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聶家。


    聶老爺子正在沙發上看報紙,聽見門響後,抬頭。


    這一看,倒是意外了。


    聶亦穿著黑色西裝,身如玉樹,挺拔如風。


    “哎?”聶老爺子推了推老花鏡,“不孝子,你怎麽回來了?”


    自從聶亦加入壹字隊後,也就退出了聶家。


    就算是聶老爺子,八百年也見不到一回。


    “昀深他爺爺去了。”聶亦皺了皺眉,早都習慣了這個稱呼,“我回來收拾一下東西,要去滬城一趟。”


    傅老爺子病好得突然,這一走,也走得突然。


    聶亦稍稍頷首後,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完東西,就要推門。


    “等等!”聶老爺子站了起來,神情嚴肅,“我跟你一起去。”


    聶老爺子其實是沒接觸過傅家的,和傅老爺子也不認識。


    但是因為聶亦的緣故,他知道傅昀深。


    傅昀深和聶亦是兄弟,他作為聶亦的爺爺,不可能坐視不理。


    聶亦腳步一頓:“好。”


    這一次,滬城是真的亂了。


    **


    後事辦起來很快,傅家人手也多。


    下午的時候,傅老爺子就已經被送入了靈堂。


    傅家有專門的靈堂,以往長輩們去世,晚輩們都會在這裏守靈五天。


    棺材也是三年多前就準備好了的,用的是上好的花梨木。


    除了早就分出去的幾戶,傅家所有人都趕了回來,但基本上都沒什麽感覺。


    “大哥,遺囑呢?”傅三爺看了一眼巨大的棺木,悄悄地走到了傅明城身邊,“爸把禦香坊給誰了?”


    其實他也就這麽一問,他隻想多分點股份和不動產,禦香坊無論如何都不會落在他的頭上。


    傅明城的麵容卻是沉了下來,他沒說話,隻是看著跪在棺材前的男人。


    傅三爺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神色一變:“真給這小子了?”


    拿禦香坊,傅昀深他配嗎?


    “跪了六個小時了。”傅一塵冷哼,“爺爺都走了,給誰看呢。”


    雖然說是要守靈,不過規矩沒有以前那麽多了,也不用跪著。


    可傅昀深送傅老爺子進靈堂之後,就在這裏,生生地跪到現在。


    傅翊含聲音一冷:“傅一塵。”


    傅一塵縮了縮脖子,立馬不說話了。


    他不怕傅明城,但最怕的就是他這個大哥。


    傅翊含走過去,在傅昀深的身邊蹲下。


    他從懷裏抽出了一個信封,唇動了動,才開口:“昀深,爺爺……爺爺他給你的信。”


    這封信是傅明城在被鎖住的抽屜裏找到的,一見到是給傅昀深的,傅明城就打算撕了,被傅翊含攔了下來。


    聽到這話,傅昀深才抬起眼來。


    風吹開了他黑色的衣襟,但他似乎感覺不到任何寒冷,身體像是已經完全麻木了。


    他俊美的容色是前所未有的蒼白,向來風流含笑的桃花眼,死寂猶如寒潭,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


    傅翊含忍不住一驚,心裏發寒。


    他從來沒有在傅昀深見到過這種情緒。


    印象裏,他這個弟弟永遠是笑著的,哪怕是刀割在他身上,他還是能笑。


    有那麽一瞬間,傅翊含甚至感覺到,他麵前站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沒有了靈魂的骷髏。


    傅昀深沒說話,他就跪在靈柩前,修長的手指抬起,慢慢地將這封信拆開。


    傅翊含迅速起身,避開。


    傅老爺子專門寫給傅昀深的信,想必也是不想讓旁人看到。


    傅昀深低頭。


    傅老爺子的字跡很端正,工工整整,一如他軍人的作風。


    他看得很慢。


    小七,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爺爺已經去找你奶奶和媽媽了。


    你不要難過,生老病死,人間常事。


    爺爺能活到這個年齡,很開心了。


    早在十年前的時候,我那些個老戰友,都一個一個地去了,我就做好了今天這麽一天。


    爺爺這輩子,走南闖北,還殺過不少人,沒什麽好遺憾的,隻是最放心不下你了。


    其實爺爺知道你很厲害,爺爺沒用,給不了你最好的,你能從手無寸鐵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真的很好了。


