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四口凶棺生出了異樣。


    它在被撞下來之?際, 損壞了一個角,竟然從裏麵不斷長出綠毛,密密匝匝猶如苔蘚, 正在如汙染一樣像四周延展。


    很快沒多久, 凶棺附近已是如荒漠綠洲般。


    月光在黑雲裏浮動,時不時掙紮著篩落幾縷銀屑, 冰冷的照在第四口凶棺上麵。


    那些?鬼魂被怨狐眼操控著, 麵上帶著痛苦向屋內襲擊——


    還未進入其中, 他們依附的紙人身上, 全都在那一刻長滿了詭異的綠毛。


    紙人猶如按下暫停鍵一般停滯於半空,忽然咚的一聲掉在了地?上,漸漸被綠毛所淹沒。


    夏予瀾:[小崽子,他們對凶棺動了手腳, 小心。]


    可恨的是他沒了鬼力, 暫時連現身都做不到,隻能以這樣的方式提醒殷長夏。


    [好。]


    殷長夏眼神微閃,[江聽雲也在這附近?]


    剛才在虛構凶宅裏見到的那些?鬼魂, 果?然是真實存在的。


    陸子珩和江聽雲聯手的契機,就?是陸子珩說出自己是第八位鎮棺人。


    同類和同類相吸。


    殷長夏整個人都在下沉, 像是要墜落到一萬米深的海底,周圍的壓強越來越大,不斷向內擠來,讓他隻覺得?四肢百骸都被壓疼。


    陸子珩要毀掉剩餘凶棺, 不僅是為了斬斷供奉, 還是為了讓他恢複到從前,那個能讓他安心寵著的弟弟。


    剩餘四口凶棺,便?是夏家和鎮棺人悲劇的開端。


    夏予瀾:[若是真這麽容易, 夏家也不會凋零到隻剩下你一個。]


    殷長夏:[夏家有人嚐試過?]


    夏予瀾:[恐怕是不願在供奉,也不願新添鎮棺人,在掙紮之?中遭到了報複。]


    夏予瀾的內心生出了蒼涼。


    他一輩子所求所想,無非就?是夏家繁盛,綿延長存。


    玩弄陰陽,本?是大忌。


    終究是被自己所追求之?物?毀滅。


    [沒辦法延後了,樊野快醒了。]


    殷長夏神色凝重的望向了裏麵,樊野的狀態能通過鬼種清晰的展現。


    七口凶棺的其中兩口,已經被陸子珩收入雙魚玉佩,令雙魚玉佩成型。


    而剩餘的最後兩口還在屋子裏!


    宗曇和雙魚玉佩裏的東西打?了起來,屋頂已經被徹底掀翻,本?就?碎裂的瓦片全都滑到了地?上,劈裏啪啦一頓響。


    那些?瓦礫掉到裏麵,可怕的是綠毛還在蔓延,像是遇到危險開啟了強製保護措施。


    長出綠毛的人會被控製,所有人都暫時無法靠近。


    夏予瀾:[不能讓他們毀掉凶棺!]


    殷長夏:[我知道。]


    夏予瀾急急的說:[他們不知道你進行了二次繼承。小崽子,你好好想想,在深淵博物?館裏是怎麽承諾的?]


    原來夏予瀾那個時候就?醒著了?


    “我來供奉你們。”


    “沒有牌位,我以後幫你們立。”


    隨著殷長夏一字一句將話道出,眼神也逐漸清明。


    也許是陸子珩和江聽雲的事情雙重襲來,令他一時陷入混亂。


    可如今殷長夏想通了。


    這絕不是在幫夏家還債,而是他自己的選擇。


    他答應給宗曇燒紙。


    也答應了凶棺厲鬼為他們立牌位。


    最主?要的一點……


    他願意去供奉,不需要任何人的解救。


    任何事情,都應該有相應的代?價,即使一生一世綁定,亦或死後被痛苦反噬,那都是他自己的選擇。


    這一點陸子珩他錯了。


    殷長夏深呼吸了幾口,直到肺部?都充滿了新鮮的空氣?,大腦再度變得?清晰:[樊野,你想出來嗎?]


