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邊的小院裏,李萱兒躺在床上,試圖讓自己平靜。


    前世,自己十五歲嫁給了英俊有才的鄭顥,可從大婚那日起,就沒見他對自己真心的笑過。


    後來鄭顥的四弟告訴她,她的駙馬另有所愛:


    “我們和盧娘子從小就認識,我兄長和盧娘子說好,中了狀元就回去娶她。結果聘禮都送過去了,還能被你活活拆散!”


    “他既已有婚約,為何不對我父親說?為何還要娶我?”


    “聖上?就是聖上讓白敏中帶著聖旨去盧家,親自替我兄長退的婚。他如何不知?幸好還未拜堂,否則,英明的聖上,恐怕是要我兄長休了盧氏,也要娶你。”


    “不,你胡說。我父親不是那樣的人!”


    當時自己斬釘截鐵的話音猶在耳畔,就算重回十五歲,衝上大殿拒婚的那一刻,她仍堅信,父親是因為不知實情,才錯手埋葬了女兒一生幸福。


    皇族婚姻為平衡朝堂勢力,這無可厚非,代代朝朝,皆是如此。可明知他心有所屬,還要將自己硬塞給他……已所不欲啊,父親……


    前世該落的淚,今生才潸然滑落。


    也許,今晚就不該去跟蹤郭青瀾,這樣自己就永遠不會知道,父親對兄弟的偽善,也不會懷疑他對自己的疼愛。


    棲隱居裏的鄭顥,同樣難以成眠。


    他的指尖,慢慢撫摸著手腕上那些排列整齊的牙印,感受著萱兒心裏突然崩塌的信念。他想起前世四弟曾說:


    “她怎麽可能不知道你有婚約?你別忘了,天朝公主們是如何為所欲為。高陽公主、城陽公主、太平公主、安樂公主......兄長,你還要我數下去嗎?


    更何況,你從小立誌像祖君那樣,朝堂拜相。做了駙馬,你的理想化為泡影,盧姊姊嫁你的理想也化為泡影,而我,則要替你擔起與盧氏聯姻的責任......”


    “夠了!別再說了。”


    鄭顥在床上轉了一個身,卻睜開了眼睛。


    從公主當堂拒婚,到她剛才咬著自己淚如雨下,他已經可以確定,前世公主與自己成親前,絕不知道他已有婚約,那他就更有愧。


    婚後他與盧敏多次見麵,雖沒有肌膚之親,但並不是沒有非分之想,不過是禮教束縛,讓自己還留有一絲清醒。


    在盧敏毒死自己之時,才知道,她接近自己,不過是為了家族,為了報複自己。


    公主有什麽錯?錯的都是他自己。


    他將腕上的齒痕壓在唇上,二十年來的悔恨之心,竟在這間接的一吻之間,從此釋然:


    今生愛她,不再與償還有關。


    南五台的清晨,在鳥鳴蟲唱中不期而至。心靈的蕩滌,仿佛從未出發,卻已到達。


    “崔公子和軒轅道長,已經進山尋藥去了,他說讓您多睡會,不要……”阿硯吞吞吐吐。


    “不要什麽?”


    “不要太想他。”


    鄭顥啞然失笑。想起昨晚在床底下的經曆,崔公子的話,突然變得有點毛骨悚然。


    到了紫竹林,李長風剛換班,睡覺去了,李溫那裏也沒找人叫他。鄭顥信步走到山邊,卻看見李萱兒坐在欄杆之外,一塊凸出的山石上。


    她麵朝山下,兩隻胳膊抱著膝,背影顯得鬱鬱寡歡。


    鄭顥有些擔心,他知道她還在糾結她父親所為,一時不知如何麵對。他決定過去勸勸她。


    正要跨過欄杆,一把未出鞘的刀攔住了他:


    “別過去。公主不願人打擾。”


    鄭顥扭頭一看,楊懷信和木藍站在小門邊。


    “她這樣多久了?”


    木藍鄒著眉說:“昨晚回來就沒好好睡,今早天亮起來,就爬外麵去了。也不知經曆了什麽?我從沒見過公主這樣。”


    楊懷信的刀鞘一下子頂到了鄭顥的脖子,他低聲說道:“是不是你!昨晚對公主做了什麽?你進去那麽久,才把她帶出來!”


    “我說我什麽也沒做,你信嗎?”


    鄭顥忽然有了主意,微微一笑,揚聲說到:


    “何況,我們男未婚女未嫁,我做了什麽,你憑什麽管我?”


    楊懷信臉色都變了,刀鞘也壓了下去,他低聲斥道:“你若是膽敢傷害公主,我可不管你,有沒有婚嫁!”


    “那就要看你有沒有本事。”


    說話間,鄭顥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把折扇,直接朝著他肘部的曲池穴戳去。


    他的偷襲奏效,楊懷信手肘一麻,鄭顥隨手用扇子格擋開他的刀鞘,為自己解了圍,跟著那把扇子直戳楊懷信麵門而來。


    楊懷信大驚,往後跳開,“噌”的一聲,橫刀出鞘,毫不客氣的向鄭顥揮來。


    一寸短一寸險,扇子對橫刀,根本就不對等。


    可當楊懷信揮刀出去,先是聽到“噹”的金屬撞擊聲,接著鄭顥順勢轉身變了身位,瞬間又來到自己麵前,他才知道,鄭顥和他那把鐵扇子,沒那麽好對付。


    “楊將軍、鄭翰林,你們別打了!”木藍急得叫了起來。這些男人怎麽都和個鬥雞一樣?一言不合就拔刀。


    “想讓她上來,你就繼續跟我打。”鄭顥對楊懷信低聲笑道。


    楊懷信恍然大悟,手裏的刀也歡快的舞了起來。他對鄭顥越來越有興趣,他想看看,鄭翰林除了飛箭碎銅錢、箭簇做飛鏢,還有什麽本事,能讓他驚豔。


    鄭顥也想試試,他夠不夠格,做公主的貼身保鏢,擔不擔得起,公主叫那一聲“懷信”。


    兩個男人各懷心思,卻不耽誤手上出招。一個要退出扇子的攻擊範圍,一個就是死纏巧打。


    木藍的叫聲驚動了萱兒,她回頭一看,嚇了一跳:他們怎麽打在一起了?趕緊離開石頭跑回來,翻過欄杆問到:


    “木藍,他們怎麽了?怎麽會打起來?”


    “楊將軍問鄭翰林,昨晚是不是對您做了什麽,鄭翰林說他管不著……然後兩人就打起來了。”


    害,這都什麽事!


    萱兒忙過去叫到:“別打了!都是誤會,你們別打了。”


    誤會?我們可不這麽認為。


    兩人你來我往,並沒有停手的意思,靠近楊懷信的時候,鄭顥低聲說道:


    “有人盯著我們。”


    楊懷信會意,瞟了一眼棣王所住禪房方向,趁著扇子再次抵住刀,低聲問道:


    “你贏我贏?”


    “……公主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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