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幔帳內發出幾聲低低的輕咳,葉熒惑平躺在床上努力讓沉重的眼簾拉開一條縫隙,“蒙一,什麽時辰了?”


    一直守在這裏的蒙一和葉離急忙靠過去,蒙一跪在床邊道:“主上,才剛交辰時。”


    葉熒惑的麵龐蒼白中泛著淡青,這一次他傷得很重,多少年沒這樣狼狽了,而且他竟然栽在一個十幾歲的丫頭手上,每每想起他就覺得胸口一陣堵,他掃了一眼緊張望著他的兩人牽了牽唇角道:“我沒事。”


    “父親!究竟昨夜發生了什麽,誰將你打傷的?”


    “不是誰打傷……”葉熒惑隻說了半句就感覺氣力不濟,示意蒙一代他解釋。


    “主上一直在修習‘萬魔回天’,雖然強大,但可謂是透支生命的武學,反噬時會傷及經絡髒腑,照主上眼下的情形,起碼得將養一年才能恢複。”


    萬魔回天?葉離皺眉,父親從沒有教他,甚至連提都沒有提過。“父親,您明明知道會反噬,顯見是被人逼到不得不用,是誰有這樣的能耐?”


    “嗬嗬……是誰……除了洗劍閣的人還能有誰?”


    “是笑兒?”葉離的驚訝全寫在臉上,除了宅院的四十人,笑幽還藏了殺招,而他全然不知,連半點端倪都沒有看出。


    到如今葉離還用如此親密的稱呼喚那個女子,葉熒惑心下不悅,沒有理會葉離衝蒙一道:“山莊那邊估計已經亂了套,你派名心腹去通知一聲,隻說我帶了離兒和楚笑幽在朋友別莊做客,幾日後便回去。”


    “昨夜屬下已將這些都處理妥當了,主上不必掛懷。”


    葉熒惑點點頭,遇事果然還是蒙一最了解他的心意,可惜他的兒子卻……他心下悵然,這也不能全怪葉離,他轉了話題問道:“楚笑幽關在哪兒?”


    “屬下已經將她關進地牢密室中,主上放心,沒有人會發覺。”


    葉熒惑聞言沉吟片刻道:“你去叫習阮過來。”


    蒙一應了聲“是”轉身出了房門。


    “離兒,你坐下。”


    葉離順從地挨著葉熒惑落座,房間裏隻剩下父子兩人,無論葉熒惑有多麽信任蒙一,在葉離眼中他依舊是個外人,現下蒙一被支開,從昨夜一直撕扯著神經的種種疑問一股腦湧上心頭,卻不知道該怎樣開口。


    葉熒惑看著葉離欲言又止的模樣,長歎一聲道:“蒙一對你說的全是實情,容貌再怎樣改變也無法否認我們身上流動的血液,堯今國皇族的血液!”


    “堯今國皇族不是全部在那場驚天的大火中喪生了麽?”麵對葉熒惑親口肯定,葉離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心下不免一陣悲哀,乍聞皇族二字,更深的疑惑卻衝淡了原本的思緒。


    “沒錯,當年堯今皇室一脈被三國聯軍困於月神殿裏幾乎燒了個幹淨,僥幸活下來的兩人都不是皇族,一個是我的替身蒙一,一個是白薩爾塔門。從戰事無法控製時,我就被母後送到了安全的地方關了起來,留在宮中的是假裝傷風的蒙一。而白薩爾塔門完全是命不好,那時我最小的弟弟剛剛開蒙聘了師傅,他被選作伴讀送進宮裏,父皇貪戀他母親的美色,於是將他母親也接到宮中陪伴柔妃,這才讓他們母子經曆了那場滅頂之災。”葉熒惑淡淡敘述,可惜表麵掩飾得再好,葉離依舊從他無力攥起的拳上看到了心痛與苦澀。


    “所以父親是唯一活下來的皇族血脈,所以父親創立了一月殺,所以父親要謀奪破蒼卷,這一切都是為了複國?”


    葉熒惑的眼中閃過一抹淩厲,“離兒,我不是唯一,堯今皇族還有你!我們不但要複國,更要讓羽國、華國、星夜國嚐一嚐淪為亡國奴的滋味!現在我雖棲身江湖不敢暴露真實身份,但隻要我握住楚笑幽,握住破蒼卷,時機成熟時登高一呼,我們萬千被壓迫的同族必定奮起爆發,複國將不再是夢想,不再是空談。”


    葉離終於明白,為什麽葉熒惑自小對他的教育就極其嚴格,除了武功,他要讀各國通史,要研習兵書,要學著隱藏喜怒,要善於駕馭人心……父親是在將他作為未來天下的繼承人來培養啊!這副擔子太重,太艱辛,即便是現在他也有種被壓得喘不過氣的感覺。不知為什麽,此時他想到的不是責任,而是他的母親,事實上他從沒見過母親什麽樣,戈兀山莊裏連一幅畫都沒有留下,葉熒惑告訴他,他的母親隻是一位書香世家的小姐,生下他之後患了風寒,拖了不到三個月便去了。昨夜蒙一提及的一句話成了他心底的刺——你的母親是風不留的獨女。


    如果母親是風不留的獨女又怎麽會死在小小一場風寒上?


    葉熒惑打量著葉離的神色道:“想問什麽就直說吧。”


    葉離僵硬地沉默片刻,鼓起勇氣抬頭問:“母親怎麽死的!父親為什麽要騙我。風神醫是我的外公,父親為什麽二十年來都沒有對我提過一字?”