    鬼種變得?安分,就?像是感受到了殷長夏的想法。


    殷長夏一步步向著前方走去,態度變得?無比堅定,直到快要抵達陸子珩的身邊。


    陸子珩不解:“阿祈,你想和我打??”


    兩人一個在走廊裏,一個在走廊外,在清透的月光下遙遙相望。


    往日殷長夏麵對陸子珩時,大部?分時間都在裝弱,便?是不想和他發生正麵衝突。


    殷長夏站在風中,麵色病白,有種奪人心神的美感:“哥,這一次是你錯了。”


    他的身上帶著種脆弱,仿佛一折即斷。


    陸子珩並未回答,連眼皮都沒有抬,無聲而寂靜。


    一條大魚朝兩人中央砸落,走廊頂部?被那巨大的身軀砸爛,中斷了兩人的談話。


    上空的宗曇暫時壓製住了那兩條大魚,這一條就?是被他給砸下來的。


    不能浪費時機!


    夏予瀾:[繞開這邊的進入口,往那邊跑。]


    殷長夏飛快的繞過了垂花門?,朝著另外的通道跑了過去,呼吸間已經帶上了急促。


    他要進入存放凶棺的祖祠!


    他在風裏全速奔跑的樣子,讓夏予瀾心頭生出極大的震動。


    夏予瀾知道遲早會被反噬,尤其是死後,畢竟夏家每一代?都如此。


    但這一次是夏家失約,供奉中止,殷長夏再度供奉凶棺,竟然不是遭到報複,而是遭到保護。


    這太不可思議了。


    [你難道沒發現,你的厄運停止了嗎?身體也在變好?]


    殷長夏微怔,忽然間想起來,他的確已經好久沒有倒黴了。


    往日走個路都能被絆摔,鬼物?總是大批追著他跑,莫名?的身體虛弱。


    [那幾口凶棺,前所未有的……]


    [喜歡你。]


    這一次夏予瀾作為鎮棺人,體會到的竟不是憎惡的感情。


    而是喜歡。


    沒有一個夏家人能享受此殊榮,也唯有殷長夏。


    夏予瀾都在想,或許這一次,它們不會那麽猛烈的反噬。


    殷長夏沉聲道:[我知道了。]


    上方的宗曇吸引了大部?分攻擊,殷長夏冒著危險,飛快的繞到了那棟屋子的後方,終於鑽到了那棟屋子裏麵。


    陸子珩眸色淡淡,臉上無悲無喜:“就?知道你不會坐以待斃。”


    他的確動了手腳。


    後麵開啟的兩口棺材如雛鳥效應一般,隻認第一個開啟凶棺的人。


    再加上雙魚玉佩的影響,對陸子珩一心一意。


    陸子珩加入了戰局,分出一頭大魚,猛地?鑽到了房屋內,想要盡快摧毀那幾口凶棺。


    殷長夏也剛到裏麵,和那頭長滿紅色鱗片的大魚撞了個正巧。


    殷長夏拔出了匕首,手心裏全是粘膩冷汗,不確定自己能否能夠壓製過他。


    [開凶棺!]


    [你身上有鬼種,和樊野是相互製約,有了他戰局就?能立即改變!]


    殷長夏咬咬牙,不再和大魚耗費時間,飛快衝向了那口凶棺。


    然而它豈能如殷長夏所願?


    魚尾猛地?掃了過來,要將凶棺毀得?稀巴爛。


    殷長夏朝著上方喊:“蛇鱗藤!”


    園丁驟然出動,之?前不敢靠近的地?方,也因殷長夏的聲音,像一根根爬行的蛇,扭曲著身體縮到了裏麵。


    隻是幾秒之?間,蛇鱗藤已經綁住了凶棺,死命的往外拽。


    殷長夏的麵頰戴上了怒麵,匕首燃起了鬼火,猛地?竄向了那尾大魚。


    既然談不攏,他就?用武力碾壓。


    殷長夏直視著那尾大魚,盡量將它往樊野製成的‘綠洲’上引去:“隻不過被動了點手腳而已,誰是主?人都分不清了嗎?”


    上空的明月再度被烏雲所遮蓋,像是被吸飽了墨汁,濃稠得?快要滴落下來。


    宗曇亮起了鬼火,將青色大魚圍困其中。


    宗曇微微的仰起頭,冷然的漂浮在半空:“就?這點實力?”


