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心走後,笑幽等人並未在小鎮多做停留,葉離坐在笑幽對麵小心觀察著她的每一絲表情,旅途無聊偶爾攀談的時候,葉離旁敲側擊數次有關於破蒼卷的事,但往往提到這個話題笑幽總是一句帶過不願深談半分,若他巧妙地將話題引回,笑幽就隻會沉默。


    葉離憤怒卻沒有辦法發作,說什麽以身相許,演什麽柔情蜜意,這個女子從未將他當做自己人,他甚至不如她身邊的一個丫頭。每每想及此處,他就無法抑製地想撕破臉將所有話都赤裸裸的拋出來,記起父親的失望眼神他又每每拚命壓製住自己的衝動。他不知道,笑幽的不答不是怕他知曉,而是怕連累了他,尤其在聽過了上楚風族的過往後,她更加明了手中握著的是怎樣的秘密,多一人知不是多了一個信任的人,而是多害了一個人。


    葉離本可以明問竹心都說了些什麽,但因心中有鬼,反而心虛沉默,隻做打量憑空猜測著,卻是一句不敢多言。倒是淼淼眼見笑幽神色凝重直問道:“閣主,她對你說了什麽?”


    笑幽正在拚湊著頭腦中雜亂的信息,一閃而過的靈光卻被淼淼的聲音打斷,她抬眸搖搖頭道:“沒事,我有些累了,躺一會兒不要擾我。”她現在完全沒有心情顧及身邊的人,隻想靜靜合眼思索。


    葉離靠過來坐在她身旁伸平雙腿拍了拍,示意笑幽若想休息,他不介意做肉枕。笑幽沒有精神地一笑婉拒了,葉離滿眼關切地牽起笑幽的手問:“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兩人肌膚相觸的同時,他感覺到掌中冰涼的手指微微一僵,僅僅是一瞬間,他立刻意識到竹心的話必定與他有關。他不動聲色地鬆開了笑幽的手,微笑道:“你安心睡吧,到了下個城鎮我們好好找個地方休息一夜。”


    笑幽依言靠著軟墊側躺在車內,看似安靜,但輕微顫動的睫毛出賣了她的心緒。


    葉離這會兒也有了計較,到碧海城約摸還有三四天的光景,這段時間內他不能再試探破蒼卷的秘密了,事實上笑幽對於他幾次裝作無意的試探已經有些敏感,若她此刻突然決定不隨他回莊,他是無力攔下她的,尤其是竹心出現以後他更加緊張,眼下隻要先將她帶進莊內便可,到時她就算察覺了什麽想走也不是容易的事,父親不經他同意想必不會出手,他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問。他望著她的側臉暗道:笑兒,希望你聰明些,日子短我還能攔住父親,但你若一直防著我,會自討苦吃的。


    默念這句話的同時,他臉部的線條不自覺地變得冷酷,恰巧笑幽想到了什麽突然睜開眼睛,他的神情來不及躲藏地映進她的瞳孔。她呆了半晌,牽牽唇角重又閉上雙眼,和剛才一般平靜,仿佛什麽都沒有看到,也什麽都沒有想到,他判若兩人的神情讓她也學會了給自己套一張保護的麵具。


    怎樣的男子可以忍受自己的妻子當眾羞辱?


    怎樣的男子可以任一個女子踐踏家門聲譽依舊既往不咎?


    怎樣的男子可以無視自己的妻子心中存著另一個人還百般溫柔?


    怎樣的男子可以在看到自己妻子與仇敵擁吻落淚後佯裝什麽都沒發生?


    這樣的男子或許有,但絕不是葉離,即使他能做到,為著的人也絕不是你。即使他肯為著你,他的父親對你並沒任何感情,又為得是什麽?


    竹心的第三件事沒有前兩件那樣驚心動魄,她隻是拋給她許多個問題。笑幽想無視那些明晃晃的答案,她在心內狡辯葉離可以為她拚上性命又怎麽會放不下名聲尊嚴?但她清楚認識到,自己並非是在原本的世界結識了一位任性的豪門公子。這個世界,女子是男子的附庸,女子要遵循三從四德,女子要以夫為天,即使是江湖門派,主母也沒有對外事置喙的餘地,這些是男子心中的理所當然,遵循不會有錯,但隻要稍有背離就是天大的錯,所以她的逃婚讓萬眾嘲笑戈兀山莊,所以她的離棄不管是為著什麽,都讓葉家父子無顏抬頭,妻子偷情,丈夫可不必置喙任何人命妻子自裁於府中,這是她身處時代的官府法令。葉離不是異類,種種的禮教尊卑在他心中根深蒂固,肯拋開一切的男子世間也許有……但那需要怎樣強烈的感情來支撐?她能為澹台沁做到,但她捫心自問絕無可能為葉離做到,她和葉離走到一起的緣由天知、地知、彼此亦知,葉離對她與她對葉離是同樣的……而他除了迫不及待帶她回戈兀山莊外,沒有一句重責,沒有一點在意……


    風不留,陳苦兒,朱砂痣,義莊大火,失蹤的屍體,刻著一字的令牌,玄機樓一役,莫倪,風塵仆仆的葉離,冠冕堂皇的試探……她頭痛欲裂,漸漸串聯起的這些人這些事,是否是另外一個局?那春風一般澄澈的笑顏,明亮眼眸中堅定的諾言都不可信,那麽這個世界還有什麽是能夠相信的?竹心可信嗎?雲意初可信嗎?現在他們讓她知道一直認定的真相不過是個圈套,下一次又會是誰來告訴她一切都不過是圈套中的圈套。


