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些官軍馬上就給了初來乍到的義軍一個“驚喜”。


    “前出的人馬在朱鸞江邊遇敵敗下陣來了麽。。”


    周淮安略有些驚訝道。


    “正是。。如此”


    臉色不是很好看的軍主簿柴平悶聲道。因為這次輪到前出開路的部隊,其中就是出自他率領的新營麾下。


    “據歸還的弟兄講,他們本想是搶行那半渡而擊,卻不想在渡口反中了埋伏。。”


    負責立營的校尉霍存補充到。


    “若不是前營的騎卒聞訊,就近趕往接應。。卻退敵勢而得以稍加重整。。隻怕剩下的都要折在裏頭了。。”


    “不要給他們臉上貼金了。。”


    少白頭的柴平卻是打斷道。


    “若不是為敵所誘失了方寸,也不至於弄到這一步的。。此事我也自當有所過錯的,日常對於他們過於寬放了”


    “是以還請領軍該罰就罰,該做處置的就做處置。。是在沒什麽好姑息的了”


    隨後周淮安伴隨的大部人馬,就抵達了一片狼藉的朱鸞江邊;雖然戰場已經被收拾和清理過了,而發動攻擊的敵勢也義軍退還到了江對岸去了,隻剩下昏黃天色下隱隱的旗幟飄搖。但在不遠處江邊的一些水草當中,還是有一些被沒被江水衝走的屍體纏掛在那裏。


    而吃了敗戰的那一團殘餘士卒,也是人人帶傷而灰頭土臉的三五成群坐在營地的一角;滿是垂頭喪氣的低氣壓和靜默;盛放在小推車上的湯水和餅食也幾乎都沒有人動,看起來就與其他地方有條不紊而忙得熱火朝天的情景,有些格格不入的味道。


    其他如今隨周淮安出陣的五營人馬可以說是各有特點和勝長的。


    像是劉六茅權領的前營,就是加強了馬隊和斥候的比例;而呂方的右營則是大比例配屬的射生隊為特色;吳星辰管領的左營還是以許多老練的刀牌手結陣盾戰著稱;而蘇無名負責的後營則是深受周淮安的影響,加強了大量的載具和牲畜,而又有專門用來布陣立營的器材。


    至於在周淮安除了直屬團和學徒隊等之外,兼領的編製最大中營當中,則是擁有獨一無二的操使多種遠程投射和攻堅器械的“樣子隊”編製;此外還有柴平領下的新營兩團,一團是敢虜營裏挑過來的胡孽子就不用說了,一團是他從留守司麾下那幾隻部隊裏一個個拉過來的故舊,。


    現在吃了敗戰的也就是這一團義軍故舊;之前在掃蕩和剿滅那些對方亂兵和流匪當中,倒是都是中規中矩的表現尚佳;甚至比大多數新編的營團還要老練得多。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在一遇到官軍之後就變得有些浮躁和駕馭不住,所以就驟然吃了這麽一大虧。


    結果整團人馬連同那些附從的地方武裝足足有上千人,在敵方驟起的埋伏和突襲之下,當場被分割包圍起來而逐一發生潰亂;滿編齊裝三百四十多人的團隊,最後能夠成建製退回來隻有第二、第三隊正在內不到百人,其中還有大半數是傷員。


    可以是相應建製下的戰鬥力都已經廢了,就算給他們重新補充人手短期之內也指望不上了。這個結果對於好容易在周淮安的幫助下,才勉力整頓出兩團可用之兵的柴平,無疑是一個不小的打擊和挫敗。


    不過對於前出的這一團人馬來說,至少在被打散之後後能夠重新形成殘餘建製退回來,而不是當場放了羊潰散掉已經算是不錯了。雖然這是有騎兵接應的緣故和大部隊為憑據的心理底氣。


    當然了以周淮安的眼光看來,作為一支新興而有活力的軍隊,其實並不害怕打敗戰,這世上就沒有永遠不敗的軍隊;真正需要擔憂的是在打了敗戰依舊不能夠吸取教訓,或是就此一闋不振而永遠再沒有卷土重來,乃至知恥而後勇自此愈挫愈起的機會。


    如此做想著的周淮安,也親自走到了他們的麵前,拿著一隻鐵皮卷筒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腔調開聲道:


    “你們這是被割了卵子和血氣了嗎,或是就這麽完蛋了麽,就這麽認命了麽。。”


    “才吃點敗戰就這麽頹喪不振的模樣了。。”


    “我義軍轉戰大江南北,受過的敗績和挫折又何止累累。。前赴後繼犧牲和獻身的何止千千萬萬。。”


    “但是活下來的那些人在艱難也這麽堅持過來了,怎麽就輪到你們身上就成了這副模樣了。。”


    “當初還口口聲聲和大夥宣言,要為天下窮苦人請命和主持公道,要在吃人的世道殺出一條活路來。。都成了轉眼就丟的放屁了。。”


    “如果還想不通就滾回廣州種田去,至少在我義軍麾下還不差養你這口飽飯。。”


    “想不想替那些死去的人雪恥,想不想在敵寇身上加倍的找回來。。”


    “想的話就馬上吃飽肚子養足精神,還能動的晚上都給我聚集起來。。”


    “好好對著大夥而回想和坦白一番戰陣的細節和關鍵,這些敵軍都有什麽特點和擅長,臨陣當中又都犯下了多少錯失和紕漏。。”