    那一身嫁衣像是欲燃的榴花,姿態卻高傲狂妄。


    陸子珩並不著急,甚至看自己載物?的眼神,都隻是冰冷。


    他的語氣?極輕:“原來這就?是真正半鬼王的實力,受教了。”


    宗曇:“……”


    語氣?倒是真誠,隻不過說出口的話,卻像是在嘲諷。


    宗曇沒有使出全部?的實力,一直都在仔細觀察著那邊。


    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做了什麽,凶棺的厲鬼竟會猶如雛鳥一樣去認定第一眼見到的人。


    或許是這枚雙魚玉佩的緣故?


    宗曇眯起眼:“看來你早就?在做準備了,從什麽階段開始的?租客那個遊戲,還是深淵博物?館那個遊戲?”


    陸子珩這樣的人,宗曇不相信他會什麽準備都沒有。


    既然在租客那個遊戲就?在懷疑,卻沒有戳破殷長夏,是因為他的載物?還未融合吧?


    “擁有絕對的武力,還能耐著性子試探,是為了阿祈嗎?”


    陸子珩額間的卷發隨風被吹動,仿佛裂痕加重的玻璃杯,“融合那兩口棺材之?後,果?然能看到你了。”


    這是他們名?義上頭一次對上。


    宗曇手心裏還竄著火苗,映在他的眉眼之?間,戾性盡顯:“江聽雲那智障告訴你的吧?”


    陸子珩也不反駁。


    宗曇:“你毀了凶棺,進入你載物?的這兩口凶棺厲鬼怎麽辦?被種上鬼種的殷長夏怎麽辦?”


    “載物?毀了就?毀了,至於阿祈……”


    陸子珩,“你這麽緊張他?”


    旁人如此看重的載物?,他竟半點不在乎。


    宗曇:“笑?話。”


    陸子珩一眼看穿了他,知道那句話不過是逞強:“你要允許自己被馴服嗎?”


    宗曇:“……”


    若換作平日,他或許會被激怒。


    而如今麵對陸子珩,他反倒冷靜得?不像他自己。


    陸子珩不停的玩弄著人心,用話語形成的利刃,不停的戳著他人的傷口,引出他人內心的黑暗。


    “你真的要為自己拴上一根韁繩?還是說你忘記那些?痛苦了?被活埋後,不僅要作為鎮棺人,去壓製那些?凶棺的戾氣?,要接受他們的一切負麵情緒,還要忍受那些?刻骨銘心的恨意。”


    宗曇低笑?了一聲。


    漸漸的,他的笑?容變得?瘋癲,對他的話不屑一顧。


    “厲鬼都是貪婪的,會一點點蠶食著對方,倘若殷長夏敢拿所有來換,這根韁繩又有何懼?”


    宗曇眯起紅寶石的眼眸,以高高在上的視角俯瞰陸子珩,“你以為誰都會像你一樣?膽小鬼。”


    在他眼裏,陸子珩和江聽雲是一類人。


    要不然,他們也不會聯手、走到一起。


    都是把自己人生的全部?重量,去壓在別人身上的懦弱之?人。


    陸子珩:“……”


    兩人同樣的直戳人心,將那點對方心裏的肮髒全都挖出,赤/裸裸的呈現出來。


    宗曇:“廢話少說,換個人挑撥吧。”


    他們相性不合,恰恰是對方最無法理解的那種人。


    陸子珩垂眸:“果?然跟江聽雲說的一樣。”


    真是顆頑石。


    而恰恰是這樣的人,因為殷長夏所改變,才會那樣令人不解。


    “他對你來說就?像是一瓶毒/藥,你本?來可以高高在上,就?算是變成一個毫無人性的殺人瘋子,也可以活得?輕鬆恣意。”


    “可他,給了你不一樣的體驗。”


    “他讓你知道,黑暗裏的植物?也能照得?進光,不管任何處境,他都會熱烈的奔赴你。他讓被困在過去的人,都開始向前走去。”


    “這卻是殺死一個瘋子最有利的武器。”


