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顥幾個長安隊的,正跟在李溫身後走過來,聽到“結鄰樓”三個字,他臉色一變。


    李溫上前追問道:“結鄰樓出了什麽事?”


    那宦官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邊說邊喘:“萬壽公主......何副將......”


    李溫聽到妹妹名字,心中有些緊張,回頭與鄭顥對視一眼,大聲道:“鄭拾遺,跟我走!”


    鄭顥做李溫的師傅,是得了皇上應允的,否則還真不能跟著皇子跑。


    兩人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過去。上了西廊,就看見西樓門外已經站了不少宮女、羽林衛,看來,是把太後也驚動了,事還不小。


    宮女們看見大皇子過來,紛紛讓道,讓李溫他們進去。


    太後正端坐在禦椅上,看見李溫進來,氣惱的說:“怎麽是你來?你父皇是連後宮都不管了?”


    李溫看了眼被羽林衛反剪了雙手,跪在地上的何全皞,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又上下打量妹妹幾下,她好像一點事沒有,笑吟吟站在那裏等著看戲。


    李溫向太後賠笑道:“皇祖母,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沒弄清楚,也不好向父皇交差啊......”


    門外傳來聖上的聲音:“吾親自來聽聽,誰敢在大明宮裏放肆。”


    隨著聖上的出現,站在公主身邊的盧敏吃了一驚,她看到祖君盧商也跟了過來。


    聖上坐好,掃了一眼眾人,挑了個看上去全場最輕鬆的人:“萬壽,你說說,怎麽回事?”


    李萱兒忙行了個福禮,認真道:“女兒剛在屏風後休息,聽到樓下有人嚷嚷,出去一看,是何少將軍硬要闖上來。禁衛自然不許,就起了衝突。”


    “何全皞,把頭抬起來。”聖上看上去波瀾不驚。他雖不願意激起與藩鎮之間的矛盾,但也不會任他們在皇城胡作非為:


    “你仗著自己的身份,屢次口吐狂言,吾都因今日是節日,不與你計較,現在你竟敢闖後殿,是不是你父親縱容你,在吾的大明宮裏撒野?”


    何全皞酒醒了大半,哭喪著臉,慢慢抬起頭來,李溫這才知道,為什麽看他有些怪。


    他的頭發本在頭頂紮成髻,上戴小冠,特別之處是冠上插著支羊角簪。現在羊角簪和小冠都不見了,頭發散下來披在肩上。


    “回聖上,末將不敢,末將剛才在大殿上,也就喝了三、兩杯,不知怎地就醉了......平時喝得比這多得多,也沒見似今日這般失禮......”


    這次何全皞倒是好好說話了。


    你當然不知道。


    聖上臉上不動聲色,心裏卻不住冷笑:你敢在殿上口吐狂言,我就敢讓你狂!


    楊玄價親自給他上的酒,就是西川上貢的桃花醉。


    李萱兒盯著父親的表情,倒吸一口涼氣:難道何全皞是喝了桃花醉又嚼了檳榔?難道這是父親的安排?難道......父親為了懲罰何全皞,竟然不顧後宮體麵,縱容他到後殿鬧事?


    不行,現在還不是和魏博軍叫板的時候。


    她想起父皇為平息藩鎮暴亂,花了多少米帛,最後是朝廷對他們完全放權,才能勉強做個妥協。


    然而,這一切,僅維持了父皇這一朝,卻為阿兄埋下了不可逆的禍根。


    聖上正想開口,李萱兒急忙搶先說到:“父親,這事要怪,就得先怪盧尚書。”


    盧商就是聽說與孫女盧敏也在場,才跟著過來看看,公主一下將“有錯”的帽子扣在他頭上,他這快七十的老臣可不樂意:


    “公主何出此言,老臣可擔待不起。”


    李萱兒心中暗笑:盧敏前世害我與駙馬不睦,今天也別怨我順水推舟,送你一段姻緣。


    她向著父皇,麵帶羞澀的柔聲笑道:


    “父皇,何少將軍先前在大殿上,就向盧娘子求婚,可盧尚書沒同意,兩人早已一見鍾情,才會想辦法在後殿見麵啊。您說,這該不該怨盧尚書棒打鴛鴦?”


    她知道,何全皞一定會抓住這根救命稻草。不管怎樣,先攔住父親,不讓他因此懲罰何全皞再說。


    兩個“一見鍾情”的人,心中頓時萬馬奔騰。


    盧敏袖子裏的手,不由自主的攥成了拳頭:


    自己已經二十三歲,早過了挑挑揀揀的年齡,盧家想用自己與士族聯姻,可現在京官不如外官,不貪不黑不私下經商的,連多一個婢女都不敢養。


    那......還不如嫁這位禦前求親的將軍。


    何全皞更是大喜過望,他根本沒想到,公主說的給他一條生路,竟是這個借口,至於盧娘子去找過別的男人,這有什麽關係?自己也不是什麽善男信女。


    兒女私情,總比耍橫持刀闖內殿好,保命要緊。


    他連忙跪著上前了一步,給聖上、太後叩頭道:“公主說的不錯,末將是因為思念盧娘子,才仗著酒膽,誤闖西樓,太後來時也見到。”


    太後這才想起來,她剛才過來的時候,好像是何少將軍剛剛把盧敏鬆開。她點頭道:“原來還有這麽一段情在裏麵。盧娘子今年多大了?”


    “回太後,民女二十三了......”


    太後笑著對盧商說:“盧尚書,這就是你的不對,盧娘子的年紀也不小了,既然有門當戶對的好人家求親,你就不該還留著不嫁。”


    李溫完全懵了,搞不懂妹妹為什麽要幫那個流氓出頭。鄭顥也在想,公主這麽明顯幫他,莫非她有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


    最吃驚的是聖上:女兒一向不愛管別人的事,她都這麽說,難道此二人真有兒女私情?關鍵是,他並沒有衝撞皇室,連女兒都為他們說話,若是這樣再嚴懲,豈不是顯得我很沒有人情味?還把兩頭都得罪了。


    盧尚書更是心塞,一臉幽怨的望著自己的大齡孫女:


    你母親去世,父親外調,是多留了你五、六年,可再恨嫁也不能找這種軍漢、兵奴啊,魏博鎮又是個是非之地……


    他抱拳道:“聖上,敏兒父親不在京師,恐怕還要……”


    “哎!這有何難?”


    聖上既然不能借事處罰何全皞,那就要借親事遮了外臣入後殿的醜,免得讓人笑話他不敢動魏博的人。他不動聲色道:


    “何全皞、盧氏,你二人可願意吾為你們指婚?”


    盧敏心中暗喜,趕緊跪到何全皞身邊:“民女全憑陛下做主。”


    她這反應倒讓李萱兒吃了一驚,瞟了眼哥哥身後的鄭顥,見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心裏忍不住犯嘀咕:


    這一世,什麽都變了?


    公主一句話,後宮的醜事變了美事,誕辰節聖上為魏博軍少將軍何全皞,與範陽盧氏指婚,太後還賜了一對玉如意給盧氏。


    盧商雖然心不甘情不願,可架不住自己孫女要往上貼。


    一場鬧劇謝幕,鄭顥卻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往外走的時候,他突然瞥見楊懷信手裏攥著什麽東西。


    果然……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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