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承歡殿,李萱兒立刻對木藍說:


    “你去太醫署,拿些治跌傷創傷的藥,再拿些吃的,趁著天黑,想辦法給長安殿的綠蘿送去。”


    木藍愣了一下,不明其意。


    宣兒笑道:“剛才綠蘿沒有被罰,可元妃會放過她嗎?回去一頓打肯定是躲不過的。她不過是個婢子,錯不在她。”


    木藍鼻子一酸,在宮裏,公主向來不愛管他人閑事。現在卻連長安殿裏的宮女,她都能考慮周全......她的主人變了。


    李萱兒重生回宮的第一天,就遇到這許多事,她得好好想想。


    她翻翻桌上的書,都是《女則》、《女誡》之類,想起自己在寡居的二十年間,就靠鄭顥那一屋子的書度日。


    鄭顥看書喜歡在書頭做筆記,她就順著他的筆記指點,一本一本的看完了曆朝曆代的史書政要。


    不可否認,鄭顥是個博學多才的人。


    隻是自己太驕傲,凡事不願多做解釋,鄭顥對公主這個身份又帶有偏見,中間還隔著個陰魂不散的盧敏,他們兩人終歸走不到一處。


    不過,鄭顥的書房,給了李萱兒極大的幫助。她自小有兩個長處,一是讀書過目不忘,二是臨摹以假亂真。


    寫滿了筆記的書房,為她打開了鄭顥眼中的世界。


    李萱兒鋪開一張紙,她得給自己那個大幾歲的同胞阿兄,列一張讀書清單。


    父親最喜歡的女兒是她,最喜歡兒子,並不是她的親皇兄,那個後來繼位做了皇帝的大郎李溫。


    他喜歡的是,比李溫小十一歲的四郎李滋。


    所以父親給夔王李滋,配備了諫議大夫、兵部郎中等幾位老師,而對長子卻未做任何儲君培養。


    阿兄是長子,父親去時,四郎還未成年,再加上父親並未立太子,規矩和偏愛,必定會成為朝堂各方勢力爭奪的焦點。


    若是廢長立幼,四郎可以,三郎為何不可?五郎、六郎也有支持者。


    結果就是,她的四位異母弟弟,在那場爭鬥中夭折。


    胸無大誌的阿兄,被宦官擁上皇位,很快被他們牢牢把控。宦官掌握著十八萬禁軍兵權,阿兄知道無法反抗,便開始了放任自流。


    父皇如何治國,她可以提醒,決策卻還是在自己強勢的父皇。


    可自己的阿兄年紀還輕,一切都還來得及,挽救將成為昏君的阿兄,就是挽救自己將破敗的國家。


    李萱兒很快寫好了書單,墨跡未幹,她拿起紙來吹,聽到門口有人怯生生的叫她:


    “阿姊!”


    那是比她小五歲的異母妹妹李霜兒。


    以前,萱兒不是很喜歡親近,這些異母的阿弟阿妹。天家無父子,更別說兄弟姊妹。


    與其將來寒心,不如素來冷清。這就是李萱兒前世的處世原則。


    她一年後出嫁,弟妹都沒有成年,自己在公主府受盡委屈,也再沒心思回來關心他們。


    “霜兒,快進來,你來看看,阿姊剛寫的字好不好?”


    李萱兒對站在門口的李霜兒招招手。


    霜兒有些拘謹的走進來。


    她已經學了幾年字,隻不過是停留在《孝經》之類,可萱兒知道,她後來在詩詞上會有些造詣,與她的駙馬作詩吟對、舉案齊眉。


    黃巢占領長安稱帝,屠城三日,殺盡皇族宗親。他們夫婦,都和自己一起死在反軍劍下。


    霜兒拿著阿姊寫的字看看,問:“這是……書單?是阿姊要讀的書嗎?”


    “不是,是你長兄要讀的書。”


    “對!他天天打馬球,根本不讀書,阿姊你要好好管管他。”


    霜兒兩手叉腰,腮幫子鼓著,一看就是宮裏姑姑們,管教小宮女的樣子。


    萱兒將妹妹摟在懷裏,才發現,妹妹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


    歲月重來,如此美好。


    姊妹倆正說笑著,木藍匆匆走了進來,她給兩位公主請了安,看看廣德公主,她正想出去,李萱兒叫住她:


    “直接說吧,霜兒是我妹妹。”


    “大公主,您真的猜對了!”木藍大概是小跑回來的,臉上紅撲撲的冒著汗,她手裏拿著萱兒給綠蘿披著的披風:


    “綠蘿回去就被元妃拿來出氣,狠狠打了一頓。長安殿的宮人,都不敢去給綠蘿治傷。您看,您的披風也被她扔到宮外。


    趙合義是元妃的堂侄,所以他進宮不久,就開始對宮女、公公們頤指氣使,元妃也縱著他。這次趙合義被打,元妃還不知有多恨咱們。


    哎,婢子多嘴了,婢子不該說這些......”木藍想起,公主從不許她們議論宮裏的人和事。


    李萱兒笑笑,看了看一臉懵的霜兒,將她拉在懷裏,對木藍說:


    “沒關係,在我跟前,說了就說了,出了承歡殿不與他人議論就行。你在園子裏認識的人多,以後,還要你多留意各處的消息。”


    木藍眼睛都瞪大了。


    這還是自己從小伺候長大的公主嗎?不過,這樣敢生氣、敢打人、關心人的公主,她好喜歡。


    木藍又說:“我剛才是托送柴的公公,把藥和食物帶進去給綠蘿的。一般宮女被打之後,都會扔在柴房裏兩天,不死,才能回房。


    林公公說,綠蘿趴在地上動都不能動,還是他上的藥......”


    沒等木藍說完,李萱兒動容的說:


    “奴婢都是那麽慘的嗎?以前我對你們過問甚少,隻怕你們也受了不少苦。以後再不會了,我不會讓別人欺負我的人。”


    旁邊的木香和木藍一樣,對今天的公主,既陌生,又喜歡。她過去滿眼感激的笑道:


    “大公主,木香這輩子都是您的人。”


    “胡說,你將來還要嫁人,還要生兩個漂亮的女兒。”李萱兒也笑出了淚花。


    木香搖搖頭:“大公主,您今天不是讓皇上把駙馬爺給退了?您都不嫁,木香也不會嫁。”


    “退……退了個什麽?”


    霜兒這個小八卦,現在才知道有這件事,連忙拽著木香到一邊,急著要把事情問清楚。


    李萱兒笑著搖搖頭,看著三個人捂著嘴說悄悄話的背影,將那張寫好的書單折好來。


    這多好啊!貼心的木香,熱心的木藍,善良的霜兒,恩愛的阿耶阿娘,全都活生生的在眼前。


    霜兒走後,萱兒想了想,又拿出一張紙,將剛才那張書單重新抄了一邊。


    旁邊研墨的木香歪頭看看,有些奇怪的問:


    “公主寫的兩篇字,樣子怎麽有些不一樣?”


    李萱兒笑而不答,將原來那張遞給木香收起來,剛剛用父親的字體寫的那張,放在桌上晾幹。


    “木香,明天我們到毬場去找大皇子玩,你替我準備好騎裝。”


    “婢子曉得。”


    經過這一天,公主再做什麽奇怪的事,木香也不會吃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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