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空大師籌建寺院,募化十方,行蹤不定,對於常霄而言要找到也不是難事。得到準確消息常霄準備出門,玉蝴蝶也要跟著,兩人一起動身。百空大師就是與伍青陽涼亭盤桓的僧人,為了籌建寺院奔走。因為久在西域奔波,皮膚曬得黝黑,其貌不揚,很多人嗤之以鼻,一個多月也沒募化到十兩紋銀。百空大師毫不在意,繼續奔走。遠遠一個紅影飛快靠近,百空大師目力極好,看清是一匹紅馬,馬上有兩人,一男一女。紅馬很快來到近前,百空大師微笑道:“施主一來,寺院建成就有望了。”來人正是常霄和玉蝴蝶,因為早知道百空大師修為高深,說出這樣的話並不奇怪。下馬見禮,百空大師合什為禮:“施主一定是不夜城主,這位女施主必然是名動天下的第一美人了。”玉蝴蝶有些奇怪,自己帶著鬥笠和麵紗,怎能被人一眼認出?常霄可不覺得奇怪,施禮道:“大師慧眼如炬,小可就是常霄。”百空大師點頭:“聽師兄提起過你,確實非同尋常。”敘禮過後,三人到路旁的茶棚落座,夥計上茶後常霄開言:“大師修為之高,當世罕有,常某有一件事奉求。”百空大師笑道:“貧僧也有事相求。”常霄一愣,隨即應道:“大師有事盡管開口。”百空大師道:“還不是建寺之事,諒城主不會推辭。”常霄皺眉道:“大師見諒,不是常某不肯出錢,百濟大師在不夜城做客時就提過此事,常某當時表態,拿出幾萬兩白銀,可是百濟大師不肯收不夜城的金銀。”百空大師點頭:“師兄拒絕必然有他的道理,貧僧也不會要不夜城的金銀。”常霄更是詫異:“大師究竟何意?”百空大師道:“不夜城所在聚龍山腳下有一個聚龍鎮,鎮上有居民數萬。據說此鎮乃是城主為了救助災民所建,如今鎮上居民衣食充足,安居樂業,應該償還城主的恩情了,貧僧要的就是這份恩情。”常霄點頭:“原來如此,大師果然高明,與其說讓常某出麵要聚龍鎮百姓出錢出力建寺,還不如說大師為這些居民消弭禍端於無形。”百空大師吃驚道:“城主竟然想到這一層,難怪師兄如此看重。”


    說完建寺的事百空大師問常霄的來意,常霄把替兒子月輪王求師的意思講出來。百空大師倒是不曾拒絕,微笑道:“拜師先不忙,隻要令公子能與貧僧同吃同睡同行三月,貧僧就收下這個徒弟。”玉蝴蝶頗為歡喜,常霄卻知道與百空大師朝夕相伴決不是容易的事,兒子雖然苦練過瑜迦術,也未必能做到。不過自己已經盡了心,能不能成為百空大師的門徒要看兒子自己的造化。既然兩人說的事都要到聚龍山解決,因此三人一道奔不夜城。玉蝴蝶也練過一些瑜迦術,很想向百空大師請教,百空大師是當今天下唯一既精於中原武功,也通曉瑜迦術的高人,見解自然不同一般,給玉蝴蝶指出了今後修行的法門,玉蝴蝶頗為歡喜。很快回到不夜城,常霄讓兒子拜見百空大師,月輪王雖然地位尊崇,在這樣的高人麵前也擺不起架子,畢恭畢敬施禮。百空大師端詳片刻問道:“你的瑜迦術傳自何人?”月輪王答道:“是從天竺請來的導師迦那。”百空大師點頭:“原來是他,這就難怪了,隻是你為何沒有練習過中原武功?難道你父親不曾指點你麽?”月輪王答道:“我自出生就住在海島,很少與父親會麵,無暇傳授。”百空大師搖頭:“不對,肯定另有原因。”常霄讚歎:“大師果然高明,常某習武之初沒有遇到名師,幾經波折,九死一生。這才痛下苦功,苦練十年,這其中的艱辛難以向外人道。江湖飄泊多年,常某閱人不少,沒有一個能如常某一般苦熬這十年。犬子生在富貴中,錦衣玉食,根本完不成這最開始的修煉,所以常某沒有指點他中原武功。”百空大師點頭:“原來如此。”


