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人事不知的陳有德和陳苦兒被秘密送下了天門山,待他們二人蘇醒時是在一輛飛馳的馬車中,陳有德倉皇推開車門問車夫道:“你是誰,你要把我們帶去哪?停車停車!”他大力敲打著車壁,車夫茫然地停車道:“我?不就如你所見是個車夫……今兒中午有位大爺在房禰縣雇車,交代把你們二位送到羽國盤羲城。”


    陳有德警惕地看著車夫道:“我們不坐你的車!”轉頭拉住苦兒就要下去。


    苦兒掙開陳有德的手,拆開旁邊放著的一隻包袱。包袱裏是一些嶄新的衣物以及銀兩,除此之外還有一方食盒,裏麵裝著滿滿的各樣點心。苦兒扯出一絲笑,但眼睛裏已經絲毫沒有搶過笑幽手中點心時孩子氣的貪婪與渴望。她偏頭燦爛地對陳有德笑開道:“姐姐沒有騙人,包了好多點心給我呢!”


    “沒出息的丫頭!讓你吃,裏麵有毒的你還吃!他們是要殺人滅口!”陳有德搶過食盒,點心的甜香衝進鼻腔,剛剛蘇醒後的饑餓感一下子被這股味道喚醒。


    車夫看著陳有德怪異的表情,以及舉著食盒想丟出去又舍不得的動作遲疑著開口道:“這位客官,您要是不雇車了就在這兒下,反正車錢那位爺已經事先付過了。”嘴上這麽說,他心裏想的可不是這樣,聽到陳有德剛才言語中什麽殺人滅口,他巴不得這一對不知道惹了什麽麻煩的父女趕緊下車,何況到羽國路途遙遠,要不是因為那人給的數目讓他實在不能拒絕,他還真不想攬下這趟生意。


    陳有德聽到車夫如此說反而遲疑了,苦兒一直打量著車夫,純真的臉龐明亮的眼睛,隻是不知道心是否也和她的外表一樣幹淨無邪。她看了看陳有德,故作驚訝地道:“爹爹!有銀子,好多銀子!姐姐一定是怕苦兒吃完了點心又會挨餓,姐姐真好!”她頓了頓怯怯地問:“爹爹,銀子不會有毒吧?”


    陳有德一見有銀子,迅速將食盒狠狠丟在地上,拽起苦兒氣鼓鼓地下了車,也不知他在氣什麽,當然他沒忘把裝著銀子的包袱緊緊拎在手裏。


    車夫對頭也不回的兩人好心提醒道:“客官,一直往東南方走就能到下個小鎮了!”


    陳有德沒有說話,悶頭向前走,苦兒回首衝車夫笑道:“謝謝叔叔!”


    車夫正掉轉車頭樂滋滋地準備回去,是他們自己要走的,可不是他趕人下車,就算雇車的人找上門也不怕,他回苦兒一笑揚鞭沿原路折返,自言自語道:“小丫頭倒比她那陰鬱又寒酸的爹順眼多了。”


    苦兒默不作聲跟在陳有德身後走著,等回到盤羲城就不用對著這個令人惡心的男人了。是的,她不是真的苦兒,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臉,這張臉雖然和她本身的容貌有些相似,可怎麽看都沒有原來的可愛呢!也不知主上還能不能再要挾風不留那老頭子一次給她換回來。


    父女倆一前一後趕路,走路對於天天下田的陳有德來說並不算什麽辛苦的事,大概申時末他們到達了祁縣,一路沒喊過一聲累的苦兒突然怎麽都不肯走,非纏著陳有德雇一輛馬車。以陳有德的性格說不定就這麽一直走回羽國去,她可受不了!前麵趕走那個車夫是因為洗劍閣,她從車夫舉止神色中看不出一點不對頭,但不能證明不可疑就不是洗劍閣派來監視的探子,瞧瞧她自己就知道,人的眼睛是不能信的!陳有德嗬斥了苦兒幾句,想到回去路途確實太遠,他一輩子都沒出過這麽遠的門,即便自己能走回去,可苦兒還是個孩子,他眼中流露出一絲慈愛道:“別鬧了!雇車就雇車吧。”


    苦兒一聽立刻喜笑顏開的蹦起來,幸好這個男人對女兒還是很愛護的,可惜她離開的時候,也是真正的陳苦兒斃命之時,死因很簡單,全部都推給被設計的雲意初好了……歹毒的念頭一點都沒影響她天真的笑顏,甚至連眼睛都沒染上一絲半點陰鬱,這些是十歲大的孩子做不來的,因為她根本就不是個孩子!


    “父女”倆牽手走遠,而在天門山的淼淼正和笑幽念叨著:“為什麽不索性留下苦兒呢,她跟著那樣的爹以後還會吃苦的。”


    笑幽搖頭道:“辛苦至少能安穩一生,你認為收她進洗劍閣就是好事麽?閣裏不會養吃白飯的人,得到一些就必定失去一些,我寧願她雖然辛苦但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和我攪在一起的人不會幸福……”


    淼淼思索著笑幽的話,一時無語。


    笑幽轉了語氣淡淡道:“我們也不能閑著了,收拾行裝吧淼淼,對了,嵐歸與清和我覺得不錯,通知玄機樓讓他們即刻動身前往盤羲城。”


    “盤羲城?”


