將吏,也是最為堅決而不惜一切保響守土的所在。


    就在草賊大軍即將抵達之前,他們已經收聚人口而多多貯備兵甲、糧草;並全麵發動起來將任何可能成為賊軍奸細和內應的,一切外鄉人和流民之屬,盡數捉起來並斬殺殆盡,做的是長期對抗和據守下去的打算。


    隻是這隻唯一主動勤王軍馬的到來,卻又讓長安城中的局麵變得更加複雜和詭譎起來;很快就有各種謠言如雨後春筍般自街頭巷尾冒出來;主要是圍繞了“大內兩頭羊”有意裏應外合行繼立之事的話題。


    於是,很快就有中使帶著詔書前來迎接和犒賞他們;然後在楊複光入城麵見的同時,又變相的將其給攔截在了霸上(今陝西白鹿原)的水西館,立營停駐下來。


    。。。。。。。。。


    相比黃巢大軍在中原大地的高歌猛進,而隨著周淮安歸來的太平軍,則是給江西、湖南境內帶來了綿綿不斷的血雨腥風;幾乎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等被審判,又有數以百計的人頭相繼落地掛上城頭,或是套枷、站籠在了路邊的告示榜下。


    而在袁州與衡州交界的衡山腳下,一行人也在倉惶向著山中行去。


    “這些為賊做悵的狗才。那些綠皮狗追來了麽。。”


    範老太爺範金忠也在拄著手杖大聲咒罵著。


    身為族長兼做裏正的他,不就是催租的時候手下人不講究打死了些窮棒子,又乘著世道不好收了些人的地;讓幾個欠債不還的想不開懸了粱,勉為其難的受了他們妻女的求情過來做奴做俾;雖然辛苦了一點兒,這不也給他們一條活路了麽。


    這大夥兒世世代代都在做的平常事情,怎麽到了這些天殺的賊軍來了之後,就成了天理不容、罪大惡極的事情;而要喊打喊殺的交付什麽“公審”,拉到人前去羞辱和論罪了呢。


    要知道,他當初也是壺漿簞食“喜迎”義軍的地方父老中的一員,這些賊子就是屬豺狗的,非但不念這番舊情而善待之,還要想方設法讓自己破家才能甘心啊。


    更可恨的是不但有那些愚夫愚婦跟著瞎起哄,範氏的族人也跟著心思亂動起來;就因為那些賊軍允諾了“隻誅首惡”“鏟除了主家,就能分了家當各自過日子了”。


    這些忘恩負義的家夥難道不曉得,唯有自己帶領的主家越發興旺,才是他們的最大靠山和屏障麽;就因為平日裏的一點不公和些許委屈,就要暗地裏出首主家的是非,這也太不是東西了吧。


    難道自己帶著大夥吃那些外姓絕戶的時候,他們就沒有沾到一點好處麽。那個跳河的寡婦母女,他可是沒有自己獨占下來,而是讓人人有份的受用過的。


    然後,他又惱恨起了自己那個傻兒子。都說是讓底下人收斂一些、與人為善一些,自己也豁下老臉去鄉裏各種允諾和示好,不但免了那些窮棒子積年不還的欠數,還答應減他們的租佃從七成變成折半。


    但是架不住那個在鄉裏自大橫行慣了的傻兒子,依舊帶人去摸那個屁都不敢放一個的範老實家裏;然後睡了他不敢反抗的婆娘也就罷了,還性子起來把人給打死了。


    這下他也沒有法子可想了,隻能派人到縣裏去打探消息和活動門路,一邊舍出錢物來和其他的好處來拉攏和約束族人,以壓製那些敢於亂嚼舌頭的泥腿子。


    但是派去活動的人就遲遲沒能回來了,而鄉裏下來了那幾個貨郎也讓他覺得事情有些不妙起來,剛想派人把這些生麵孔都逮了,就被他們見機快丟下貨物給跑了。


    然後縣上就有一隊賊軍的人馬洶洶然殺了過來;還沒等他想法子裝作極盡配合的良順之人,將這些賊軍給應付過去;就驚聞已經有人站出來給這些賊軍引路和指認了。


    等到他私下裏可以支使的爪牙和幫手,都被一一上門從家中捉出來之後;人人都知道這一回範老太爺家要倒大黴頭了。


    甚至他暗地裏派幾個族人子弟去參加那些針對屯莊吃大戶的事情,給被人舉發了出來;於是他也隻能丟下偌大家業和親族就此連夜跑路了;


