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意初見笑幽獨自追來略緩下速度,可他慢下來笑幽也如此,自始至終保持著兩丈有餘的距離,兩人間就像孩子鬥氣一般先後到達宅院。雲意初落在院內凝視著還站在圍牆上的笑幽,笑幽蹙眉遲疑了三秒跳落下來簡潔地問:“屍體在哪?”


    “跟我來。”


    這宅子的地窖挖出了兩層,第一層堆滿了陳年好酒,雲意初拎起一壇道:“喝幾杯?”


    笑幽瞪了他一眼冷聲道:“沒心情!”


    雲意初甚是無趣地將酒壇放回角落,走了兩步突然又轉回來,一寸一寸掃過陳列著的冷梅春,伸手擋住笑幽的步伐壓低聲音道:“有人闖進來過。”


    笑幽不自覺地也低聲道“你怎麽知道?”


    “這邊的八十年陳釀少了大概四五壇,我傷未愈要禁酒,小姨從不飲酒,在這裏看守的點裕亦是如此,我帶來的其他人早得了嚴令不許踏進地窖半步,所以肯定有外人來過。”雲意初一邊解釋,一邊戒備著走向下一層的冰窖。


    笑幽掃了一眼大大小小雜亂堆積的酒壇,狐疑著跟上去,暗自揣測尋常人會注意到這麽亂的地方少了什麽嗎?莫非從他攔車開始就是故弄玄虛,可看雲意初謹慎的樣子又不像……正思索間隻聽上麵傳來兩人的腳步聲,雲意初立刻將笑幽護在身後警惕地登上兩層階梯偷偷望向入口處,當看到來人時他發出一聲譏諷地低笑,伴隨著他的笑葉離的聲音回蕩在笑幽耳側:“笑兒?你在麽?”


    “葉離,這邊。”葉離聽到笑幽的聲音像是鬆了一口氣似地牽牽唇角,與淼淼快步走到酒窖盡頭,當看到陰暗的階梯上滿身防備的雲意初和笑幽,他疑惑地問:“發生什麽事?”


    笑幽看著雲意初不屑回答的樣子轉頭解釋道:“他說有人先我們一步闖進來過。”


    葉離聽罷譏誚地笑出聲,“雲兄想必下一步就該告訴我們屍身莫名其妙不見了吧!”接著他肅了神色對笑幽道:“笑兒,你還要看著他把這蹩腳的戲演到何時?”


    雲意初不理會葉離,拾階而下,看到虛掩著的木門時,他不免心中一緊。葉離卻大步走到他身旁一掌拍飛門板道:“裝模作樣!”


    冰窖的涼意霎時間溢出,裏麵一塊巨大的冰磚後倒著一名男子,除此之外半個人影也沒有。雲意初看到不省人事的蕭點裕瞳孔緊縮,快速走過去試了試蕭點裕的鼻息,稍稍鬆了口氣,還好……隻是被打昏了。


    葉離環視一周,涼涼道:“屍體呢?”


    雲意初絲毫不為他的語氣所動,直看著笑幽說:“苦兒的屍身被盜走了,這兩天都很平靜,我以為他們……”


    “以為什麽?他們……哈哈可笑,雲兄,大家都不是黃口稚兒,你對笑兒的企圖每個人都心如明鏡,常言道寧拆十座廟,不破一門婚,雲兄……我葉離真後悔認識了你這種人。”葉離拉起笑幽就準備走,笑幽拽住葉離注視著冰窖正中的草席道:“葉離等一下。”


    葉離回神順著笑幽的目光掃了一眼那張草席道:“不是鋪張席子上麵就睡過誰的屍體,我不得不說雲兄的布景實在太假!”他鬆開笑幽的手,繞著冰窖踱步勘察一周指著蕭點裕道:“雲兄能放心派來看守這地方的守衛怎麽會是泛泛之輩,若有人來搶苦兒的屍體,他不可能任人來去。可你仔細看看,這裏哪有一絲打鬥過的痕跡!”他又走到草席邊仔細審視半晌,兩指拈起一根發絲道:“雲兄果然細致,放兩根頭發來捏造事實。佩服!”


    笑幽抿著唇,其他不論,葉離有一點說的是關鍵——這裏的確沒有打鬥的痕跡。她複雜地看向雲意初,聲音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問道:“你有什麽解釋?”


