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見退後幾步,唇角眉梢帶著幾縷輕蔑:“你這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實在讓人作嘔,澹台閣主比你高貴千萬倍。”


    後半句話道出了笑幽此時所感,澹台沁並非有意殺死陳默的母親,她知道他對紀泠煙的情有多深,在楚界明和紀泠煙欺瞞他成婚的當日,他怎能不瘋狂……當然這不能當做借口,澹台沁與陳默不同的關鍵在於,即使是無心之失他也不會逃避或推諉。


    陳默無所謂地一笑:“如今爭論誰更高貴有意義麽?反正澹台沁已經死了,我也不指望活多久,原本我想帶淼淼遠走高飛,可……”他單手擋住雙眼低聲道:“她引火向我示警,險些自焚在林場木屋裏,那時我在想,究竟什麽是仇恨?為殺澹台沁,多少年我從沒真正快樂過,他死了,我娘也永遠不可能活過來,而我卻失去了太多東西,信任、歸宿、朋友,連淼淼都被我拖累,命懸一線……若有來生我情願做棵花草樹木,再也不要投生為人,不要有人的感情……太累,太累……”


    關於仇恨,笑幽品味得再深切不過,殺死葉離的一瞬依舊清晰,陳默呢?陳默得知澹台沁身亡的一瞬又是什麽感覺,她不知道,但她能肯定絕不會暢快、滿足。


    笑幽抬頭望向雲意初,還好,她放下了六歲時對他的恨,她曾經活得和陳默一樣悲哀,將自己困在與幸福隔絕的真空裏,她拒絕他無數次,誤會他無數次,不是看不清讀不懂,而是由恨而生的心魔作祟,兜兜轉轉中,他用似海深情化解了她的結,而陳默,沒有她幸運……


    雲意初沒注意笑幽此時所想,他望著陳默,心潮久久不能平靜。陳默成功了,可也將自己折騰到不人不鬼的境地,且連累了最心愛的女子,仇恨的結局難道隻是為了讓活著的人更加淒慘?若有朝一日,他如願了結瑤妃和雲意衍,他會變成怎樣?


    “妖精你怎麽了?”


    雲意初微驚,他想得太多了……長舒一口氣後,他衝笑幽溫柔一笑道:“沒什麽。”緊接著頓了頓問:“準備如何處置他?”


    笑幽掃了眼陳默,他雖然沒有詳盡敘述和葉熒惑達成協議的經過,但問答中他已對自己犯下的錯供認不諱。他刺殺澹台沁未成,帶著重傷去了飲月齋,以出賣笑幽上楚風族身世秘密交換澹台沁的性命,協議破裂後,他為達成目的將天門山和多處暗樁賣給一月殺,逃出碧海城後有心彌補,但依舊在四處躲藏避開洗劍閣的搜索。


    “水見。”笑幽聲音很嚴肅,水見立刻鄭重行禮道:“屬下在。”


    “封他周身要穴小心看管,待淼淼痊愈召集眾堂主公審陳默,也算給死去的兄弟一個交代。”


    “屬下謹尊閣主諭。”


    陳默似乎早料到如此,公審,不過是讓他在各位堂主麵前再交代一次他怎樣殺了澹台沁,又怎樣出賣了洗劍閣而已,等他交代完,便是身首異處的下場。他已經能猜到那會是怎樣群情激奮的場麵,但心中反而一片澄淨,淡然出聲:“我不會跑的,隻想多陪她幾天。”


    笑幽微微蹙眉,對水見點點頭。水見出手如電,瞬間封去陳默穴道,揪著他的衣領提了出去。


    雲意初和笑幽也緩緩步下樓梯,回到雲意初的寢室。兩人坐在桌邊,雲意初給她倒了杯茶問:“你明言要召集洗劍閣諸位堂主公審陳默,其實隻是伏筆對麽?”


    真是什麽都瞞不過這隻妖精,笑幽淺啜一口清茶慢慢回道:“淼淼醒來恐怕會苦求我給陳默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陳默如果肯,就能晚一段時間麵對各位堂主的憤怒,換言之,他可以多陪淼淼幾日。屆時他很難拒絕我的要求,若現在提出來,他不見得會甘心幫我。”她放下杯子反問雲意初道:“一月殺那兩個活口是怎麽落到你手中的?”


    雲意初高深一笑,先將絳獒盤羲城報信與劫走苦兒屍體的事簡略敘述一番,又對笑幽講了他和黔鷺早年種種,最後才提到蕭浮冰怎樣救了落水的兩人帶來無水關。


    笑幽詫異:“蕭宮主也在無水關?怎麽沒看到人?”


    “小姨在擎龍山裏抓老鼠,這次帶的人太多,若都住進城內,我少不了要和三軍將士仔細交代一番,她是怕我麻煩。”雲意初隔著小幾握住笑幽的手道:“怎麽還叫蕭宮主這麽見外,你已經是我的妻子,該改口了。”


    笑幽望著他揶揄的笑容,臉頰有些發燙,可現在不是打情罵俏的時候,關於絳獒與不知名的女子她捏不準:“這麽說絳獒和那女子是逃出一月殺的?”


    雲意初點頭:“很有可能,我跟著他找到一月殺老巢,你認為像葉熒惑那種人會輕易饒過他麽?”


