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海樓有三層,第三層是閣樓,非常狹小,主要活動是在一、二層。


    不過,就算不登樓,也完全不耽誤看風景,錦繡峰與另外四峰相隔最遠,隔著雲海,遙遙相望。


    宴會還未開始,大家在惠寂禪師的帶領下,站在雲海樓外欣賞著雲海之中,時隱時現的美景。


    “中秋登臨雲海樓,


    巍巍古樓使人愁。


    不知我醉雲推我,


    笑罵雲奴上酒否?”


    棣王雙手一拍,張嘴吟了一首。大家都哈哈笑起來,易重對惠寂禪師笑道:“棣王殿下罵的是雲奴,問的卻是您啊大師。”


    “阿彌陀佛,殿下放心,酒菜管夠,吃醉了酒,山也不用下,就在雲海樓裏席地而臥,豈不快哉。”


    鄆王知道,這場合,非得他叔侄倆先開了口,其他人作詩才得暢快,望著雲海,他也吟了一首:


    “雲非雲,海非海。


    似雲偏從腳下過,


    磅礴浪濤拍山崖,


    妙筆風起南山台。”


    眾人拍手笑道:“不得了,不得了。今晚若是誰不得妙筆,都對不起鄆王殿下這句‘妙筆風起南山台’!”


    李商隱看著含笑站在一旁的李萱兒道:“有了雲奴,怎能少了雲娘?久聞萬壽公主詩名,今日終於有機會,請公主不吝賜教。”


    “賜教不敢,萱兒既然到這裏來湊熱鬧,不吟一首,隻怕連惠寂禪師的酒都吃得不香了。”李萱兒年紀雖小,也不懼眼前這些風騷墨客,朗朗吟道:


    “暮雲舞南台,落日墜雲海。


    浮雲升明月,相思雲天外。


    雲聚終有時,真心待雲開。


    莫問雲起處,鬢邊簪雲釵。”


    “好!”溫庭筠帶頭拍手叫好,笑著對李商隱說:“李十六,公主很有你的文風,句句有雲,不知所雲,似情似理,是為金句。”


    “我就當您是誇我了。”李萱兒抿嘴一笑,轉身進了雲海樓。


    女眷少,除了李萱兒幾個,隻有一個溫庭筠的女弟子魚幼微,上了二樓,萱兒對魚幼微笑道:“魚娘子詩作聞名天下,我剛才獻醜,你可不要笑話我。”


    “說哪裏的話?公主珠玉在前,幼微都不敢稱自己會詩了。”魚幼微雖聽師傅說過,公主為人平和,很好相處,見了麵,她更是喜歡。


    正說著,郭青瀾拿著一疊紙上來,道:“鄆王殿下說,下麵酒客多,怕熏著公主,讓每人寫了‘中秋’為題的詩,送下去即可。”


    萱兒皺皺鼻子說:“早知不帶我們玩,我就不那麽辛苦,到這南台頂上來了!”


    相處兩日,劉碧如也放鬆了許多,她笑道:


    “剛才我發現,除了我們上來的那條路,旁邊還有一條小路,我問了小沙彌,他說下麵是個小平台,也修有一座亭子,叫做‘斜風亭’。


    他們在雲海樓作他們的詩,我們到斜風亭行我們的令,豈不更好?”


    女眷們喝的是清酒,淡淡甜甜的,也就是三兩盞。幾個人各寫了一首詩,交到郭青瀾手裏,由她傳給鄆王。


    一樓酒宴正酣,光昧禪師吟道:


    “四海無拘束,行心興自濃。百年三事衲,萬裏一枝筇。”


    李商隱站起來,指著窗外的明月接到:


    “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好詩!好一個‘碧海青天夜夜心’!”棣王大讚,乘興敬了李商隱一杯。


    溫庭筠以箸擊盞,高聲唱到:


    “九枝燈在瑣窗空,希逸無聊恨不同。曉夢未離金夾膝,早寒先到石屏風。遺簪可惜三秋白,蠟燭猶殘一寸紅。應卷鰕簾看皓齒,鏡中惆悵見梧桐。”


    座上一陣喝彩,人人詩興大發,妙語連珠,雲海樓在夜色中燈火通明,笑聲朗朗。


    鄆王得了樓上女眷的詩,翻出一首念道:


    “錦繡峰,


    萬裏錦繡入夢中。


    秦風漢雨應猶在,


    胡音嫋嫋月朦朧。


    醉眼笑西風。


    劉娘子不愧家學淵源,寫的小令也大氣。今日上山,我見她縱是疲憊,眉眼間仍不失笑意,真是巾幗不讓須眉。”


    “劉娘子?劉娘子是哪位?”


    女眷是不用一一介紹的,大家剛才也不好問,兩杯酒下肚,還有什麽問不出的?


    鄆王指著下麵的兩個娟秀小字笑道:“閨名在這裏:碧如,她是劉相公的嫡女。剛才站在公主身邊,穿著桃紅金絲掐花裙的那位便是。”


    眾人哈哈大笑:“鄆王您不是對人家有意吧?連穿著什麽,都記得清清楚楚。”


    “侄兒,既然如此,你回京城就去求你父親,將這位劉娘子許配給你。你若不動手,可不要怪叔叔手快哦,叔叔可是還缺一位孺人的!”


    酒桌上這些文人雅士,不隨口說說花紅柳綠的事,感覺對不起下肚那幾杯酒。何況是拿兩位殿下開玩笑,真是機會難得。


    站在鄆王身後的郭青瀾,差點沒把自己交叉在一起的手指絞斷,再看看自己身上穿著的一身青白衣衫,簡直就像廟裏的小尼姑!


    憑什麽?她連一句話也沒和鄆王殿下說過,殿下就把她記得清清楚楚。


    熱熱鬧鬧的中秋宴上,沒有人注意到,鄆王府一個婢女,生出如此大的怨恨。


    李萱兒見下麵停了吟詩,又開始相互敬酒,便說:


    “走,沒得聽了,咱們到斜風亭吹吹風去。”


    “等等。”隻見李雪晴從腰包裏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來,脂香四溢:“這是我剛調製出來的麵藥香脂,塗在臉上、手上,最是防秋燥。”


    幾個女人嘻嘻笑著,都去盒子裏扣一點,在手上抹勻,香噴噴的下了樓。


    楊懷信就守在樓下,看見公主下樓出去,當然也跟了出去。出了雲海樓,李萱兒卻意外看到,鄭顥和崔瑾昀站在門外。


    門外亮如白晝。


    “這......”萱兒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隻見不遠處一棵大樹上,小沙彌們上上下下,點起了幾百幾千盞燈籠,燈籠順著樹冠排列,耀眼奪目,與天上那一輪圓月交相輝映,精美絕倫。


    “送你的那對紅燈籠,喜歡嗎?”鄭顥低下頭來,湊到萱兒耳邊輕聲問道。


    “那燈籠是你......”


    看著笑眯眯的他,不用問,這棵璨若星河的燈籠樹,也是他的傑作。


    “我認識他二十年,從不知道他如此風騷。”崔瑾昀在一旁酸不溜秋的說。


    李萱兒抿嘴一笑:“你倆慢慢風騷,我們走了。”


    “到處黑魆魆的,你們要去哪?”


    “不黑,你看,一路都有你的風騷燈籠呢!”


    鄭顥順著萱兒手指方向看去,果真,有一行燈籠,沿著一個小路口一直向下。


    “下麵有什麽?”


    “一個亭子。我們去那裏看風景。”


    “那我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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