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淼向前走近三步,複又停住,手中扣著的暗器沾了一層薄汗更加冰冷。


    “不要說你是被一月殺抓了去,我不是孩子。”她為笑幽溫柔、可愛、乖巧,但不代表她愚鈍,相反,對於陳默,她可能看得比任何一個人都清楚,因為別人在用眼睛看,而她在用心看。


    陳默眼皮微微抖動,依舊木然站著,雙唇緊緊抿著一言不發。


    “你說話啊!”


    “……”


    長久的寂靜,過往的路人有的見他們隨身攜有兵器,不敢多瞧,低著頭快步避開,膽子大的看戲一樣站在遠處,三兩人聚在一起衝這邊指指點點。


    淼淼驟然回頭,掃視一圈,看到她目光的人全都忍不住渾身一抖,再沒了看戲的心情,倉皇跑開。清了場,淼淼視線重又鎖定陳默,她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可怕,陳默的手探向腰間係著的長劍,看見他的動作,淼淼胸口如同被人打了一記悶拳,她三兩步衝上去,一把抓住他握劍的手冷冷道:“拔出來啊!猶豫什麽?拔劍來砍了我啊!從我十二歲上了天門山就和你朝夕相伴,這麽多年!這麽久的情分都是假的麽!”


    陳默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握著劍柄的手從淼淼指間滑開,他對淼淼綻出一抹詭異的笑容,而眼神好似在看天下最蠢的傻瓜,他仰頭望著她,笑出聲:“情分?你追著我到了這兒就是為了和我說什麽情分?如果念著這許多年的情,你就不會跟著我!更不會走到我眼前來!你問我為什麽?問得好!問得真精彩!但在這之前你是不是該問問你自己,知道答案後你要怎麽做?那結果是否真是你想要的!”


    結果,她根本不敢去想所謂的結果,現在的她,隻是想把他變回她心中的那個陳默而已!她俯身捏住他的肩用力搖晃:“陳默!你醒醒!你是不是被魔物附體了!你看看你自己,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陳默嗎?怎麽會變成這樣……不該是這樣……”說著說著,她已是淚雨滂沱,仿佛要將半生的眼淚一次性發泄出來一樣。


    陳默怔怔看著她肆虐的淚,大腦還未反應,剛才握劍的手已托住她的臉,極輕極輕地想將那些淚痕擦幹淨,他手上的泥汙在她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一道道灰色的痕跡,他弄髒了她的臉……他像是突然驚醒,觸電一樣縮回手,向後蹭開幾步衝她喊道:“你走!走!如果你念著那點情就走吧……”


    淼淼用衣袖抹去那一片朦朧,向前跨出一步,倔強地注視著他:“除非你和我一起走!”


    “走去哪?天門山?還是楚笑幽身邊?”他衝她怒吼:“是我要了澹台沁的命,是我賣了洗劍閣!謝淼淼……你是要我去送死嗎?!”


    “不是……不是……你一定有苦衷,一定有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我了解你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樣!你是變了很多,可最初的本性沒有變。”她指著被搗毀的暗樁破爛的木門喊道:“否則我就不可能在這兒找到你!”


    陳默垂頭不語,喉結上上下下地蠕動,淼淼戳到了他的痛處,是……他是來示警的,可一月殺每一次都搶在他前麵,他趁亂逃離翔螭山,沒有錢,沒有馬,沒有吃的,他知道洗劍閣一直都沒有放棄對他的搜尋,現在他更不能肯定一月殺是不是也在找他,除了良心讓他不能去搶無辜百姓的錢財外,自身的警覺也提醒著他,不能做惹人注目的事,悄悄的,悄悄的報信,然後立刻逃走!遠遁去番邦小國,永遠永遠不再踏進三國土地一步。多少日了……他自己也算不清,他向一處處暗樁拚命趕,沒有吃過一頓正經的飯菜,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沒有代步工具,他就用兩條腿拚命跑,直到內力耗盡,倒在哪兒就在那裏暈暈乎乎地迷糊一會兒,稍稍緩過來,繼續跑……他拚盡全力,最後看到的卻是一具具同門的屍體,因他而喪命!他走在一條絕路上,心力交瘁。


    淼淼俯身抱住他的頭:“不管你做了多少錯事,你是陳默!是我愛了十年的男人!”說出來了……她說出來了,在心底埋藏了這麽久的感情,從前日日相見她從未開口,卻在今天,就這樣自然的,不帶任何羞怯的喊了出來。


    陳默震在當場,聽到她霎時柔下來的聲音:“陳默,跟我去見閣主,她是心地善良是非分明的女子,我相信你有苦衷,我陪著你一起去坦白好不好?”