    阿祈化解了他的瘋性。


    但有的人,就?是害怕往前走,就?如江聽雲,他無法邁動腳步了。


    他就?像是一個斷了腿,無法行走的瘸子,必須要拽著誰,才能直起腰,一步步朝前行走。


    因為每走一步都是劇痛,他才會比任何人都渴望一個全心全意,任何時候都選擇他的人。


    可笑?啊。


    江聽雲竟然對宗曇生出了羨慕。


    如果?不是這樣,江聽雲也不會用怨狐眼做出這麽一出,不僅僅是逼迫自己做出選擇,也是想最後一次抓住殷長夏。


    江聽雲晚了一步,越想抓住,就?越是發現如沙子一樣,越捏越往下滑走。


    陸子珩:“千辛萬苦得?到身體,就?是想重新活過來,但你仍舊是個死人。現在倒好,你沒有身體,反而在學著怎麽活得?像個人。”


    宗曇:“這是對我的諷刺?”


    陸子珩:“是對阿祈的誇獎。”


    兩人:“……”


    能把瘋犬馴服成這樣,能讓注定的一場瘋狂報複,變成如今這樣愛恨不可的樣子……


    也僅有阿祈能做到了。


    夏家該慶幸他們最後的子孫是這個樣子。


    要不然,凶棺裏的厲鬼,又怎麽可能放過他們呢?


    宗曇已經沒有耐心再談下去了,他已經摸清了陸子珩的想法,他就?算知道了鬼種的存在,也並不打?算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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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談不攏,那就?用武力分出高低。


    那隻青色的大魚被困於宗曇的鬼火之?中,沒想到根本?無法將它燒化,拍動魚尾的時候,已經將大部?分的火焰熄滅。


    青色大魚向他奔來,宗曇鬼爪伸出,竟活生生拽住了魚尾,拳拳到肉。


    青色大魚的叫聲宛如鯨魚,發出痛苦的哀鳴聲。


    陸子珩:“夏家舍不得?你,果?然天賦極高。”


    他們會選宗曇擋第七口棺材的鎮棺人,絕非單純的畏懼江聽雲對夏家的感情,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宗曇適合。


    宗曇會在最短速度成長起來,成為名?副其實的半鬼王。


    宗曇甚至根本?不必像秦封這樣,靠著煉蠱一樣的吞噬他人魂魄,也不需要像江聽雲這樣,需要極度特殊的辦法。


    他隻需要靠自己。


    倘若不是敵人,不對他家阿祈有非分之?想,陸子珩或許會欣賞……


    現在看,當真是哪兒哪兒不好。


    宗曇以一敵二,為殷長夏拖住了他們。


    而下方的殷長夏正對付著紅色大魚,此刻終於摸清了陸子珩和江聽雲的想法。


    雙魚玉佩,會讓其餘四口凶棺的厲鬼,隻認醒來之?後第一眼看到的人。


    第六和第七口凶棺已經沒辦法了。


    殷長夏掃視著屋內的第四和第五口凶棺。


    屋外忽的狂風大作,陰雲密布,掉了一地?如血一般的楓葉,靜靜腐化的美感。


    第四口凶棺掙紮得?十分厲害,像是在催促殷長夏放他出來一樣。


    殷長夏的確選擇了第四口凶棺,就?差一步,卻總是被紅色大魚所擋,根本?沒有接近的機會。


    這麽大的東西,該如何去解決?


    殷長夏不斷進行著思考。


    紅色大魚毀壞性的在毀滅這個房間,根本?沒有半點理智,攻擊也顯得?十分紊亂。


    殷長夏使用著園丁蛇鱗藤的力量,從底部?長出的藤蔓一圈圈的纏住了紅色大魚,又很快被它崩斷:“看來是生長的速度不行,那就?……”


    殷長夏拿出了血玉當中的陰玉,之?前為了救出唐啟澤,人皮燈籠被毀,陰玉卻沒有被毀。


    殷長夏猶如丟什麽極輕之?物?似的,完全沒有眨眼,將辛苦尋來的陰玉丟給了蛇鱗藤。


    “吃吧!”