    顯然不可能,恰巧那時葉離新喪,葉熒惑正找不到地方發泄呢,笑幽思索片刻道:“若能說服絳獒會比陳默來得更有利,隻是他就算逃出來也沒義務幫我們。”


    “的確,但是他既然逃了出來,若一月殺威勢依舊,他也沒好果子吃,至少我們有三成把握,試試總不吃虧。”


    笑幽展顏:“也對。”


    二人隻盼江重重盡速趕到,若躺在廂房裏的三人救不活,這兩塊拚圖也就報銷了。


    是夜,笑幽沒有閑著,先讓水見傳書藍、元二位暗主,告知其陳默的事兒,接著親筆寫了兩封信,一封給正在尋找白薩爾塔門的竹心,一封給正奔走於各個城鎮間的元非。少少吃了些宵夜後,雲意初親自去巡視城防,她則去了淼淼的房間。


    淼淼床前,陳默定定守著,他的左斜側,水見目光複雜地看著他一舉一動,而陳默完全將剛進門的笑幽和坐了許久的水見都當做空氣,連頭都沒回一下。


    笑幽望了一眼昏睡的淼淼,輕歎一聲坐去水見旁邊,陳默則放柔力道替淼淼活動肌肉,隔一會兒就拿銀勺喂淼淼幾口水,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讓人不禁覺得淼淼是瓷做的娃娃。笑幽自問,她可能都不及陳默做得好。


    看了一會兒,笑幽覺得心裏發沉,衝水見招招手,兩人悄無聲息走出房間,各自去休息。


    四天後,眾人盼星星盼月亮,終於迎到了江重重。不待他緩一口氣就被丟進廂房內,頭一個診視的是淼淼,待江重重看分明床邊守著的人是誰時,全身真氣流竄,震得桌上的茶碗叮叮當當的顫動,笑幽按住江重重的手臂道:“先救人再說。”


    江重重胸口上下起伏,凝視陳默好半天才壓抑住情緒,從牙縫裏擠出冷冰冰的三個字:“滾遠點。”


    陳默忽略江重重的敵意,乖乖將床邊的位置讓出來,垂手立在他身後等待。江重重素來就不是什麽大度的人,掃了一眼淼淼回頭道:“聽不懂人話麽?也對,畜生當然聽不懂。”


    陳默抿抿唇,極不情願地退到門外朝裏麵張望,江重重沒有再發難,翻起淼淼眼瞼細看半刻後落指診脈,笑幽輕聲詢問:“如何?”


    江重重這會兒氣兒不順,對笑幽也沒什麽好臉色:“內傷很重,幾道刀傷倒無妨,但臉上和左半邊身體的燒傷沒有及時處理,引發熱症,再加上吸進了不少濃煙,能挺到現在簡直就是奇跡。”


    笑幽遲疑了一下道:“你能醫好吧!”


    江重重打開隨身的藥箱,目光掃過門外一身蕭索的陳默挑眉回答笑幽:“若沒做過虧心事,老天照拂自然無恙,這丫頭不是還想和畜生私奔麽,醫不醫的好別問我。”


    “阿重!”


    見笑幽急了,江重重輕嗤一聲,一邊開藥方一邊對笑幽道:“三日內能配齊所有藥,兩個月她便能痊愈。”


    笑幽高懸的心終於歸位,江重重將藥方遞給水見道:“無水關想必藥品匱乏,有的就勾畫掉,沒有的報給我,我去達羅江對岸采。”


    水見點點頭,快步去找雲意初,笑幽則拉著江重重來到隔壁。江重重揉著頭道:“怎麽還有?”


    笑幽沒工夫和他細細解釋:“這兩人是回擊葉熒惑的關鍵,必須救活,尤其是那個男的。”


    江重重一聽葉熒惑三個字,臉上的不耐褪去,他先查了二人身上傷處,然後閉目細診,神色越來越凝重,笑幽不敢催問,許久後江重重睜開眼睛丟給笑幽一顆定心丸:“能活,但你我得合力打通他的穴道才行。”說完他搖頭衝隔壁指指:“兩邊都很麻煩,我又分不開身,若要救這小子就沒時間去采藥,若親自去采藥,這小子的傷拖兩日更危險。怎麽辦你決定。”


    笑幽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一時間躊躇難定。


    這時一名白衣女子推門而入道:“需要什麽藥材,我去采便是。”


    江重重微微一笑:“我來之前照顧他們的就是你吧,請教姑娘怎麽稱呼?”


    “禦水宮,蕭玉兒,隻是略通醫術,江神醫不嫌棄的話,我可以幫忙。”


    笑幽眼睛一亮,看向江重重。


    江重重沉吟片刻考問了玉兒許多草藥性狀效用等常識,玉兒也不覺得對方是看低自己,對答如流。江重重滿意點點頭:“蕭姑娘莫怪,你給他們三人服用的藥物多少都有錯處,謹慎起見才出言考問,看來姑娘熟知百草,但還未能達到自如駕馭的程度。”


    玉兒赧然笑笑道:“江神醫見笑了,我學醫才三年,隻能醫治些簡單的病症。”


    江重重訝異:“隻有三年?”


    “是。”


    江重重將玉兒上下打量一遍,唇角勾起:“采藥一事拜托姑娘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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