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招駙馬的張旭,一年多前做了秀才,是由光祿寺卿直接推薦的,也就是說,他沒經過書院考試。


    可這在天朝也是合理的,推薦時附上的詩文,算得上條理清晰,措辭工整。


    光祿寺看上去職能單一,隻是個負責皇家膳食的衙門,管管皇宮膳食、宮廷宴飲、製作調料,但更重要的是,他們還負責皇宮飲食安全。


    所以,光祿寺的官員,看上去與政治無關,實際上也是各方勢力爭取的目標。


    這兩天鄭顥查到,光祿寺近兩年收購的酒,有一大部分是光祿寺卿劉啟良親戚酒莊上釀造的,經手人就是張主簿。


    價格稍微貴點,不過,采購吃點稱頭,這好像也很官場。唯一有點讓鄭顥產生遐想的是,光祿寺卿親戚的酒莊,同時還在長期給楊玄價府上供酒。


    那麽,楊安去上門核驗,就是走過場。


    鄭顥把本子一合,今晚,他要親自進張府,去見見這位張旭張秀才。


    阿硯沒進去,在張府對麵的一家麵鋪子吃麵,因為張府不大,倆人進去反而惹眼。


    “小郎君,你這晚食也吃得夠晚的,我這都要打烊了。”掌櫃是個老爹,店裏就他和兒子兩人。


    阿硯點頭道:“是啊,今天回來誤了飯點,隻好在外麵填填肚子。”


    那兒子端了麵過來,瞅瞅阿硯笑道:


    “我見過您,之前跟我打聽過張府的事。哎,我跟您說,今天來了宮裏的大官,張主簿送出門的時候,一個勁的點頭,嘴都笑得合不攏。我估計,張府這皇親國戚是當定了,張秀才真是光宗耀祖啊!”


    阿硯搖頭道:“我覺得不一定,張秀才連你都沒見過,說不定長得麵目猙獰,那宮裏女官來核驗相貌,肯定過不了。”


    “我跟您賭十碗麵錢,張秀才若是做不了駙馬,讓您白吃十碗麵!”


    兒子剛說完,老爹肩上搭著的白巾子,一下飛過來使勁拍在兒子頭上,老爹跟著罵道:“胡亂打賭!賭輸了從你月錢裏扣!”


    “爹,我這怎麽能輸啊?您沒聽說,這次聖人招婿,就張秀才一人入選嗎?不是他,還有誰?”兒子摸著腦袋,不服氣的說:


    “我要贏了這十碗麵錢,可都得歸我!”


    “萬一張秀才是個癆病鬼,你能贏嗎?”老爹轉身陪笑對阿硯說:


    “小郎君,他不當家,打的賭做不得數。要不,我再給您加塊羊肉,您就當他是個屁給放了。”


    阿硯聽到“癆病鬼”三個字,來了精神,連忙說:


    “我剛才都沒說同意,這打賭不算數。不過,這張秀才既得了癆病,怎麽還敢去應招駙馬?欺君不是殺頭的罪?”


    “害!我也是猜的。張府裏經常有醫師進出,張主簿和大娘子精神頭都好得很,張二郎也活蹦亂跳,您說這醫師隔三差五來,給誰看病去?”


    “爹,搞了半天您是猜的!”兒子氣呼呼的回後廚去了。


    老爹看看左右無人,小聲道:


    “得病不怕,成親之前雙方又不用見麵,隻要把查驗的大官人打點好,等拜了堂成了親,生米煮成熟飯,駙馬得病,就算是聖人也沒轍。”


    阿硯笑笑,不再問什麽,裝作不在意繼續吃他的麵。


    麵剛吃完,郎君也出來了,阿硯迎上去笑道:“怎麽這樣快?難道真是個歪瓜裂棗不值得看?”


    “沒見著人。”鄭顥淡定的說。


    “張府裏......沒張旭這個人?”阿硯吃了一驚,得癆病好歹是個活人,難道是死人?這也太誇張了。


    “我在屋頂,總不能跳進去,扒開人家帳子看看人長啥樣吧?不過聽婢女稱呼,躺床上那個就是張旭。一屋子的藥味,看來病得不是一天兩天了。”


    “他真得了癆病?”阿硯驚呼,賣麵老爹居然猜對了。


    “癆病?我可沒說他得的是癆病。你知道了什麽?”


    阿硯把賣麵老爹的話說了一遍,鄭顥點頭道:“嗯,那就對得上了。明天我們先查查這個醫師。楊安膽敢為張旭掩蓋病情,魚目混珠,我不能放過他。”


    知道張旭是個劣質品,鄭顥就不著急了:


    既然楊玄價給了自己這麽大一個把柄,不好好清理一下他家的齷齪事,將他踢出樞密院,我就不算重活一次!


    回去他就給萱兒寫了封信:三年之約。信封裏頭,畫了一棵開花的樹。


    李萱兒得了信,雖不知是什麽原因,但鄭顥有底氣,她就放了心。


    想掀翻楊玄價,靠他一人不行,鄭顥首先找了楊懷信。


    “昨天我就聽說,楊安上門核驗已經通過了,我還奇怪你怎麽沒動手?原來是這麽一回事!”楊懷信氣憤的說:


    “若是公主真的嫁過去,豈不是害了她一輩子?”


    “我們一直想搬倒楊玄價,苦於他根深勢大,你又是他義子......”鄭顥故意拖長了聲調。楊懷信盯著他的眼睛決絕道:


    “什麽義子?我日日如同在刀尖上行走,他以為我不知,他在我身邊放的人可不止一個兩個,隨時都準備跳起來替代我。


    公主是我的恩人,他要害公主,就是我的仇人。若是要動手,就讓我去聖上麵前出首他,也叫我與他脫了幹係。”


    楊懷信說得斬釘截鐵,正是鄭顥等著的話。


    “楊玄價和馬元贄不同,馬元贄掌兵權,很多事他做得比較張揚。可楊玄價卻鬼得很,我在外圍能打探到的,隻有他與何人往來,始終接觸不到他的核心,這也是我們遲遲沒法將他拿下的原因。”


    鄭顥誠懇的說。從看出萱兒相信楊懷信開始,他便相信他,隻不過,他希望楊懷信能認清自己的內心。


    “您說吧,需要我怎麽做。”


    兩人燭光下湊的很近,秘密商量著他們下一步的做法。這其中需要楊懷信忍辱負重,重新回到楊玄價身邊。


    他良久沒說話,最後抬起頭,看著鄭顥說:


    “將來鄆王得登大寶,希望三郎您能助我實現夢想。”


    燭光將他的臉映得微紅,像是充滿岩漿的火山,一觸即發:


    “我想到邊關去,到戰火中去,為天朝百姓安寧,奉獻我草草性命。


    今生價值,不能止於胯下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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