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親疏有別呢!”笑幽輕嗤,抖了抖濕淋淋的裙擺轉移話題道:“那天西宮放火的是蒙一?”


    “算是,也不算是。西側走水原因尚未查明,蒙一是在火起後趁亂混進宮的,他不過一時克製不住,多引燃了幾座宮室,然後神經恍惚衝進去差點自焚而死。”


    微風吹過,笑幽打了個冷顫拉緊披風領子,“羽國為堯奴脫籍的消息對蒙一來說不啻為沉重打擊,當發現跟錯了主子,仇人一夜間成為堯今的恩人時,他心理失卻平衡,加上逃亡艱辛四處碰壁,一月殺被徹底瓦解,破蒼卷又是假的,東山再起無望,他想了結自己的生命情有可原。塔門發現救了他,但他們倆卻被神侍擒住帶回宮暫時關押,兩天後你審問過兩人,因與妖精不再敵對所以放出塔門,但對蒙一不可能輕饒,反正他怎麽都是死,還不如臨死讓你利用一把,你大概是借堯今後裔開出條件讓他乖乖聽從指示的吧,比如……改變華國和星夜境內堯奴的身份。”


    雲意衍朗聲一笑:“大致上……就是這樣,你和六弟不愧為天生一對,但女子太聰明,總讓人覺得有點發寒,嗬嗬!”


    笑幽仰頭望天無所謂地笑笑道:“這就是他比你強的地方,雨過……天總算該放晴了吧……”她走出幾步突然回頭掃了眼蒙一的屍體道:“能否將他葬得體麵些,歸根結底是他幫了我和妖精。”


    雲意衍微微點頭,目送她單薄的背影隱在殿門後,他順了順被打濕的頭發,學著笑幽的口氣自語:“是該放晴了……”


    次日羽帝出殯,難得的好天氣晴空萬裏,仿佛昨夜的雨隻是為羽帝打掃歸去的路途般。


    辰時一刻,雲意初便醒了,雖然依舊淺眠,統共睡了不過兩個時辰,但比起倚靠藥物入眠舒服得多,因此他整個人看上去和數天前判若兩人。笑幽也起的很早,昨夜服了江重重驅寒的湯藥,又調息了許久,總算身體沒給她找麻煩。


    江重重替雲意初換了傷藥,用長長的白絹將每一道劍痕都仔細裹緊,接著笑幽和雲意初平和溫馨地吃了早飯,好像昨夜的惡戰隻是場夢,連這段時間發生的事都是一場虛幻般自然。飯後,雲意初神情鄭重披上孝衣,從裏到外完完全全的素白卻看得笑幽眼睛一亮,他很少穿淺色衣衫,就是天青色他衣櫃裏都沒幾件,妖豔的紫色、華貴的寶藍雖大器卻遮了他原本飄逸的氣質,今日的他似靈狐幻化的散仙,連地麵都因他的踩踏而憑空變作雲端。


    羽帝看到這樣的他,終能不帶任何遺憾的走了吧……


    雲意初對鏡整平衣領,轉身牽過笑幽的手道:“你也去。”


    笑幽有些遲疑:“合適嗎……畢竟在那些朝臣看來……”


    “我們是去送父皇,管別人怎麽看呢,我隻知道在父皇眼裏,你是他親口定下的兒媳。不過要委屈你扮上男裝,家眷不必隨同去皇陵,可……我想有你陪著。”他打斷她眼中閃著堅持,笑幽抿抿唇抬頭衝他燦然一笑:“好吧。”


    宮裏來接的馬車早就等在王府門外,兩人乘車疾馳入宮,天欲明神殿外所有臣子已跪滿一地,雲意衍見到雲意初的身影閃進隊列中長長鬆了口氣,今兒這個大日子,他不怕他睡不著,反倒是怕他起不來了,看來他和笑幽淋了大半夜的雨卻有滿天神佛護著沒躺上病榻。


    冗長繁瑣的禮儀按部就班進行,一個時辰後隨著太監長長的拖音,厚重華麗的棺槨被十八名神侍架起,所有人跪在兩側目送羽帝行靈,儀仗開道,鼓樂齊鳴,瑤妃的棺槨緊隨其後,雲意衍捧牌位跟在最前,所有皇子分長幼緊隨其後,按例眾人必須步行出上津城門才可乘車馬前往皇陵。


    寬闊的子午道從沒有一日這樣擁擠,兩萬餘禁軍三步一人沿途守衛,他們身後伏地跪倒的百姓人人身著素色哀切叩拜,雲意衍目不斜視,舉手投足間帝王威儀盡展,當梓宮出正東門的同時,山呼萬歲的高喊從東門一路傳回九華宮,仿佛不是由人發出的聲音,而是整個上津城在用最真摯的情感呐喊……送別……為這位深愛子民,深愛大羽的帝王,送別!


    雲意初透過紛紛揚揚的黃白紙錢眺望前方,陣陣回聲中他眼眶微濕,父皇……您可有聽到?您說希望能憑借卓越政績在兒臣心中保持最後的形象,您做到了,兒臣一直不敢對您說,其實……您在兒臣心中永遠都閃著不可直視的光芒,無人可替代,無人可超越……


    整整一日車馬勞頓,晚膳十分眾人抵達皇陵,禁軍紮篷露營,雲意衍率皇親住進清思神殿,次日清晨祭禮過後送棺槨入地宮。羽帝的陵寢從他四十五歲就開始修建,完全依照九華宮的構造布置,規模可算得極為龐大。原本一切都很順利,但安葬儀式完畢後,雲意衍卻下了一道出人意表的命令——封陵!