    至少在這綿延十數裏的衡山之中,還有好幾股嘯聚的半匪半民的聚落;其中大多與他這個範老太爺都是有關係和往來的;勉強可以作為托庇和躲藏一時的所在。


    待到他真正度過這個草賊肆虐的難關之後,再好好的回頭與這些不識好歹的族人和鄉民,連本帶利的算一算老賬新帳好了。


    當他如此恨恨思量著在親信的攙扶下,眼見得一處隱藏在山坳裏的寨牆了然在望了而旗幟依稀,這才鬆下了一口氣來。


    然而就在寨牆上,望著這一股倉皇而來的的身影,來自桂陽監礦社出身的山兵隊正潘阿大,也在冷笑著對著弟弟潘二小道:


    “這不,又來了一股投奔的,都是第五波了。。這些不安與地方的苟且之輩,真是一抓一個準啊。。”


    。。。。。。


    周淮安回程江陵的路上走得比之前洪州歸來時更慢。因為歸還的大軍在這一路過來,居然相繼平定了二十九次大大小小的騷動和叛亂。雖然其中大部分都是不成氣候的餘孽,蠱惑和裹挾鄉人、山民、土蠻來反攻倒算;


    但也有一些與臨近官軍有關的策動或是派人來煽風點火的結果;甚至有四次是暫時收編的外圍義軍,勾結駐留地方反水想要自立,或是不滿意現行體製所,而想要投奔官府造成的。


    所以,哪怕周淮安的本隊回歸了,這些擴充後與地方牽扯不大的新部隊。恐怕還要繼續分別留在沿江水係流域的內陸地方一段時間;以完成後續的鎮壓、追查、甄別、審訊和處刑等輔助掃尾工作。


    因此此時此刻,運載著的太平軍大船也正停靠在洞庭湖南岸的沅水江口上,站在甲板上的周淮安也剛剛在船上指揮了一場岸上大獲全勝的解圍之戰。


    大概有數千名自朗州境內而來圍攻龍陽縣的土蠻聯軍,在來自水陸兩方麵的太平軍包抄合擊之下,就此宣告覆滅於此。


    當然了,往江東和淮南走了一趟,收羅了上百種的新式菜譜和食材之後,周淮安體內積蓄了相應能量的輔助係統,也終於解鎖了一個新的拓展功能。


    也就是把原來圓形的被動掃描範圍,可以收束到相對狹窄的扇麵上去;這樣的話就可以大大延伸了相應的探測距離。當然延伸的越遠,扇麵的範圍就越窄,持續的能耗也越高時間越短。


    盡管如此,這種主動性的掃描範圍設置功能,對於作戰中的軍隊臨陣指揮還是很有用處的。比如原本對於立陣守勢的功能,就可以延伸到那些正在進攻序列當中去,而等於是多了一個實時得戰況掌握和延遲更少的應對手段了。


    這也讓他在這一路平推過去的剿滅作戰當中,可以偶爾嚐試一下親自指揮士兵的微操樂趣;當然這種事情也是淺嚐即止,而不能形成慣例和依賴性的。


    畢竟,在曆史上達到了一定層次之後依舊喜歡微操的上位,很容易幹擾到前沿指揮官的臨陣判斷和個人專長的發揮,相互矛盾衝突之下往往都會脫離實際情況和局勢變化,最終演變成一場可怕的災難。


    就放在這三百年來來說,前有隋煬帝三征高麗卻無功而返、丟掉天下的武裝遊行為鑒;後有唐玄宗、肅宗、代宗祖孫三代層出不窮的瞎指揮,屢屢斷送掉大好局麵和形勢,而讓安史之亂的叛軍一次次絕境逢生,最終演變成遺禍至今的藩鎮之患。


    不過,這些被殲滅和俘獲的朗州土蠻軍也證實了一個消息。


    就是原本與太平軍比鄰的湘西三州中,無論是邵州(今湖南邵陽)的周嶽,與朗州(湖南常德)雷滿,還有澧州(今湖南澧縣)的石門蠻族首領向助,都發生了異動。


    他們相繼接受了所謂荊南節度使宋浩的招降和任命書;進而俱是捐棄前嫌聯手起來,針對太平軍的地盤進行了持續的侵襲和抄掠;以為山南節度使劉巨容在荊襄之地攻勢的呼應。


    此外位於長江上遊各州,又有在火門山(今湖北天門佛子山)落草為寇的前僧人成汭,襲擊歸州,自稱刺史,又有峽州人潘章起兵自稱刺史,數次擊敗了當地駐留的別部義軍,而占據了好幾座城池。


    因此,短時之內,周淮安所要麵對的局勢再度變得複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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