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喜,給你的。”


    雲意初挑挑眉,疑惑接過,隻略掃了一眼,他驚異望向笑幽,緊接著目光轉回紙上,迫不及待地一頁頁飛速閱覽。


    笑幽不擾他,靜靜看著信使彎下欣長的脖頸悠然梳理著黑色羽毛。


    許久後,他握住她的手:“謝謝。”他知道夫妻間無需言謝,但此時,他隻想得到這兩個字。笑幽給他的,是數年來他想拉攏,卻屢次被拒絕的幾個朝堂重臣一些陳年舊事,當然是他們本人極力掩蓋,不想被任何人知曉的舊事,她在默默幫他,免去了他開口請求的尷尬。


    笑幽搖頭,倚進他懷中道:“這是其中較為重要的幾人,還有一部分會陸續送到你手中,這些消息也不是全都能用得上,比如,排在第二個的上官嘯,此人深不可測,初時雖是用錢捐的官,但後來的職位幾乎轉遍了大半個羽國,且步步高升,他很善於盡用自己手中權力,更善於利用別人手中的權利,他的次子戍守邊關,是羽國最年輕的將領,兵權無幾,但在軍中口碑極佳。這樣的人絕不能威脅,否則會適得其反。”她自顧自說完,突然一愣搖頭道:“班門弄斧了,對於朝堂中的彎彎繞繞,你比我看得明白許多。”


    雲意初攬緊她的肩:“你的提醒,我記下了,還有哪些人你曾關注過?”


    笑幽頗詫異地抬頭望著他,明眸忽閃,他期待又滿含鼓勵的眼神讓她一陣莫名感動。這個時代,女子是男子的附庸,即便深愛的夫妻,妻子也是沒有權利對丈夫在外的行止多加置喙,更遑論朝政。她的他,是那樣驕傲的一個男子,卻不但不反感這樣的交流,甚至期望她能多給他些意見,真真是此界異類了。


    她微微一笑,又細數了兩三人,他則認真聽著,偶爾點出她沒有顧忌到的方麵。兩人從個人擊破的小處,一直談到局勢,又從局勢,論到每一國的種種政令體係。笑幽對政治的理解遠沒有雲意初來得深厚,她更多的言談是講述前世那本厚厚的史書中值得借鑒的地方,明君賢臣,尤其是開創一個新紀元的古人事跡。


    這樣的傾談,在他們濃厚的愛裏又加了些別的東西,也更加深了對彼此的了解。不知不覺中,他們已抵達無水關,羽國的門戶。


    入城時,雲意初暗暗皺眉,無水關不但盤查更細致嚴謹,連城防都比往日森嚴了許多倍,戍邊的軍士人人神色凝重,精神緊繃,連笑幽都察覺出不對勁,頗為擔憂地低聲問雲意初:“是不是有我們不知道的變故?”


    雲意初思索片刻道:“恐怕不是朝中有變故,而是和華國。”


    笑幽了然,雲意初拒婚掃了整個華國的顏麵,莫非……兩國情勢已經劍拔弩張,到了要兵戈相見的程度?如果真的開戰,對於現在的雲意初將是十分不利的事。


    雲意初假稱朝中某位權臣的外甥,隱瞞身份入了城,兩人先買了些路上的必需品,之後相視一笑,不約而同往無水關內最大的茶樓走去。


    山中數日,不長的時間,但風雲變幻的朝政,已足夠掀起漫天暴雨。


    滿室喧鬧,雲意初和笑幽找了個角落的位置悄悄坐下,隨便要了些茶點,掃視這裏聚集的人群。


    不看不打緊,這一看笑幽和雲意初同時皺眉。無水關何時聚集了這麽多江湖人……


    雲意初示意笑幽別急,且靜觀其變。


    笑幽點頭,再不看那些人,隻默默小口啜飲杯中清茶。


    “魏兄看這一次是否打得起來?”


    被問到的勁裝漢子搖搖頭道:“難說,聽聞羽國已派郭如遣華,打不打,隻怕是在成王一念之間。”


    “咚”一聲重擊,是拳頭砸在桌麵的聲響,緊接著一把不太友善的男聲響起:“就為了一個女人沒嫁出去,便要禍害百姓,真他媽不是東西。”


    “自小錦衣玉食喂大的,哪個懂得百姓疾苦?隻要他們高興了,出氣了,心裏這口氣倒騰舒暢了,還管別人活不活,死不死的。”


    旁邊一人笑道:“李兄弟這是罵成王還是罵咱們那位寧可生靈塗炭,也不肯消受美人恩的瑞王呢?”


    雲意初眼眸幽暗,笑幽的感覺也好不到哪兒去,她隔桌握住雲意初的手,無聲傳遞著安慰。


    “瑞王不是不肯消受美人恩,是早被楚笑幽那個妖女迷住了!最可憐的還是葉氏一門,葉老莊主白發人送黑發人,葉少主又是獨子,唉!可憐啊!”