    雲意初站起身,一手整了整袍擺平靜道:“我離開前還來看過,陳苦兒的屍體當時還在,出去的這片刻功夫,不知哪位強人掠奪了一番,不但帶走了苦兒的屍體還順走了四五壇好酒。事實就這麽簡單,信與不信隨便。”


    笑幽略帶失望地看著他一言不發,他還是她自以為了解的那個雲意初嗎?如果他是,怎麽會讓屍體這麽簡單就被人盜走?她願意相信今日雲意初所言是真有其事,但種種事實讓她無法相信。會來劫持苦兒屍體的與傷了清和的必定是同一班人馬,他們的狠辣笑幽體會深刻,若真是他們,此刻雲意初身邊那個毫無反抗能力的手下絕無存活的可能,蕭點裕微微起伏的胸膛擊碎了笑幽的信任,她輕聲對葉離和淼淼道:“我們走吧。”


    雲意初平靜的臉龐看不出他此刻的思緒,麵對三人的背影他無從挽留,心底的怒氣被冷然淡漠的神色掩蓋,不管今次是誰所為,他日後一定會千百倍的奉還!


    自所有人進入冰窖時,蕭浮冰就站在門口冷眼瞧著,意外的情況讓她一瞬的錯愕後哀歎:上天要將這兩個孩子折磨到什麽時候?她側身讓出階梯待笑幽三人通過,和雲意初一般她選擇了沉默,因為任何的辯白都是無力且沒有意義的。聽著三人遠去的腳步聲,她試了試了蕭點裕的脈搏道:“傷得不算太重,看來來人根本沒有給他出手的機會,初兒,點裕的能耐你是清楚的,這回的對手很可怕。”


    雲意初一邊抬起蕭點裕一邊道:“我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麽前兩天他們不動手?”


    蕭浮冰沉默搖頭。


    雲意初自嘲地笑笑道:“為了收點利息卻賠光了本錢,我果然不適合做商人。”


    直到晚膳十分,蕭點裕才悠悠醒轉,看到一旁守著的雲意初和蕭浮冰他猛然坐起,發現自己躺在床上一陣迷茫,頸後的疼痛也讓他百思不得其解,他皺眉疑惑道:“我不是在冰窖裏麽?”


    雲意初和蕭浮冰聽到他的話對視一眼,原本指望蕭點裕醒轉能提供些許線索,現在看來也是不可能了。


    蕭點裕看著兩人有些低落的表情又問:“屍體呢?”


    蕭浮冰正想開口,雲意初先一步道:“我派人送走了。”


    送走?什麽時候?蕭點裕撓了撓頭,為什麽他一點也不知道?


    蕭浮冰輕笑道:“別想了,有些事不該你知道,我們明日返回上津,今夜好好休息吧!”說完與雲意初一起退出房間。剛跨出房門,蕭浮冰步履一滯傳音入密對雲意初道:“初兒,你房裏有人!”


    蕭浮冰隱匿了氣息靠近雲意初的房間,不料雲意初卻大步走過去,發出比平時略重些的聲響。剛走到門口就聽裏麵一把慵懶的男聲道:“雲意初?”


    雲意初沒有回應,毫不猶豫地推開房門,就見一名黑衣男子躺在一張小幾上衝他微笑。男子的腿架在旁邊的椅子上,手肘撐著頭,雲意初露出一抹饒有興味的樣子望著男子,暗忖這人真奇怪,有床不躺非占著茶幾那麽丁點的地方,更奇怪的是並不怎麽舒適的姿勢男子卻愜意地似乎是在龍床上,但當他看到男子一手抱著的酒壇眼神瞬間結起萬丈寒冰,冷聲問:“陳苦兒的屍體呢?”


    這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絳獒。他依舊一張笑臉,懶懶答道:“沒了。”


    “閣下回得倒輕鬆,看來你是承認了。”雲意初話落蕭浮冰也走進來道:“報個名字吧,我們也好給你立碑,念在你沒有傷點裕的性命,我讓你三招。”


    麵對隨時會發難的兩人,絳獒半點氣身的意思都沒有,眨眨眼道:“你的人頭又沒掛在榜上,我就算拚掉小命殺了你也沒處收錢。”


    雲意初打量男子半晌道:“你是一月殺的人。”


    絳獒沒有反駁算是默認,終於支起身子,看他的動作好像起來是多麽痛苦的一件事,下一刻他歪坐在椅子上道:“我來是受人之托。”他皺了皺眉,雖然依舊笑著,但雲意初看得出他的眼神與方才判若兩人。絳獒的眼神將雲意初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分開一樣樣審視片刻,最後又組合到一起瞧了半晌,心道:的確是個禍水。


    雲意初第一次被人這樣肆無忌憚地打量,冷聲道:“看夠了麽?”