    就連常霄的妻子月影公主,兒子月輪王,乃至最為親近的玉蝴蝶都不知道常霄不傳授武功的原因,卻被百空大師看出端倪,足見這位高僧不凡。安頓下來,首先要處理建寺的事,常霄首先派人到聚龍鎮了解一下情況。原來聚龍鎮建立之初,接納了十餘萬災民,後來年景好了,一部分人回鄉去了,有一部分人就留在這裏定居。經營的時間久了,也開設了客棧酒樓,米行商行藥行等等,自然有人搬來居住,如今已經成為一座繁華的城鎮。因為聚龍鎮是常霄一手建成的,鎮上居民特意刻了一塊高大的石碑,把聚龍鎮的由來詳細說明,因此不管是原住居民還是外來的,都知道常霄的大名。打聽清楚,常霄準備一番,到聚龍鎮上巡視一番,得到鎮上居民熱情的招待。常霄提到建寺的事,鎮上居民滿口應承,馬上組織青壯,湊出金銀。安排妥當,常霄才請百空大師出麵主持建寺。有常霄出麵,一切極為順利,就在桐柏山太白頂下起建寺院。如果百濟大師出麵,要多少金銀都不在話下,建多大規模都可以。可是這兩位高僧見解高人一等,寺院乃是清淨之地,規模沒必要太大,佛像也沒必要太高,關鍵在心誠。因此寺院隻有三十餘間房舍,聚龍鎮出了兩千多人幫忙,自然進度極快,百空大師邀請各地高僧,聽說有遠自天竺帶回的佛經,各地高僧欣然前來。當初段昔雲曾經許諾,寺院建成之時要來做素齋,得知此事也和尹天雷一道趕來。百濟大師把籌來的錢財用做裝點佛像,彩繪殿堂,給寺院定名為清泉寺。佛門中人不講張揚,少林寺的惠遠長老隻以普通僧人的身份前來,其餘的高僧也不講身份。常霄卻知道,這些僧人看著不起眼,其實都不簡單,比較之下惠遠長老都算不得什麽。這些高僧聚到一起,彼此交流佛學,所講的話外人多半不懂。在這些人當中,最紮眼的是一個小沙彌,跑前跑後,沒一刻閑著,非但沒有人管束,還有不少高僧向他行禮問好。別人不清楚,常霄卻知道,這個人就是神目比丘,穿了僧衣好似小沙彌。她的輩分很高,所以不少人向她行禮。


    百空大師中原知道的人不多,百濟大師則是無人不曉,眾多高僧聚到一起的機會很是難得,自然要盤桓幾日。等到寺院建成開光之時,自然要做法事,前來拜佛的善信不是很多,因為寺院不大,也沒有張揚。眾多高僧手持法器,口誦經文,香煙飄渺,在梵唱聲中,清泉寺正式麵世。百空大師在天竺多年,通曉梵文,取出經文與眾多高僧探討,這時候講的話外人更是不懂了。常霄知道自己殺業太重,沒有到寺中去,就等佛會以後請百空大師探討一下武功。這場佛會足足進行了十八日,段昔雲和尹天雷一直留在寺裏做飯招待各路高僧,常霄明白,這兩人決不會空手而歸,百濟大師和百空大師都是莫測高深的聖僧,任誰指點一下也夠這兩人受用的了。佛會圓滿結束,各路高僧離去,常霄把百空大師請到不夜城研討武功,了解一下天竺瑜迦術到底有何奧妙,百空大師也想知道這位不夜城主的武功究竟到了哪一層境界。當初常霄也曾與百濟大師研究武功,不過都是在言語上交流,百空大師則不然,提出要正式交手,常霄自然求之不得,邀請百空大師到自己練功的大廳。常霄的武功當然以刀法為主,不過到了今時今日,不用刀也可以施展。兩人拳掌相交,常霄感覺到百空大師的真氣與眾不同,帶有一種吸力,與中原各派武功都不相同。數招過去,百空大師放手搶攻,常霄門戶嚴謹,采取守勢。兩人出招快極,鬥到酣處,百空大師身形飄飛,足不點地,雙臂竟然各長出半尺,雙腿也長了不少,而且可以任意翻轉,擊向所有方位。常霄暗暗吃驚,早聽說瑜迦術高手可以隨意控製本身的關節,想不到傳聞竟然是真的,這樣交手自然占很大便宜。當初神目比丘曾經講過,瑜迦術可以化解巨力,能把臨身的強大力道分散到全身,倒要試一試。於是右掌做刀,施出了至為淩厲的一招,看似變化多端,其實根本沒有變化,以最快的速度切入內圈,落到百空大師肋下。