    蛇鱗藤受到了滋養,生長的速度變得?更快。


    就?算被崩斷,如此極速的速度,直接在屋內塞滿了瘋狂的藤蔓,它們不斷蠶食著屋內的每個空隙,紅色大魚被煩得?漸漸處於了下風,不再想要破壞棺材,便?隻是想拉走啦兩口棺材。


    第四第五口棺材不斷被拖拽,殷長夏飛快的追上了它們。


    在紅色大魚長大了嘴,一口要將棺材吞下去之?前,殷長夏終於追到了棺材,一腳踹飛了第五口棺材:“把這具棺材護好!”


    他的身體很快朝後仰去,和第四口棺材一同沒入了紅色大魚的口腔之?中。


    而此刻鄭玄海已經接到了時瑤的通知,剛好離開遊戲,回到了凶宅這裏。


    他飛快的趕過來幫忙,畢竟現在能在凶宅裏的人,也隻有他一人而已。


    隊伍裏的其他人,都是在其他地?點登入遊戲的。


    他們趕過來,則需要一定的時間。


    鄭玄海剛要動用向思思的力量,便?瞧見了這一幕:“殷長夏!!”


    他的喊聲在黑夜裏無比清晰,驚動了對戰中的宗曇。


    宗曇眼瞳緊縮,手上不再動彈。


    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久違的失控,被混亂席卷了全身,再度被拽入到了深淵。


    不,冷靜些?。


    殷長夏不會有事……?


    然而下方是鄭玄海的聲音:“血……?”


    那溫熱的液體流出時,讓宗曇腦內的弦徹底崩斷。


    任憑剛才陸子珩如何刺激挑撥,都沒讓宗曇失控,都是遊刃有餘的懟了回去。


    直到看到這一幕,宗曇才明白過來。


    就?算殷長夏算個囚籠,那也是他選擇的地?方!


    宗曇身上的氣?壓全都變了,令本?來攻擊的青色大魚,突然間瑟縮的退到了一邊,不再對他進行攻擊。


    通透幽藍的鬼火,漸漸扭曲了起來,被染成了濃稠的黑色。


    混沌席卷而來。


    他失控了。


    宗曇猛地?衝了下去,拽住了紅色大魚,把它抽筋扒骨,拽住了它的魚鰓和鱗片:“給我吐出來!”


    他一拳又一拳,鬼爪堅硬的指甲斷裂,又迅速長出,如此神經質自毀一樣的攻擊著對方,毫不在乎自己的身體會變成什麽樣。


    紅色大魚比他更慘。


    原本?堅硬的軀殼,根本?無法輕易戳破,要不然殷長夏也不會對付起來這麽困難了。


    而宗曇這個樣子,根本?不去想它有什麽弱點,而是直接往它最自滿的防禦去下手,如此粗暴,全以力量碾壓。


    紅色大魚哀鳴了好幾聲,開始在地?上打?滾。


    與此同時,被吞下的東西轉移到了上空的青魚肚子裏。


    它們本?就?在相同的載物?當中,空間自然是連接的。


    青色大魚在半空翻滾,想要把第四口棺材裏的東西直接消化。也許它們之?前本?就?打?的這個主?意,隻是沒想到殷長夏一同被吞進去了。


    它的魚肚鼓起,行動變得?極其艱難,忍受著劇烈疼痛。


    不僅是失控發瘋的宗曇,裏麵的殷長夏也不甘認輸,一直在努力掙紮。


    青色大魚橫衝直撞,痛得?身體抽搐,已經分不清是它吞了殷長夏和第四口凶棺,還是給殷長夏製造機會在搞它了。


    鄭玄海戴上了拳套,冷靜的看出了兩隻大魚間的轉換。


    要留給殷長夏時間,就?必須停住青色大魚。


    鄭玄海:“得?幹活兒了!”


    他冒著危險,雙手上下搓了兩下,精準的觀察著青色大魚,奮力朝前邁動幾步,竟然直接接住了撞擊而來的青色大魚的魚嘴。


    鄭玄海身體朝後滑動,腳底深深陷在了泥土當中。


    鄭玄海青筋凸起,表情裏滿是猙獰:“殷長夏,時間夠了沒!”