    “對,或許有些疑惑隻有親自去一趟才能明白。”


    淼淼久久沒有出去安排,呆呆站在原地,笑幽瞥了她一眼道:“想問什麽就問吧,憋著怕你今兒晚上是沒法安睡了。”


    淼淼咬了咬唇,直問道:“去過盤羲城後呢?閣主準備再去哪裏?”


    換了別人聽不懂淼淼隱含的疑問,而笑幽又怎麽會不懂,淼淼其實是在問她:確定了雲意初就是凶手後呢,她要不要為澹台沁報仇?好容易暫時平複的情緒再次翻湧成台風掠過的海麵,該怎麽做她很清楚,可……她能做到嗎?她下意識地逃避著那一天的來臨,她為這樣的自己而感到羞恥,逃避也是一種辜負……


    笑幽的表情落在淼淼眼底,淼淼攥緊拳,閉起雙眼懊悔道:“如果……去風白居的路上我沒有讓他上車就好了……”她一直為當初有心撮合雲意初與笑幽自責,是她的一句話讓雲意初登上了笑幽的車,以至於在風白居同住進一所院落,笑幽現在的痛苦因為什麽她很清楚,是何時笑幽對雲意初動了情呢?莫非是半荷館內共醉的夜……?


    “說什麽呢?沒想到你比我心思還重,淼淼……”笑幽拉住淼淼的手,強迫她看著自己道:“不要拿別人的過錯來折磨自己。”


    淼淼隻覺得自己的眼淚又要泛濫了,她想捂住雙眼不讓笑幽看到,可又舍不得抽回被笑幽緊握的手,冰冷的手卻傳遞著堅定的力量,她直直看著笑幽不敢眨眼,哽咽著道:“下不了手就逃開吧!我尊敬澹台閣主,可為了一個已經去了的人讓活人生生受著煎熬值得嗎!你忘了你還有葉離,對葉離。”淼淼像拉到一根救命繩索,笑幽的幸福是比她生命還重要的事,這是從少年時就在心裏紮根的信念,“他那麽體貼一定能讓你得到想要的平靜……如果不是因為竹心,你們倆早就結成良緣……”


    “好了淼淼!”笑幽抽回手轉過身。


    淼淼的手維持著剛才的姿勢僵在空中,接著她聽到笑幽沉重的聲音:“你以為逃進戈兀山莊我就能拋開一切麽……殺死雲意初為他報仇我會痛苦,可讓他死不瞑目我會更痛苦!大仇未報,身為閣主卻躲進戈兀山莊另一個男子懷中,洗劍閣萬千門眾會怎麽看我?!我答應過他,要為他守住這份家業,一個失去下屬信任的閣主還能麽?!”


    笑幽停頓片,悵然道:“葉離……我們之間並沒有愛,最多隻是彼此氣味和諧的喜歡。再說白一點,不過是兩個受傷的人想極盡心中剩餘的情感構建一處避難所,而今這處避難所卻因為我坍塌了,他那裏我遲早會有一個交代。”她兩支手指抵在眉心用力揉按,葉離是她現在沒有心力去想去顧及的,逃婚出走讓戈兀山莊到現在都被人當做茶餘飯後的笑料,她欠葉離的東西因此變得更多更沉重,人真累……她想起六世達賴倉央嘉措的詩:“第一最好不想見,如此便可不相戀;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她因為一時的軟弱想與葉離攜手相伴,平靜到老,卻為此欠下更多。葉離他是否已經推測出她的身份了呢,再相見,兩人間和諧的氛圍還能一成不變麽?但無論怎樣,自己種下的因隻能自己去嚐那隻果,是苦是甜,是酸是澀終要親身體會且承擔,現在還不是時候……


    淼淼驚異地繞到笑幽麵前道:“怎麽會,你們在一起時那麽美好,就像一幅畫!我不信,你是怕葉離不肯原諒你而在給自己找不去麵對的借口。”


    “對他我不用找借口。”


    “那麽他對你呢!他對你是存著愛的對不對!”


    “隻是喜歡,我們各自所愛都另有其人,這一點彼此心知肚明。好了淼淼,有些事情不需要剖析得太清楚,清楚反而會襯托出人的自私與軟弱。”


    淼淼被堵在口中的反駁默默吞進肚子,說與不說沒太大區別,因為那反駁連她自己都覺得蒼白,可她真的不願見笑幽因為血仇同時葬送了自己的心。


    笑幽見淼淼還沒走又交代道:“對了,派幾個人暗中保護苦兒父女倆,我怕……”她的話沒說完,突然蹙眉,現在才擔心他們的安危貌似晚了點,雲意初有足夠的時間將他們殺人滅口,可他沒有,這兩個人就像等著被她詢問一樣活得好好的,為什麽?她搖搖頭,這兩個人的生平就像一張白紙,不會是誰布下的棋子。若說是陳有德被人威脅作偽證,苦兒少不更事,又要怎麽威脅,況且她詢問苦兒時完全看不出任何跡象。她自嘲地笑笑,她道現在還不放過任何為雲意初開脫的可能性……苦兒他們沒被滅口隻有一個原因,替雲意初送來兩人間的戰書,明明白白地告訴她,澹台沁就是他雲意初殺的,楚笑幽你後悔了麽?


    淼淼看笑幽神色不對問:“閣主想到了什麽?”


    “沒什麽,去吩咐吧……”(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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