    這一招乃是常霄多年浸淫刀法得出的精粹,百空大師根本不曾想到,吃驚之下已經來不及躲閃,常霄右掌落下,感覺上好像碰到一條大魚一般,強大的勁力竟然被輕鬆劃開。換過這一招兩人都吃驚不小,深知對方武功造詣高深莫測。兩位頂尖高人各出奇招,變幻莫測,翻翻滾滾惡鬥,勁力逐步增強,半個時辰過去,還是難解難分。百空大師身法極為巧妙,加上瑜迦術的神奇,十招中至少有七招是攻勢,占著上風。久鬥之下,常霄呼喝一聲,雙掌輪開,反守為攻,常霄的左手刀絲毫不遜於右手刀,因此雙掌的攻勢幾乎一樣,配合起來威力更是強大。百空大師最頭疼的不是常霄的招數,而是出招的速度,常霄出刀之快天下皆知,放到雙掌上也是如此。百空大師感覺到壓力,身法一變,好似陀螺般旋轉起來,手腳齊出,與常霄展開對攻,好似多生了幾隻手腳一般。這時已經分不清招數,拚的就是誰更快,拳掌相擊之聲好似疾風驟雨一般。百空大師對中原武功也很了解,發覺常霄的招數很簡單,就是最為普通的六合刀法,可是自己博采眾長的奇妙招數偏偏奈何不得。不知過了多久,常霄的招數忽然一變,雙掌並在一處,合身躍起,好似一尾鯉魚般撞向百空大師。百空大師明白,這一擊石破天驚,根本沒辦法化解,身軀旋轉,手腳大張,好似螃蟹一般應對常霄的怪招。兩位高人都施出了本身武功的精華,全力一搏,這時外麵忽然有人鼓掌大笑:“真好玩,飛魚咬螃蟹,螃蟹要吃魚。”交手的兩人各自退開,百空大師問道:“什麽人搗亂?”常霄笑道:“普天之下除了神目比丘,誰也沒有這個閑情逸致,前輩,進來吧。”窗外躍進一個紅影,站定後果然是神目比丘。


    百空大師雖然見過卻沒認出來,神目比丘換了少女裝束與清泉寺出現的小沙彌反差太大。神目比丘頗為興奮,拍著手道:“多少年沒看過這麽精彩的比武了,你們繼續。”常霄笑道:“前輩何不自己動手?”神目比丘搖頭:“看你們打更有意思,自己打就會錯過好多機會,不過癮。”百空大師這時才認出來,微笑道:“原來是峨眉山的神目比丘。”神目比丘可不客氣,張口叫道:“黑和尚,這回服氣了吧,這個家夥簡直不是人,連我都打不過他,我一直納悶,他那麽點歲數怎能一步登天?”百空大師點頭:“不錯,如果他的手上有刀,貧僧根本抵擋不住。”常霄當然不能認同:“大師玩笑了。”百空大師正色道:“貧僧句句實言,如果僅憑你的招式內功,貧僧毫不遜色,甚至有些地方領先不少。可是你能有今日的成就決不是因為這些,通過交手貧僧感覺到你獨自一人在山中苦練十年得到的不僅僅是熟極而流的六合刀法,而是把六合刀法的精義與身邊的環境結合起來,完全融入自身。大到天地之變,小到蟻行蝶飛,花開花落,風雲雪雨,這些變化無不暗蘊天機。能領悟這裏麵的變化者都是震古爍今的奇才,你一定做到了。”常霄搖頭:“大師錯見了,常某讀書不多,怎能領悟如此深奧的道理?”百空大師頗為肯定:“如果你沒有領悟天機,根本不可能與貧僧交手,武功沒有取巧之處,貧僧比你年長幾十歲,十三歲入佛門就開始練武,一直沒有懈怠。就算你不眠不休也不可能趕上,唯一的解釋就是你領悟到天機。”神目比丘讚道:“黑和尚,連你師兄也沒想到,有兩下子嘛。”


    這師兄弟二人雖然走的路不同,可是修為相差無幾,uu看書 ww.uukansu 互有短長。百濟大師行蹤不定,普度十方,對江湖事不太上心,從沒有與常霄正式交手,沒體會到這一點並不奇怪。百空大師當然明白,笑道:“師兄沒與他正式交手,未能悟出其中道理。”常霄不以為然:“不管大師怎麽說,天機我是根本不懂。”百空大師輕歎:“雪中月色天然妙,霜後蘆花分外奇。多少人窮一生之力也難以明了的天機竟然被你在不知不覺中融入自身,看來今後的江湖全是你的天下。”神目比丘問道:“是不是段青霄也打不過他?”百空大師沉吟道:“貧僧沒見過段青霄的武功,據師兄講,此人乃是當今首屈一指的奇才,刀法登峰造極。如果他們兩個交手,勝負很難說。”神目比丘叫道:“那就趕快比一比,誰贏了就是第一了,那多威風。”常霄微微搖頭:“第一有什麽好威風的?我更希望與段青霄把酒談心,秉燭論刀,對於我來講,那才是最大的美事。就算要正式比武也是刀法的交流,沒有勝負,更沒有生死。”神目比丘問道:“那你不為醉瞎道友報仇了麽?”常霄正容道:“醉霞真人乃是常某知己,常某對真人知之甚深。真人把幽冥劍士交給我的意思決不是要我為他報仇,而是看準我是江湖中唯一有機會超越段青霄的人,不能讓我在刀法大成之前被段青霄毀去,這份關愛之情常某永銘肺腑。與段青霄爭勝當然有為真人出氣的意思,這是對常某心裏的安慰,要是為了報仇就把真人看輕了。真人仙去之時極為平靜,沒有任何牽掛,這才是高人風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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