    她翻身衝著車壁,她怕再看到葉離沒有防備的臉龐,尖利的指甲刺破掌心,她一直都在漩渦的邊緣徘徊,究竟要怎樣做才可以化解這種蝕心寒骨的被動。她以為她很聰明,善於察言觀色,善於窺測人心,其實不過是被幾撥人來來回回地玩弄著真心。她有絕世的武功,她有眾多的下屬,她掌握著澹台沁留給下的偌大家業,她白白擁有這麽多卻困在人情糾葛裏完全找不到去用的方法。


    這一日她渾渾噩噩地在逃避中度過,離碧海城還遠,就讓她再逃避片刻,隻要片刻就好……


    葉離對於她的異常沉默沒有深究,但當夜在葉離的授意下車夫故意錯過了城鎮的宿頭,葉離許下車夫雙倍的銀兩令他連夜趕路。笑幽洞悉卻與葉離一樣沒有深究,次日清晨離碧海城已經越來越近,她知道他整夜未眠,因為她也一夜無法安睡,有些事情隻需要旁人一點,就好似十二點的鍾聲,魔法消失,華麗的馬車不過是隻南瓜,優雅的侍從不過是幾隻老鼠……


    清晨時分,她故意說坐乏了下車走幾步,他更是緊張地寸步不離,即便他的神色一派閑適。但她不會離開,如果離開了她可能一輩子都找不出真正的真相,同樣她不會束手就擒,所以她當著他的麵寫下書信,且在寫之前明說了是處理洗劍閣的事務,他在她意料之中采取了避嫌的態度。


    書信很簡短:一,繼續監視雲意初的一舉一動,風白居內若有我們的人,命其靠近竹心,非異動不必回報;二,半月內我要葉熒惑生平及武功路數;三,詳細追查與戈兀山莊來往之人,不分親疏;四,見信即調閣內武功上佳者百名速速趕來碧海城宅院;五,若臨洲暗樁派人求見任一暗主,必是我被葉家父子或與其達成交易者囚禁,性命無礙,從長計議暗中救援。


    笑幽不緊不慢地落筆,吹幹墨跡後微笑著封起對淼淼道:“不知道師父收到我的信會是什麽表情?”


    淼淼撇撇嘴道:“閣主定是又和軒轅暗主開了什麽玩笑,他老人家勞心勞力操持事務,閣主也不知道心疼。”


    “就是因為心疼才要他多笑一笑。”笑幽將信仔細折好卻沒有像往常一樣交給淼淼發送。她推開車門衝車夫道:“停車。”


    淼淼閃過一絲詫異沒有多問。


    他們的車架停下來,自然嵐歸和清和的也緊跟著停在了路旁,嵐歸已經跳落在地上前問道:“閣主有什麽事?”


    笑幽沒答,繞到後麵車前望著臉色依舊蒼白的清和道:“怎樣傷好些了麽?”


    清和坐起身恭敬回道:“勞閣主擔心,屬下已經好多了。”


    笑幽卻一臉不認同地審視著清和道:“我怎麽沒看出來好多了,連點血色都沒有。不能再由著你任性了。”


    說話間葉離和淼淼也已經走到笑幽身旁。笑幽沒有在意繼續道:“剛才寫信時候才想起昨夜經過的巒秀城暗樁裏有一人是阿重的徒弟,醫術再怎麽不精也比那些自稱名醫的好上許多,你去讓他瞧瞧,調養好了再來戈兀山莊,順便把這封信叫他們派個人送到我師父手中。”


    淼淼愣住,看著馬車後籠子裏的黑色大鳥露出思索的神色,明明不必讓清和跑一趟的,片刻後她恍然大悟,以為笑幽是想借送信迫清和去治傷,當下幫腔道:“清和你不是連去一趟巒秀城的力氣都沒有了吧!”


    清和當即反駁道:“還沒有那麽沒用!”他也看出笑幽怎麽想,並非是要他去送信,眼看就快到碧海城了,隻要給他間房子安生躺兩天他就能生龍活虎,想推辭卻又不想拂了笑幽的心意,一時間頗為掙紮。


    葉離衝笑幽微微一笑低聲道:“他肯定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要實在不願意去,就讓他撐到碧海城吧,我莊裏的大夫雖然比不上神醫弟子調教的人,但也湊合能用。”


    笑幽隻笑不答,一副等著清和決定的樣子,她暗暗凝氣傳音入密對清和道:“繼續裝作不情願去,我有話要吩咐,事關重大你要謹記在心。”


    清和的手微微動了一下神色沒有改變,隻聽笑幽繼續道:“你先到巒秀城停一天,然後喬裝改扮去臨洲城,派精幹的人親手將這封信送到軒轅暗主手中,辦完了也不要去戈兀山莊尋我,每六天我會送一封信到臨洲,到期卻沒見信,你即刻帶人上報三位暗主任何一人,他們會知道接下來要怎麽做。”


    話落,清和裝作為難地點點頭道:“屬下領命,等這傷不礙事了,我再回來保護閣主,現在不但讓閣主操心,若有什麽事反倒成了拖累,是屬下太任性了。”


    笑幽將信遞給清和道:“你要早想明白我也就不用擔心這麽久了,快去吧。嵐歸你和我們擠一輛車。”


    葉離對這一番安排沒有看出什麽不妥,笑幽的信是當著他麵寫的,若有重要的事也不會放心派隻能勉強自保的清和去辦。當下幾人無話,各自收拾了心情往碧海城而去。(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晚晴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墨千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墨千心並收藏晚晴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