    “不管事無巨細的人人都要過關,不要怕丟臉或是日後抬不起頭來;更不要讓那些同袍無益白死了。。”


    “如果不能讓大夥引以為戒的吸取教訓,那就是害人害己連命都沒了,也無所謂丟臉不丟臉了。。”


    “但是如若短時內的丟臉,能夠因此讓人吃一塹長一智的,加倍奮發振作而洗清恥辱的話;那日後才有更多揚眉吐氣的機會和重新受人尊崇的可能。。”


    “現在告訴我,有人想要灰溜溜的夾著尾巴退縮回廣府去,做那一輩子抬不起頭來的懦夫麽。。。”


    說到這裏,周淮安刻意有些不屑掃視著他們的頓了頓。


    “還是做一時勇於擔待的榜樣,用你們殘餘下來的這些性命,把那些死去兄弟的份,給加倍的報償和討還回來呢。。”


    然後沉默了大半響之後才有人不甘心的喊出聲來。


    “隻願雪恥。。”


    “報仇雪恨。。”


    “當雪前恥。。”


    “加倍討償。。”


    好吧,周淮安暗自略有些得意的看著這些激動起來的反響,有時候哀兵也是可大用的。雖然不能指望他們直接放到戰場上的那點作用,但是也可以忽悠他們主動成為其他的警醒和引以為戒的。


    還有另外一重暗地裏的方便和好處,就是可以藉此名正言順的公然進一步改造和抹消,那些舊有義軍當中所沿襲下來的殘餘影響和烙印。理由和過程也很簡單,隻要通過時候總結經驗當中,相對公開公平的討論之後,就會發現他們已經表現出不適應現有軍隊體係發展和作戰風格的地方,而成為吃了敗戰的緣故。


    隻是在夜間這場氣氛有些沉悶的總結會議,差不多也開到了尾聲,而周淮安打算讓人例行加餐,上點夜宵吃吃喝喝活躍氣氛的時候;卻突然聽到響徹夜空的號聲鳴警,然後又變成震天動地的鼓噪和嘶喊、攻殺聲。敵方白天小勝一場尚且不足,居然意猶未盡的又發動了夜襲了。


    隨後,周淮安就飛步踏上已經升起了數色信號燈,權作夜間指揮中樞的最高望台之上,而接受了當夜值守都尉呂方所移交的現場指揮權;開始一邊接受各營團分駐位置的信號反饋和值守、巡哨的報告,一邊繼續發動和調整起全盤的部署細節來。


    他當然不是突然腦抽或是對部下失去信任了。畢竟,周淮安許久未曾開張的區域生體掃描能力,在這種能見度很低的夜間場合和環境之下,其實是擁有某種無視黑暗和建築阻礙的天然場控優勢和便利了。雖然以目前的程度還隻能遍及大部分的營地範圍,那也足夠了進行調遣和對應了。


    而在他肉眼放大的正常視野當中,隻見得月光暗淡而夜色迷蒙之下,營地靠江方向的南麵和西麵,不知道又多少敵軍攻殺過來,而盡數是滿地的聲響和動靜;因此,安排在這兩個方向上紮營的那些外圍豪族武裝,都已經炸了營而被點著了營帳和圍砦,在煙火中像是無頭蒼蠅一般的嘶叫和奔逃著,然後又被黑暗中無形的威脅給吞噬掉。


    但是隨著一連串的指令通過望台上變幻的燈色,相繼在各處駐地當中穿散開來之後;隨即就許多道明亮而璀璨的火球,被從中央本陣的營地當中彈射出來,而接二連三的迅速擊墜迸碎在了義軍營盤外黑暗籠罩當中,霎那間就有慘叫聲和驚呼、嘩然聲相繼的迸發開來。


    而浸過油脂的碎裂火團在四散之後的餘燼,還在原地星星點點的繼續燃燒了一小會,而就是這一小會持續的功夫和有限的昏黃亮度,就已經足夠照出那些盤踞在外的進攻者虛實了。


    就像是遊戲戰略地圖上突然被大開的戰爭迷霧一般,隻見環繞和拱衛在營盤周旁那些插在地上的攔網和阻索,還有錯落開來的拒馬和壕溝,已經被這些灰衣灰甲的敵人給拔除和破壞了大部分;而沿著這些犬牙交錯般被開辟出來的不規整通路,成群堆聚在最後一道柵牆邊的攔網前奮力砍劈著。還有一些零星的身影已經從刀斧豁開的缺口中闖入營中,與就近前來圍堵的義軍士卒迎麵撕殺成一團。


    然後,就是鋪天蓋地発射而出如雨箭矢,密密匝匝的覆蓋在了這些敵人的頭頂、門麵和身體上了;就像是被一瞬間被烈風吹過的麥田一般,將這些堆簇起來的敵群給一茬茬的刮倒、拍翻在地上,或又是從正在攀附的工事上掀飛下去。


    然後又是更多的火球和毒煙球擊墜而下,炸裂和照亮出更多的黑暗來。。。等到哨樓土台上的車弩也開始齊齊發射,而從另一側分坐左右兩路迂回而出的馬隊和輕裝突進的奇兵隊,也加入到了營外的攻殺戰鬥中之後。這場得隴望蜀式的夜襲攻防結果,已經沒有什麽太大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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