    青色大魚的身體當中,漸漸被什麽東西給崩裂,漸漸長出了許多綠毛,衝擊的力度忽的減輕了。


    有什麽東西從裏麵掉落了下來。


    咚——


    與此同時,周圍狂風大作,枯葉和地?上的宿露被一重重的卷起。


    晶瑩的水珠,被靜止不動的浮在了半空。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青魚下方的殷長夏身上。


    殷長夏微喘著氣?,垂眸看向了第四口凶棺,手上緩緩用力,猛地?掀起了棺材板。


    “醒過來!”


    不光是鬼種,a級道具繁衍者的徽章,忽的在殷長夏和下方那具枯骨中間不停的打?轉旋轉,一麵印上了殷長夏的模樣,一麵印上了枯骨的模樣。


    規則被徹底植入。


    a級道具如流星般墜落於樊野的枯骨當中,他的身體竟然一點點化為血肉,逐漸就?要蘇醒過來。


    青色大魚擺脫了鄭玄海的束縛,擺動著魚尾,猛吸了一口鬼力,朝上遊動著,想要在這一刻奪取樊野生機。


    樊野的身體快要凝結的血肉,竟然突然暫停,鬼力開始被吸走。


    殷長夏反應極快,拿出了血玉當中的陽玉,丟到了枯骨體內:“給我定魂!”


    青色大魚便?無法再吸走鬼力,眼底滿是錯愕和震驚。


    鄭玄海額間冷汗涔涔,從縫隙間望到了那邊:“你看那邊……”


    第五口棺材已經被陸子珩拿到手了,且因為宗曇的緣故,黑色火焰燒上了第五口棺材的棺材板,第五口棺材已經被驚動,正在悶響著,仿佛是對宗曇的懼怕。


    陸子珩的手放到了第五口凶棺上,雙魚玉佩頂多容納其二,他無法打?開第五口棺材,這還多虧了宗曇。


    他的身影逐漸隱匿,殷長夏頓時一驚,明白過來他是要進入遊戲世界。


    之?前受了江聽雲的暗算,樊野的骨頭在一點點縮水,他緩慢的浮到了半空,a級道具繁衍者的規則,已經徹底在樊野的腦海裏打?下烙印。


    在陸子珩即將要登入遊戲之?前,蛇鱗藤上突然長出了綠毛,被樊野強行舞動,一把將第五口棺材給拖拽了回來。


    誰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變故。


    陸子珩表情微凝,想要再次行動,然而第五口棺材終究是被蛇鱗藤給拖拽了回去了。


    這一次的交手,雙方有輸有贏。


    陸子珩歎了口氣?,在身影快要消失之?前,低聲告訴殷長夏:“本?來以為能拿到四口凶棺……阿祈,別成為a級玩家,你會後悔的。那不是終點,那是地?獄。”


    殷長夏:“是不是地?獄,我想自己去看。”


    陸子珩:“……”


    他隨之?抿著唇,垂眸低笑?,仿佛剛才的對立和算計,隻是一場夢境那樣。


    如果?不是薄臨鋒把培養目標選定為阿祈,他沒那麽快行動。


    但這也隻是如果?。


    不光是陸子珩,暗處的江聽雲也重新進入了遊戲。


    他們果?真聯手了。


    危險徹底消除,隻有陸子珩所留下的青色大魚,還未徹底進入遊戲。


    它留下的不過是軀殼,存於棺材裏麵的半鬼王,早已被陸子珩給帶走。


    青色大魚失了半鬼王的控製,動作也變得?僵硬。


    在它即將向殷長夏壓來之?際,便?長滿了無數的綠毛,而樊野站在棺材板前,神色漠然,本?想撕碎它的身軀,在伸出手之?後,卻發現自己……


    樊野:???


    為什麽他縮水了?


    樊野的表情龜裂,失了那高高在上的模樣。


    殷長夏沒有顧及到這麽多,一步步朝著裏麵走了過去,宗曇已經將那條紅色大魚徹底燒沒了,隻餘下一根巨大的、完整的魚骨。


    殷長夏奔向了他,瞧見他眼神空洞。


    激怒、失控、放棄理智和思考,隻知一味的破壞。


    “宗曇!”


    聽到他的聲音,宗曇的破壞行為才停下,猶如確認著什麽一樣,身體猶如鬼魅一般移動到了他的麵前,然後死死的按住了殷長夏。


    這是一個慌亂的擁抱。


    “你……沒事?”