    雲意初感覺到笑幽的手登時一緊,輕聲道:“看來葉熒惑先出招了。”


    笑幽點頭,才不過幾日,葉熒惑就幫她揚名天下,成了眾人焦點,她還真要好好“謝謝”他。從那幾人語句中,她已經猜到葉熒惑用了什麽手段,心內暗恨葉熒惑果然夠卑鄙,也足夠沒臉沒皮。


    來不及細想對策,隻聽最初說話那漢子又道:“上楚風族雖不顧天下大義,但每一代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君子,這一代,哼!竟然出了個妖女!葉莊主何等仁厚,深受各方敬仰,卻被害到這樣的下場,連戈兀山莊都被那妖女一把火燒了個幹淨。”


    這一段話,讓笑幽和雲意初都心驚肉跳,葉熒惑竟然將笑幽上楚風族的身份公之於眾,他們原本以為,葉熒惑會損招百出,再次抓住笑幽逼問破蒼卷下落,之後為子血恨,不料他竟然這麽做!天下對破蒼卷存了念頭的無數人必將群起,葉熒惑看來真是恨到極點,不顧一切地想要置笑幽於死地。


    笑幽不自覺地將頭垂低了些,因為她和雲意初這般相貌太過引人注目,剛進城他們就先進一家成衣鋪買了兩領帶著大大兜帽的鬥篷,若垂著頭,很難看清楚容貌,雖然有些古怪,但江湖人各自有各自的癖好,對於其他人的古怪處,他們早已見慣不怪。葉熒惑既然做到這份上,說不定著人繪製的畫像已經流傳入世,對於她來說,每一處有人的地方現在都可能伴隨著危險。


    雲意初緊了緊兩人交握的手指低聲道:“有我在。”


    她還他一笑,心內稍安,繼續細聽那些人的言談。


    他們將她用最不入耳的汙言穢語詆毀一番後,內容再次轉至華國和羽國緊張的關係上。雲意初也被說得很難聽,被迫承受著鋪天蓋地的冷嘲熱諷,但比起笑幽來還算好些,因為有些人認為雲意初是受了笑幽媚惑,等看清了笑幽的真麵目就會醒悟。


    江湖人沒有百姓那般小心翼翼,對於朝廷和皇族的議論,他們說得大聲,絲毫不避諱,也正是因為這種無所畏懼,甚至帶些鄙視的情緒,讓每一國的上位者對江湖草莽都是反感的,排斥的,暴躁些的君主甚至對江湖人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笑幽和雲意初坐了大半時辰,該掌握的消息已然明了,旋即不再多停,起身低調離開。


    馬車駛離無水關,初離蕩古峰時的閑適愜意此刻已蕩然無存,葉熒惑恰到好處的利用了他們的弱點,笑幽的弱點是身份,上楚風族遺孤足夠引來鋪天蓋地的截殺,她鬥得過一個葉熒惑,卻無法殺盡所有野心家。而雲意初要奪取皇權,聲譽德望是極其關鍵的因素,若華、羽當真開戰,受戰火之苦的民眾必將怨憤全部歸咎於他,原本娶一個女子就能結兩國之好,消弭戰禍的喜事,卻被他一聲拒絕演變成了生靈塗炭的禍事。


    民心與軍心又緊緊相連。沒有人願意打仗,勝或敗都要用萬千人的鮮血來換,想打仗的隻有那些貪圖軍功往高爬的將領,開戰時,沒有哪個白癡的將軍會一馬當先衝在前,送死的,是卒子,為贏得勝利他們必須犧牲。他們在軍中地位低賤,可再低賤的人也是生命,他們都有兄弟姐妹,都有雙親要奉養,當他們死去,他們的親人一輩子都會記得,是誰讓他們的兄弟,他們的兒子永遠也無法回家。


    “妖精,你被我連累了。”


    雲意初揮鞭驅趕著馬兒疾馳,側頭衝她一笑道:“沒有連累不連累一說,你我本就是一體。”


    笑幽卻怎樣都笑不出,她輕聲道:“我好累,到裏麵睡一下。”


    雲意初溫柔注視她點點頭,他知道現在多勸無益,他的她聰明且堅強,給她點時間,她會調整好情緒,繼而反擊。


    笑幽鑽進車廂,靠著軟墊將身體縮成一團,她自問,如果知道會演變成今日的局麵,她會不會下手殺了葉離……轉而又覺得這樣的想法實在夠傻,葉離已經死了,葉熒惑也已經瘋狂了,追究前塵全無意義。身份被揭穿,前路會有多難已能預見,難、險她都不怕,但她連累了雲意初,若不是為她,他不會拒婚,不會闖一月殺,不會得罪葉熒惑,不會被天下人嘲諷……而他們兩人,經此一事後,想正大光明相守在一起已是不能,這讓她心痛難當。


    先不論華、羽最終會怎樣,和最好,即便是戰也有停止的一天,但人的野心卻永無休止,她若在他身旁,隻會讓他和她一樣成為眾人的目標,暗算刺殺且不論,屆時,他若依舊是瑞王,恐怕連羽國皇室都會逼他交出她,他若成了羽帝,另外兩國必定聯手進犯。


    她無比疲憊地合起眼簾,妖精……我們到底該怎麽辦?我知道你不會放棄我,我也舍不得離開你,可如果敵人是天下……我們還能不管不顧地在一起嗎?(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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