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顥回京,聖上早讓人備好了聖旨,就等著他一進鄭府,當場宣讀。太學博士,正五品上,是天朝國立大學的教授官員。


    太學隸屬於國子監,是國子監六學之一。國子學招收的是王侯將相高官子弟,太學則主要麵對的是京官,有更廣泛的人脈。


    這在聖上懷疑鄭顥的當頭,推薦他去太學,明顯要讓聖上更放心。


    比鄭顥回京,更讓聖上激動的,是同天回京的武陽郡王。他此次到江南采選,帶回來十名溫柔貌美的江南佳麗,至於另私藏了多少,那都是坊間傳聞。


    聖上在紫宸殿接見了他。


    十位佳麗分兩排站在大殿上,個個青蔥水靈,站在前排中間,最漂亮的蓁姬,已經讓聖上移不開眼:


    “武陽,跑這趟差千裏迢迢,辛苦你了。”


    武陽郡王笑道:“為聖上辦事,是我為人臣子的本分,辛苦不算什麽,隻要聖上滿意,武陽就心滿意足了。”


    臨退下之前,他掃了一眼蓁姬,見她宛如出水芙蓉,立於田田蓮葉之間,不由得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聖上早起服了一次丹藥,正覺得自己精力充沛如雙十青年,回頭對楊玄價說:


    “西院裏太擠,安排她們住東院吧。中間那位,就安排在後殿。”


    萱兒曾與父親談過一次關於丹藥的事。


    她說起,城西王員外郎想長生不老,就吃了道士煉的丹藥,結果沒過幾天一命嗚呼。仵作驗屍,稱員外郎所服丹藥有毒。


    京兆府派人去抓那道士,誰知道士得了錢,早就逃之夭夭,不知所蹤。


    聖上笑著說:“那都是些混飯吃的不正經道士,不得正道。父親的眼光難道要與王員外相較嗎?你的心意我明白,長生不老有違天道,父親是不會強求的。”


    “除了長生不老以外,其他事也不能強求。”其他事難於啟齒,萱兒也隻能這麽說,聖上已是不快:


    “父親現在身強體健,夜間好眠,難道不是你所希望的嗎?不用再說,更不許在後宮妄自議論,也不枉我疼了你那麽多年。”


    萱兒垂頭喪氣的回到明義殿,和母親商量,幾時能請父親過來用膳。


    父親身邊宦官、侍衛一大堆,想要支開楊玄價和他身邊的人太難,無論如何,留得他在明義殿小憩,萱兒才有“造夢”的機會。


    結果這個機會還沒找到,武陽郡王回來了。


    聖上此時,心裏哪裏還有女兒的提醒?他好容易才把前殿的大臣們打發走,自己迫不及待的回了後殿。


    那女子正乖乖的坐在龍床邊上,見聖上進來,趕緊站起來行禮。


    “你叫什麽?”聖上拉起她柔弱無骨的手,溫和問道。


    “奴家本姓呂,閨名一個蓁字,大家都喚我蓁姬。”


    蓁姬也就十七、八歲,年輕但又不至於太稚嫩,聖上將她手往自己懷裏一拉,蓁姬嬌呼一聲,正好倒在聖上的懷裏。


    “聖上......蓁姬風塵仆仆,還沒來得及沐浴更衣......”


    聖上哈哈笑道:“楊玄價,擺駕浴堂殿。蓁姬,朕要親自替你洗。”


    元妃為了討好聖上,本來想來個“後宮迎美”,讓新人看看自己的派頭。


    可這幾個佳麗,並未入住後宮西院,直接進了紫宸殿、蓬萊殿、綾綺殿,幾個聖上常住的東院宮殿。


    更氣人的是,聽說聖上居然帶著新人蓁姬,去了浴堂殿!


    浴堂殿裏引入了溫泉水,聖上不用出宮,也能泡溫泉。溫泉流經旁邊溫室殿的地下,所以在溫室殿裏,冬季也可以穿薄紗衫裙。


    這兩個地方,是大明宮冬季的最好去處。


    新人進宮第一天,就進了浴堂殿,這還是宣宗朝頭一遭,隻怕今晚,聖上和她還要在溫室殿裏共度春宵。


    萱兒趁著一群妃嬪們,憤憤不平的議論著蓁姬有多美的時候,偷偷溜出了宮。


    出了宮門,她的心就像放飛的小鳥,提著裙子就往書院跑:她去鄭府不合適,但鄭顥一定會去書院,她就想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可以站起來了。


    冬月的寒風吹在臉上,卻因她發燙的臉,瞬間變熱。她的眼睛始終隻能模糊的看著前方,因為眼眶裏那抹濃濃的霧氣,她提著裙子的手,沒空去擦。


    “公主,您慢點!我要追不上您了......”


    慢點?不不,掉下山崖時,他落得那麽快,慢點我就追不上他了。


    模糊的淚光中,她似乎看到,鄭顥就像墜崖那天一樣,在前麵張開雙臂等著她,萱兒再也忍不住,大聲的抽泣著,撲進了他的懷抱。


    後麵跟著跑的木藍愣住了:“公主,您......這是在大街......上。”


    鄭顥任由公主抱著,張開的手臂,慢慢的收回來,左手輕輕的拍著她的背,他的右手上,還抓著剛接的聖旨。


    他回京剛在鄭府接了聖旨,傳旨的宦官還沒走,他轉身就往書院跑,因為他感覺會在那裏見到公主,心中一刻也不想再等。


    他是跑著去的,用他宛如新生的雙腿,用他壓抑不住的渴望。


    誰知跑在路上,就聽到有人叫“公主您慢點”,他停下來,轉身就看見那個哭著跑過來的小傻瓜,唯有張開雙臂擁抱她,還有什麽更好的表達?


    “你?......怎麽真的是你......”萱兒抬頭看了看,那張笑吟吟的臉,抽泣著鬆開手。


    鄭顥微笑著,低頭看著這個,在他胸前擦眼淚鼻涕,詞不達意的家夥問:


    “原來,您不是要抱在下?”


    反正臉已經丟了,挽回一點是一點,她揉揉眼睛說:“我以為是阿兄回來了,他也有一件這樣的玄色披風,真的。”


    這個“真的”,就是女子說話心虛,又怕別人不相信時,最愛帶的口頭語,這時,必須要相信她,給她台階下。鄭顥笑道:


    “在下的披風能像鄆王殿下,不勝榮幸。不知能否請公主到書院坐坐,這次回來,惠寂禪師給公主捎了不少佛茶。”


    萱兒也破涕為笑,因為鄭顥好好的站在她眼前。


    那個連坐著都會歪倒下去,讓她不止一次偷偷掉眼淚的陰影,


    此刻,終於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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