    他幾乎是從喉嚨裏擠出這一句問話。


    殷長夏忍著疼,那些?血可不是他的,但腿的確有被裏麵的骨刺給刮傷。


    誰能想到,大魚外表看著好好的,裏麵卻完全腐爛了呢,他也不慎被刮傷了。


    “沒事。”


    宗曇鼻尖聳動:“有血味。”


    殷長夏:“……”


    關鍵時刻這麽聰明?他現在不是失控了嗎?


    殷長夏被抱得?太久,本?想趕緊掙脫,哪知道宗曇卻抱得?更緊。


    沒有任何人教過宗曇,對待心動的人,該如何去表達。


    然而剛才那一幕,讓宗曇明白了一件事,他的確恨夏家,對殷長夏的喜歡裏又摻雜著勝負欲,但這些?在殷長夏的安危麵前,統統都是狗屁。


    失去。


    光是這兩個字,便?無比可怕。


    宗曇手上的力度變得?更重,想要借著這個擁抱,來間接感受殷長夏的存在。


    殷長夏吃疼,眉間蹙起,看到宗曇這仍舊沒有找回理智的模樣,突然間膽大包天的伸出了手。


    宗曇以前怎麽搓他,如今殷長夏就?怎麽反搓回去。


    跟揉麵團一樣揉臉。


    哇哦,還真給搓了,就?像是老虎頭上拔毛。


    新奇的體驗。


    宗曇:“……”


    殷長夏笑?眯眯的問:“現在清醒了點吧?”


    豈止是清醒?簡直要被氣?笑?了。


    宗曇盯著他的臉,忽而一口親了上去,這或許不叫親,反倒叫咬。


    夏予瀾:[……]


    不忍直視!


    這兩人現在說咬就?咬,說親就?親!


    殷長夏麵頰憋紅,直到褲腳忽的被人拽了一把,這才如夢初醒,眼神放到了下麵。


    樊野的身體倒是生成了,卻縮水了一大截。


    他麵無表情的抬起頭,整張臉卻顯得?肉嘟嘟的,好好的逼格被五短身材給毀了個透。


    “喂,你……”


    話音剛落,便?被腦內的a級道具繁衍者所控製,把那句不懷善意的話,改成了甜膩膩的……


    “爸。”


    好家夥!


    殷長夏:“……”


    樊野:“……”


    這一刻,所有人都沉默了。


    殷長夏眼皮直跳,忽的瞧見代?表著a級道具繁衍者的勳章已經不見,看來是一同植入到了樊野體內。


    就?跟當初拿走鄭玄海的掌控權,鄭玄海被遊戲植入‘服從’的規則類似。


    隻不過掌控權是家園全區玩家共享,人人失去掌控權都會被植入規則。


    而這個……


    是殷長夏獨有。


    樊野似乎不甘於此,被壓製之?後態度更冷硬:“你敢控製……”


    然而尚未說完,又親昵的喊了句:“爸爸。”


    殷長夏:“……”


    這tm就?很尷尬。


    樊野貓瞳瞪得?極大,驚愕於自己的反應。


    他的精神放鬆,便?讓外麵那頭被綠毛所控製的大魚,朝著裏麵自毀般的衝了過來。


    青色的大魚掃動著魚尾,還在執行著陸子珩給它下達的任務,要摧毀那幾口凶棺。


    可偏有人要阻止它……


    青色大魚的仇恨,便?放到了殷長夏的身上。


    樊野邁開小短腿跳到了門?口,以保護者的姿態,為殷長夏擋下了這一擊,眉眼之?間盡是冷漠:“還敢死灰複燃?”


    淒冷的月光浮出冷雲之?中,照在樊野和青色大魚的身上。


    青色的大魚撞來的速度,慢過了綠毛生長的速度,漸漸徹底倒在了地?上,被綠毛控製得?主?動撞擊地?麵,足足把地?麵拍得?粉碎,自己也變得?血肉模糊,漸漸沒了生機。


    也許是陸子珩動用了道具,才讓它們的身體實體化了。


    這一幕奇詭而暴力,尤其是由樊野來做,他享受馴服和控製別人的快/感。


    當然……如果?這其中包括殷長夏的話。


    等做完這些?過後,樊野才徹底驚了,剛才的逼格瞬間破裂。


    樊野:“……”


