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西到長安,換馬換人送加急,來回也需八日。


    鄭顥他們不等回信,第二天便出發前往杭州,杭州、越州相距不過百裏,官道交通也很方便。


    更有李刺史體貼,特意將在潤州募兵的鄭奕召回,改派至杭州募兵,這樣,他到越州去見父兄也能名正言順。


    上船的時候,萱兒發現多了一個人,悄悄問鄭顥:


    “裘十二郎怎麽也上了我們的船?”


    “他的姓名叫裘煥,是裘甫的堂弟。你說巧不巧,昨晚動手前,他告訴我他堂兄本是造福百姓的私鹽商,原來一直與官商有往來,誰知李琢來後,要官商把部分食鹽讓渡給他出售,他擠占私鹽運作空間,讓浙西、浙東一帶食鹽,漲到了八百文一升。”


    “八百文?我知道官府三十文收購,三百文賣與官商,這就是翻了十倍。官商到官售再漲到六百文,便已經讓百姓吃不起官鹽,這才有了便宜的私鹽。說他們造福百姓也不為過......”


    萱兒歎了口氣,這些數據她也是在鄭顥的筆記上看到的,說明他前世就已經看到了這個問題,隻可惜,以他一己之力,哪怕是借助她父親,也無法讓那些獲利士族官商,吐出一分半點。


    他做的事,在家族看來,就是吃裏扒外,哪裏還容得下他?


    他們,又遇到了以前讓鄭顥送命的問題。卻沒想到,在除掉李琢的時候,除掉了一個激化矛盾的導火索。


    殺了李琢,對私鹽商人來說是件好事,這讓他得到了一個接近裘甫的機會。


    引薦人,就是裘甫的堂弟裘十二郎。


    “三郎,這麽說我們這次進展得比想象得更順利,那......離我們回長安的日子也不遠了。”萱兒高興的說。


    鄭顥低下頭看她,看到的是她長長的睫毛和小巧的鼻子,他溫柔說到:


    “出來三個月,想家了?我也想回去。到了越州,我就跟父親提我們的事,或許他可以向聖上再推薦一次他的兒子。等回了長安,我也會請太子幫忙......”


    萱兒仰起臉來,輕輕笑道:“你這次到浙西浙東救災,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父親......說不定改變主意了呢?大不了,我就把我跟著你下浙東的事招供出來。”


    “那可不行,這樣會把替你瞞著的晁美人和太子卷進來,我可就要罪加一等了。搞不好,最後一點希望都沒有了!”鄭顥一著急,聲音都變調了。


    做聖人的女婿不是這麽容易的事,一句話說絕了,難道還要帶上她私奔?


    萱兒“咯咯”笑道:“看你急的。我有那麽傻嗎?當然是要連哄帶騙的討好我父親......呀,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漕船走得慢,一早出門,戌時他們才進了杭州城。


    “可惜天晚了,要不帶你們去錢塘湖走走,那才是人間天堂。”張彥希最遠到的就是杭州,在這裏,他還結識了錢塘湖畔花樓裏的一位漂亮都知。


    鄭顥已經很久沒見自己父親了,他這會已經無心閑逛,隻想快點到越州,見到父親。


    天亮他們改乘馬車,半日便到了越州。


    鄭袛德早已得到三郎到杭州的消息,他也是激動不已,趕緊交代手下準備房舍,迎接兒子和他的同伴。


    自從自己在外為官,來回調動,回京的機會少之又少。那年聖人誕辰節的時候,他得聖上恩準回京述職,這才得見家人。


    “父親!”


    鄭顥看見在州府門外等候他們的鄭袛德,沒等馬車停穩就跳了下去。


    前世他們在長安分別後,他去了洛陽,父親到了越州,從此天人兩隔。今生能再見父親,鄭顥一時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進了府裏,鄭顥才叫出李萱兒,鄭袛德在宮裏是見過萬壽公主的,他沒想到兒子狗膽包天,竟把公主拐到越州來,嚇得他差點要給公主下跪。


    萱兒趕緊把鄭袛德扶住,又瞪了鄭顥一眼,兩人這才把鄭袛德扶到椅子上坐下。


    “鄭觀察不必多禮,我也是一時任性,想跟著鄭巡按到處走走,親眼看看我們天朝有多大。我們從長安一直走到東海之濱......”


    聽到這裏,大家都笑起來。萱兒疑惑的看著鄭顥。


    鄭袛德笑道:“浙東濱海不錯,可是越州沒有海,要看海,公主殿下還得去明州。從這裏過去也就二百來裏,不算得遠。”


    他看了看自己兒子,又看看崔瑾昀、張彥希這些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摸摸自己已經花白的胡須:


    “老嘍,平平庸庸為官多年,沒幾年能陪在家人身邊。如今浙東繁華其表,實際上已經矛盾重重。這兩年旱災,今夏又起蝗災,好在帶著農戶煙熏火燒,奮力驅趕,才保住了部分農田。可這僅僅是豐年的十之二三。”


    “我這次來,就是奉聖人之命,前來助您救災,還想看看如何解決稅收和貢品欠缺的問題。”


    見他們談到正事,萱兒起身告退,帶著木藍去了觀察使府裏安排的房間。


    鄭袛德來浙東,並未攜帶家眷,隻有兩個婢妾跟著過來照顧他起居。後院裏很多房間都空著,他們一群人來,竟也不覺得擠。


    江南的院落和長安不同,大院子裏用各種通花隔牆、月亮門,分割成許多小院落。其間假山樹木,仿造自然卻勝似自然,就算是在深秋,院子裏也不乏綠意。


    兩人跟在仆人後麵,一路觀賞著院落藤蔓,來到了一處幽靜小院。


    “小娘子,這就是您住的地方了。”那婢子輕聲說道。


    萱兒忙問:“和我同來的那位李娘子,她住在哪裏?”


    “她就在您隔壁,中間隔著個月亮門,你們走動起來也方便。您需要我去叫她們嗎?”婢子不知她是公主,隻當她是三公子未來的娘子,對她也很是客氣。


    “那就多謝你了。木藍。”


    木藍忙塞了一小串銅錢給她,上麵串三十枚銅錢。這是郎君交代她的,不要動不動塞給人一吊錢,你家主人不識數,你可要替他當好家。


    萱兒還站著看房間牆壁上掛的畫,雪晴和沅娘就過來了。


    她一進門就笑道:“娘子看什麽字畫?您到院子裏看看,那裏有一棵樹,您保準不認識。”


    “是越州特有的樹?若是長安有,我必認識。”


    兩人牽著手出去,隔牆的牆角長著一顆大樹,葉子像羽毛似的,上麵還墜著不少青色的小果實。


    跟著她們出來的婢子笑道:“這是我們這裏的榧樹,那果實吃了可以驅蟲、消積。”


    “那還真沒見過。你能替我找根長棍子來嗎?我想打幾個果子下來看看。”


    雪晴聽說可以入藥,就想拿到手上看看。


    “長棍子......那我去找找。”


    婢子去找長棍子半天沒回來,萱兒等得不耐煩,撿起地上的石子,朝著高高的榧樹扔去。


    哪知這一扔,榧子沒掉下來,牆對麵卻傳來一聲:


    “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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