    葉熒惑一怔,他沒有想到葉離會跳躍到這個問題上來,他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有多久沒有想起過那個清麗若蘭的女子了……他緩緩合起眼簾道:“我和你母親在一起,風不留一直是反對的,她義無反顧地同我私奔後,風不留就開始雲遊天下,數年未曾與我們聯絡,後來她產後大病時,我怎樣都找不到風不留,最後隻能眼睜睜看著她香消玉殞,所以我不承認風不留是你的外公。”他不敢看葉離的眼睛,合乎情理的一套說辭隻有他自己知道都是假的,那個女子他曾愛過,為了他的野心,她最終死在了他的手裏,但這一切,他不會告訴葉離,永遠。


    “對不起,孩兒惹您傷心了。”


    葉熒惑溫和地一笑,沒有答話。


    兩人還有許多話沒有說完,蒙一已經帶著習阮進了門。葉熒惑拍了拍葉離的手背道:“來日方長。”


    習阮在幔帳外叩拜道:“屬下參見主上。”一月殺真正的主人是葉熒惑這個內幕,在其組織中也隻有少數掌權者知曉,而習阮是其中之一。


    “離兒,扶我起身,該去會會楚笑幽了,蒙一給阮兒一張麵具,金針封穴的手法隻有她從風不留那裏偷師學了來,和楚笑幽碰麵無法避免。”


    蒙一立刻阻止道:“主上!您的身體現在實在不宜操勞!”


    葉熒惑扶著葉離的手從幔帳後走出:“白薩爾塔門的毒不知能有多久的效用,老夫不能不忌憚她的那套步法,當初玄機樓一役,她頃刻間斬殺了多少人你們也清楚,再者她既然調派了那麽多高手來應付我,又怎麽會沒想到失敗後的退路,洗劍閣不是沒了閣主就變成一盤散沙,那個買澹台沁性命的小子不是說過,洗劍閣掌事的還有三大暗主麽,多拖延半刻我都會不放心。”


    蒙一垂了頭,默默取出另一張青銅麵具遞給習阮,他知道葉熒惑決定的事從來不會更改,於是率先推門出去在前引路。


    晨曦的光芒隻能照亮這山坳的一半地方,另一半依舊陰暗如魔物的巢穴般詭異,一路過去,習武的殺手看到蒙一都低了頭肅立在旁,對他身後的幾人視若無睹,一月殺的生存之道是:不要試圖探查主上的任何行動,不要關注主上身邊出現的任何人,不要妄想了解主上任何隱私,這與他們無關,他們的本分隻是殺人收錢而已。


    蒙一對地牢外看守者交代了幾句,引著三人向最深處的密室走去。


    笑幽聽到外麵淩亂的步伐,渾身都緊張起來,塔門的毒正在慢慢消失效力,現在她已經能撐著慢慢坐起身了,內力也在一絲絲回複,為什麽老天不再多給她一些時間。腳步聲越來越近,她皺眉裝作全身無力的樣子躺在石床上。


    密室門口,蒙一止步低聲道:“她關在第三間牢房,屬下在這裏等候。”


    葉熒惑點頭,隻帶著葉離和習阮走進石門內。


    密室內有三間牢房,成品字排列,專門為關押特別的人設立,有權利進入的隻有知曉葉熒惑身份的幾人而已。


    葉熒惑推開葉離的手,緩慢走到鐵柵欄前,笑幽沒有轉頭,用眼角掃著來人,乍看到葉熒惑的麵孔她一陣無力,努力讓心底的驚恐不表現在臉上,她一寸寸艱難轉頭打量著葉熒惑,葉熒惑顯然受了極重的傷,但此時她寧可他是神采奕奕地站在這裏,可以料想那一場惡戰,葉熒惑傷成這樣卻沒有被抓走,隻有一個可能,方諾和那三十人都已經死了……藍暗主的三十人合圍,即使是軒轅晨空也難以脫身,葉熒惑的功力究竟有多深?好恐怖的一個人!


    她的視線從葉熒惑身上抽離,掃過葉離,最終停在那個戴著青銅麵具的孩子身上。麵具應該是為一個成人所製,比那孩子的臉大出許多,什麽人需要掩藏了麵孔來見她?她心內輕嗤,答案不難猜,葉熒惑覺得她已經沒有威脅,準備攤牌了麽?


    葉熒惑自知現在模樣誰都能看出他重傷在身,也懶得逞強,扶著柵欄緩緩席地而坐,“楚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笑幽冷聲道:“葉熒惑,都到這份上了何必再裝,你以為洗劍閣沒了閣主就能任你掌控?”


    葉離聽到笑幽直呼他父親名諱,眼光不善地瞪著笑幽,笑幽卻根本未瞧他一眼。


    “嗬嗬,楚笑幽,不,楚明煙,洗劍閣哪裏比得上你貴重,老夫隨時都可以下手,甚至全部毀掉也不過在一念之間。老夫要的,是你手中的破蒼卷!”


    楚明煙三字一出,笑幽打了個寒顫,知道她身份的隻有澹台沁、軒轅晨空,以及一直跟在她身邊的淼淼、陳默,除此之外就是雲意初和蕭浮冰,難道他們中的誰和葉熒惑聯手了嗎?


    “難以置信是嗎?以為我在詐你是嗎?”葉熒惑目不轉睛地與笑幽對視著緩緩道:“獨衣城的瑞聚合客棧,冬院水井,天門山,地下迷宮,元、藍、軒轅三位暗主,這些想必你都熟悉吧!”


    笑幽的瞳孔越縮越緊,怎麽會這樣!


    一瞬間所有的事情都偏離了軌道!


    葉熒惑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是用來威脅她最好的籌碼,洗劍閣是她的依憑也是她的軟肋,是她無法犧牲的部分,她已經可以預料,如果她不托出破蒼卷,下一步葉熒惑會怎麽做……


    “葉熒惑,我輸了。如果你想知道破蒼卷在哪兒,至少讓我輸得明白!”(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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