    她的身體這樣柔軟,柔軟地化盡了他所有的痛苦,從少年時就一個人背負的種種仿佛找到了釋放的出口,他在她懷中悶悶地哭出聲,淼淼輕輕撫摸著他的背,她一點都不覺得此時的他不像個男人,誰說男人就不能流淚?不過是世人的偏見與苛求。


    “淼淼,你知道麽,我報了仇,可是失去了所有……我不能跟你走,你了解她,她視澹台沁比她的命都重,如果我回去隻有死路一條,不是我怕死,而是我還想活!別逼我……別逼我了……”陳默埋頭緊緊拽住她的手,輕聲問:“反正現在你也出來了,和我一起走,我們去番邦,成親生孩子,過最普通的生活。”


    他在說什麽?淼淼難以置信地搖頭,她推開陳默:“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聯合外人害澹台閣主,可洗劍閣從沒虧待過你!你的武功,你的學識,你如今的一切都是誰給你的!暗樁毀了十四處,那些死了兄弟可曾與你有仇,害過你?你該負責!不是用性命來償還,而是用你以後的人生來彌補!”


    陳默聞言,極力用一貫的冷漠來掩蓋心底的愧疚,反駁的話卻一句都找不出來。


    淼淼繼續道:“我愛你,但不會做出背主的事!從被父親送上天門山的那一刻起,我今生就已經交給閣主。既然找到了你,我也不會任你就這樣墮落下去,人不人鬼不鬼地活著!回頭吧陳默!前麵是一條死路你到現在還看不清麽?!”


    這一段話落,陳默再沒有開口,目光渙散,仿佛是將自己關進了封閉的空間,阻隔了和外界所有聯係。


    淼淼盯著他瞧了半天,他的頭發,他的胡茬,他比地麵幹淨不了多少的衣衫統統刺痛著她的眼睛,最終她躊躇許久,將他拽起來,往城內最近的客棧走去。


    人生是一條有去無回的單行道,這條單行道也許會越走越開闊,也許會走成一條絕路,究竟是怎樣的結果全在個人,陳默的生命中出現一個淼淼,能否拉他回歸正軌尚未可知,但另一個人卻可悲到身邊隻有推他一把,卻永不會有敢於伸手拉他一把的人。


    葉熒惑寄居於宣府,如今他就是想到花園裏走走,也隻能依賴兩名貼身侍衛抬著椅子出門。此時,葉熒惑剛送走葉離大婚時的儐相——南燕公子宣鐸,一個人靜靜看著窗外,宣鐸每天下午都會過來陪他說會兒話,有訪客,宣鐸也會以葉莊主身體不適為由替他擋下,還記得初到這裏,和葉離感情甚篤的宣鐸跪在他膝下含淚說著:“以後您就當我是另一個兒子,遺落在外,剛剛尋回的兒子……”


    溫暖的話,溫暖的感情,卻再也無法暖熱他冰冷的心。他虛偽地應付著每一個真心為他心痛,為他悲歎的人,累嗎?的確累。難嗎?一點都不難。他一直都在虛偽中過活,恐怕拆下這副假麵,他才會不知道怎樣與人接觸。


    “主上。”


    沉思被打斷,葉熒惑看了看蒙一,在宣府,礙於種種顧忌,蒙一摘了麵具以真容示人,那張盡毀在大火中的臉時隔多年依舊恐怖異常,葉熒惑略垂了眼眸淡淡揮手,示意蒙一幫他坐去榻上再說。待他用薄被蓋住雙腿後,才問道:“老狐狸那邊有消息了?”


    蒙一神色有幾分不安:“銀鷹有信了,可……”


    葉熒惑不滿地望著蒙一,蒙一感覺到葉熒惑的不悅忙把話說完:“人是回了新買的莊園,信也送到了羽帝手中,可他一身武功已被盡數廢去。”


    “我當什麽大事值得你吞吞吐吐呢。”


    “除了武功被廢,羽帝還割了他的舌頭,紮聾了他的雙耳……主上,因為楚笑幽的身份,羽帝怕是要和我們翻臉了。”


    葉熒惑拉了拉薄被,閑閑道:“老狐狸現在就算恨不得殺了我,恐怕也分不出精神來找我算賬了,我騙了他那麽久,他廢我一顆棋子也算公平,隻要那封信他親自拆閱……嗬嗬。”他陰測測地笑了兩聲轉了話題道:“原以為銀鷹的本事逃得過那些神侍呢,看來我是高估他了。蒙一,華國那邊我吩咐的事都辦妥了麽?”


    “辦妥了,五天前成王親自點將閱兵,隻是這之後突然沒了聲息。”


    葉熒惑思索片刻道:“不急,我賭成王會動手。如果一個華國不夠,我就再給他們加上一個星夜,不知道楚笑幽會不會為了雲意初進套兒呢。”


    “現在還沒有他們兩人的消息,主上你說他們會不會就此遁世。”


    “絕對不會,那個小賤人指不定藏在哪兒暗暗算計我呢。”提起笑幽,葉熒惑本平靜的臉霎時變得猙獰,不過很快他便收起了情緒,揮手示意蒙一退下。


    蒙一躬身行了禮,默默走向門口,葉熒惑卻突然叫住他,沉聲叮囑道:“那毒調配的方法,除了你和我不可讓第三人知,我不想一月殺裏再出一個絳獒!”


    蒙一眸光微閃,頓了一下應道:“是!屬下明白。”


    房間再次安靜下來,葉熒惑揉了揉太陽穴心內暗笑:羽帝,你我的帳也該清一清了!你就在九泉下好好看著羽國內亂加外患能撐上幾天!(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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