    絳獒點點頭,似乎沒聽出話中的威脅道:“看夠了,說幾句話我就走。澹台沁是一月殺下的手,就在你們分開不久後,排名前三十號的人圍了他,當然我也在其中。”他無視雲意初的震驚繼續道:“嫁禍給你的也是我們,至於為什麽,我不知道,但同時我們還曾接過嚴令,不許傷你性命,所以你的人頭從來都不會出現在攢金榜上,今次因為楚笑幽突然出現,我們還被授命危急時保護你的安全。”絳獒看了蕭浮冰一眼道:“陳苦兒的屍體是我今天盜走的。如果她今兒沒和你一起去,我不見得敢下手,估算沒錯的話,我和你在伯仲之間,但她至少強我兩倍,我殺不了她。”


    蕭浮冰聽著絳獒所言越來越看不懂這個人,而雲意初竟然對這不知是敵是友的人有些欣賞,很少有人會一臉無所謂地承認誰比自己強,他放緩語氣道:“既然你告訴我真相,又為什麽帶走屍體。”


    “這完全是兩回事,我說了,不是我要告訴你真相,而是受人所托傳幾句話給你。陳苦兒是我們的人沒處理幹淨,我當然要善後,其實對你沒多大分別,你想知道的事兒那個人也交代了。”絳獒撇撇嘴道:“陳有德是本尊沒錯,被我們威脅歪曲真相也沒錯,但陳苦兒已經被偷偷換了我們的人。派來的人名叫習阮,三十三歲。”


    蕭浮冰驚訝地掩唇道:“縮骨功也無法將一個成人變成十歲的孩子啊!”


    “習阮是侏儒,身量和原本的陳苦兒差不了多少,除此之外她與所有正常人無異,變換聲音對她來說小事一樁,再者她長相本就是清秀一類,經風不留之手後連陳有德都分不出真假,更別說你們這些人。”


    雲意初震驚過後迅速反問道:“風不留何時為一月殺所用?既然沒人分辨得出為什麽要火燒義莊?”


    絳獒看了看房頂遲疑了片刻道:“風不留受主上威脅才從命,為什麽我也不清楚。第二個問題,就當是附贈給你的提示,習阮手臂上有一點朱砂痣。”話落絳獒起身向門口走去,該說的他都已經說完。


    “等等!”雲意初深邃的雙眸望著絳獒道:“如果你不告訴我是受誰所托,我很難相信這是不是另一個圈套。”


    絳獒緩緩轉身,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頃刻消失,“我倒更希望你是出於自己的良心才問出這句話。你還記不記得上津城被你救下的孩子,一個小倌館的低賤孌童,追著你跑了幾條街最後因為你一句話踏進地獄的可憐人。”他看著雲意初努力回想的樣子手顫抖著握緊了腰間的劍柄,雲意初根本就不記得你啊!黔鷺!他艱難地壓抑著自己衝上去殺死雲意初的衝動,告訴自己趕緊離開這裏,否則他會作出對不起黔鷺的事,但他的步子怎樣也無法移動一寸。


    孩子……孌童……一月殺……許久後,雲意初沉痛地閉起眼睛,這也是他少年時扭曲狀態下犯的錯誤,沒想到……他好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他現在和你在一起?”


    絳獒對雲意初能回想起來驚訝中掠過一絲欣慰,對於黔鷺來說,隻要還被記著就足夠了吧……他看著雲意初不加掩飾的愧疚釋然,淡淡搖頭,隨後指了指天空。


    雲意初握緊了雙拳問:“因為我?”


    “因為你。”


    “那麽你呢?因為他不惜賠掉性命?如果我沒猜錯你準備回去。”


    絳獒站在走道上又掛起一臉欠扁的笑容回答道:“與你無關。”話落他躍出圍牆消失在夜色中,獨留心中百味陳雜的雲意初與皺眉思索的蕭浮冰相對枯坐。


    蕭浮冰看著大開的門道:“初兒我不明白。”


    雲意初靠在椅背上仰頭望著天頂道:“我也不明白。”


    顯然兩人所說的不明白完全不是一回事兒,蕭浮冰怒道:“給我解釋清楚!”


    雲意初冷聲道:“還是不要聽了小姨,我不想你鄙視我,因為連我現在都覺得自己很殘忍,很無恥,也無知到可悲……”


    這樣的雲意初讓蕭浮冰遲疑了,他與托付黑衣人來報信的那位究竟有過什麽?(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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