    他無法相信自己做了什麽,低頭盯著自己的手掌,藕節似的小手都在發顫。


    驚悚、恐怖。


    好不容易哄騙殷長夏種下鬼種,又哄騙殷長夏放下戒心,他早就?定準了殷長夏的養靈體質,甚至設下了一個滔天大局,用自己數年?前封存的東西,使得?夏予瀾的棺材長出陰菇,為的就?是能夠早日出來……


    目的是達成了。


    養靈體質也近在眼前。


    然而成果?卻如煮熟的鴨子,活生生的飛走了。


    樊野自閉了。


    夏予瀾凝出一個虛影,冰冷的掃視著樊野:[多行不義必自斃,你當初用陰菇算計我,害我鬼核被損,性情大變,現在輪到你了吧?]


    殷長夏:“太爺爺,你還知道自己性情大變?”


    原本?是冷血冷心,現在特容易炸毛。


    夏予瀾老臉掛不住,悄悄對自家小崽子說道:[……不要補刀。]


    殷長夏連忙做著乖巧狀,反正樊野之?前心思也多,嘴他一兩句那也是活該。


    夏予瀾說著風涼話:[半鬼王又怎麽樣?該變成好大兒,還不是得?變成好大兒。]


    樊野的表情扭曲,被夏予瀾的話給觸怒。


    他轉過頭去,看到了殷長夏腿上的傷口,地?上的綠毛迅速朝上攀爬,即將要長到殷長夏的身上去。


    然而長了一半,就?發現長不動了。


    樊野反倒無法控製自己的趴到了殷長夏的褲腳上:“你受傷了,沒事吧?”


    樊野:“!!”


    說出關心的句子之?後,樊野這才醒過神來,如果?不是他自控力超強,那個‘爸’字就?要再度說出口了。


    樊野如洪水猛獸一般的遠離了殷長夏:“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麽?”


    殷長夏:“那你又對我做了什麽?”


    使用鬼種的事奪走他陽壽的事,他還沒追究。


    樊野一時語塞,總之?不敢再留,戒備的躲到了暗處。


    他從未如此害怕。


    害怕自己稍微鬆一鬆神經,就?要一把投向殷長夏的懷抱,朝他伸手要抱抱。


    宗曇:“……”


    從剛才樊野的話裏,宗曇才發現殷長夏受了傷。


    雖然隻是輕微的傷口,還是讓宗曇擰緊了眉頭:“先下山,這裏沒藥。”


    鄭玄海這才回過神來,連忙從外麵走了進來,沒能看到他們剛才擁抱的一幕。


    其他人鄭玄海倒是看不清,畢竟全都沒有宗曇鬼力充足。鄭玄海唯獨看得?清一襲嫁衣的宗曇,隻一眼便?僵在了原地?。


    煞氣?太濃了。


    而這位麵帶煞氣?的半鬼王,不鹹不淡的看了鄭玄海一眼,仿佛極度不情願的說到:“扶著他下山。”


    鄭玄海:“……”


    他是工具人嗎?


    鄭玄海哪兒敢拒絕,一米八幾的壯漢乖得?猶如孫子,小心的來到了殷長夏的麵前,一把扶住了他:“沒事吧?”


    殷長夏搖頭,明白宗曇不願意別人來,不過沒辦法,他是沒有實體的厲鬼。


    心口有些?發癢。


    想到這裏,殷長夏反倒想讓宗曇擁有身體了。


    殷長夏小聲問鄭玄海:“時瑤時鈞呢?”


    鄭玄海:“正在從時家那邊趕來。怎麽突然這麽問?”


    殷長夏也不避諱了,反正被鄭玄海看到了凶棺,索性破罐子破摔:“時家或許知道樊野的底細……”


    鄭玄海表情凝重,思索之?間不慎碰到了殷長夏的腰。


    一個陰冷的目光刺得?鄭玄海立即鬆了手,根本?無法忽視,就?像是他剛才扶過的地?方在被死死盯著,稍微過界一點,就?會挨後麵的人的眼刀子。


    鄭玄海嚐到了欲哭無淚的滋味,這簡直是在盯老婆!


    又不是被戴了綠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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