    生殉羽帝的嬪妃隻有瑤妃一人,其他多名身份尊貴的太妃仍健在,她們死後都是要葬進這座陵墓的,雲意衍卻下令封陵,要知道巨石放落,任誰都無法再從外部打開,而雲意衍態度堅決,對於幾名皇子替母抱不平的難看臉色視而不見。


    雲意初拉著笑幽悄悄退開些許低聲道:“我以為他成年後脾氣被磨成鵝卵石了呢,原來依舊會任性妄為。不過……我正好不想讓母妃死後還困在‘九華宮’,正如他不想讓其他女子打擾父皇和瑤妃的廝守一樣。”


    “為生母任性一次也在情理之中,他的為人必不會虧待你父皇的其他嬪妃,既然恰巧隨了你的願,何必酸溜溜的說話,他待你……很上心呢。”


    笑幽隱含的勸告雲意初聽得明白,他的目光穿過晃動的人頭落在雲意衍的背影上,旋即釋然一笑道:“最好別被他惦記,否則我還怎麽和你私奔。”


    “私奔?”笑幽詫異。


    雲意初側頭望著她:“我已無心於政,你也不喜歡上津這地方,與其守著王府還不如和你一起離開,你不是還有許多事未完麽?祭拜你師父,重建天門山……我陪你。”


    笑幽眼中光芒忽閃:“都結束之後呢?”


    “都結束之後還有件大事要辦。”


    “什麽事兒?”笑幽發覺隻要對著他,她就會立刻變傻。


    雲意初飛快地點了一下她的鼻尖:“傻瓜,當然是告訴天下人,你是我雲意初的王妃……誰都別想再打主意,不過要等孝滿除服才行。”


    笑幽深深注視他,直到確認他絲毫沒有在勉強自己離開,才微紅了臉低聲問:“那我們什麽時候走?”


    “等我的劍傷一結痂就走,前提是這段時間你必須乖乖調養身體。”不過走之前……他好像還有點麻煩的關係要處理。


    先帝風光大葬,禦駕回鑾後給諸兄弟全部加了一圈厚厚的封賞,給雲意初的卻不是虛爵財帛,而是正一品的實職,統管整個大羽兵馬調度,皇帝的青眼讓不知多少人羨慕又嫉妒,而雲意初隻感覺頭疼。他知道雲意衍不是像以前一樣在試探,可正因為他真心實意他才頭疼。接下聖旨,他帶著笑幽直接入宮,並非去謝恩,而是請辭。


    南書房內兄弟倆相互對視,雲意衍怒色中藏著幾絲委屈和失落:“你還是不信朕。”


    雲意初淡淡搖頭:“不是。”


    “那為什麽還要走,父皇把你交托給朕,朕就要照拂你到老,而且放眼所有兄弟,隻有你能幫朕一把,你卻……”


    “臣弟累了。”雲意初打斷他平靜道出原因,接著憋著一抹壞笑撚起幾根銀發極痛苦地說:“皇兄,若再參與政事,隻怕我這頭發便會全白了。”


    雲意衍聞言躥下座椅一拳打在雲意初胸口:“別想騙朕!江神醫前天才回稟過你的病情,你這幾撮礙眼的銀發,他保證三個月就全變回原樣。”


    雲意初被拆穿也不覺尷尬,大大方方一笑後扶著笑幽坐上雲意衍平日小憩的軟榻:“臣弟向您討個座兒,站著說太累。”待看到雲意衍青青綠綠的臉色時,他正色道:“這輩子要我卑躬屈膝對著你,挺難……不是因為我心中還有芥蒂,究竟為什麽……我也說不上。你或許現在不介意,但十年、二十年後呢?若想你我兄弟保持現在的關係或更進一步,就別把我再拽進權欲這個泥潭裏,父皇好容易才把我擇出來。另外,我離開又不是永遠不回來,哪日心情好了,說不準還突然出現拉你喝酒呢。二哥,我的未來不在上津。”


    雲意衍身體劇震,不是幻聽吧……他喊他二哥?且語氣極自然,沒有含半分譏笑的反義在其中。


    雲意初垂頭輕咳兩聲:“那個……你可能還不太習慣,多聽幾次就好了。”


    雲意衍聞言,表情立刻從多雲直轉成萬裏無雲的豔陽天,他深深看著他權衡許久道:“算了,朕不逼你。但你得答應朕,明年的這個時候一定要回來,朕給你和楚姑娘操辦大婚。”


    “明年?不合適吧……還尚未除服。”


    “再拖個三年你可就年近而立了,朕相信父皇也盼著早點看你成家。一年後下詔隻說這門婚事和日子是先帝親口交代的,誰敢有異議?遵從才是孝道。”


    雲意初和笑幽對視一眼沒有再推拒,雲意衍又叮囑道:“兩個月一封書信報平安,一年至少回來兩次,每次起碼要住大半月以上,若你做不到,朕就派神侍去把你綁回來。”


    笑幽偷偷忍笑,雲意初揉揉眉心一疊聲應下,隻要他現在肯放人,怎麽都好說。


    “那就這麽約定了,是雲家的男子就要好好守住每一個承諾。”


    “羅嗦……”


    “你說朕什麽……”


    “沒什麽,臣弟方才說長兄如父來著。”


    雲意衍爽朗的笑聲伴著佯怒教訓的言辭不時傳出南書房,雲意初模糊地位尊卑的調侃則讓氛圍更加融洽,這一日雲意衍沒有批折子,雲意初攜笑幽出宮後他有些悵然,等雲意初離開上津,這把高高在上的金色椅子恐怕會顯得更清冷。恩怨消弭,曾經的爭鬥而今回味起來竟然有幾分懷念,雲意衍舉杯獨酌,這輩子朕恐怕再也找不到和你一樣強的對手了吧……六弟。(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晚晴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墨千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墨千心並收藏晚晴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