    你擁有了足夠保護自己的資本,傅家也比不上,但禦香坊本來就是你的,你不要拒絕。


    你心裏有結,難以打開心扉,但是爺爺看出來了,你現在已經有了另一個精神支柱,爺爺放心了。


    小七,你永遠是爺爺的驕傲,爺爺為你自豪。


    對爺爺來說,死亡是另一場盛大冒險的開始,你要記得,爺爺一直在天上看著你。


    傅義昌絕筆。


    記於2020.11.2


    這封信,傅昀深看了整整半個小時。


    他沒有哭,甚至連神情都沒有變化,依舊靜靜地跪在靈柩前,眼神寂然。


    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後,傅昀深才有了動作。


    他眼睫垂下,唇無聲地牽動了一下。


    他當然能瞞很多人。


    但是傅老爺子作為他最親近的人,又怎麽可能瞞過?


    傅老爺子沒說,裝糊塗,因為傅老爺子也知道這些事情如果曝光了,二十年前的那群人會再找來。


    傅老爺子擔心他應對不了那群人,所以盡自己最大的可能在護著他。


    所以到現在,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也走了。


    什麽都沒剩下。


    嬴子衿也半蹲下來,她一向不知道怎麽去安慰人。


    隻是抬起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傅昀深的肩膀動了動,微微偏過頭來:“夭夭,我沒事。”


    頓了頓,他像是在說給她,也像是在說服自己,又重複了一遍,還笑了笑:“我沒事。”


    可他的眼睫在微微顫著,容色也更加的蒼白。


    嬴子衿沉默了下來。


    傅老爺子讓她不要告訴傅昀深,也是不想讓傅昀深看著他走。


    看著自己最親近的人一步步走向死亡,太殘忍了。


    她又起身,走出去。


    傅老爺子叮囑她讓她看著傅昀深吃飯,這個樣子,不是傅老爺子想看到的。


    傅明城走上前,對著靈堂上了三炷香,拜了一拜後,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傅昀深的身上。


    他沒有什麽猶豫,走過去,就站在傅老爺子的棺木前,居高臨下的。


    “傅昀深,你爺爺已經走了,他也早早寫了遺囑,把禦香坊留給了你,但是你自己清楚,你沒那個能力接手。”


    “你要是不想讓傅氏集團在你手上沒落,現在就把禦香坊轉給我,不論如何,我保證,你以後會衣食無憂,怎麽樣?”


    傅昀深抬起頭,淺琥珀色的瞳孔冰涼,冷意殺伐:“滾出去。”


    他一直沒動傅明城,也是因為傅老爺子希望子孫和睦。


    他順著傅老爺子的意思。


    但傅老爺子現在不在了。


    傅明城被這目光看得心中一悸。


    他心中輕哂。


    傅昀深就一紈絝公子,難不成還能有什麽真實力?


    還能有什麽後台?


    左右傅老爺子已經不在了,他也不用維持著什麽父慈子孝的假麵,直接撕破臉了。


    “就是。”傅一塵冷笑,“什麽都不會,憑什麽繼承禦香坊?”


    傅三爺和其他幾個兄弟姐妹沒說話,但也是這個意思。


    禦香坊給誰都行,就是不能給傅昀深。


    “爸,還有你,一塵。”傅翊含的神色沉了下來,“都夠了。”


    傅老爺子屍骨未寒,就在這裏擺著。


    就算傅昀深不是他親弟弟,至於這麽薄情嗎?


    “翊含,你別添亂。”傅夫人將傅翊含拉到一邊,搖搖頭,“你爸心裏有數。”


    傅翊含的神情微微一滯:“媽,你明知道禦香坊是……”


    “是,我知道。”傅夫人歎了口氣,“可這人都已經走了,昀深他要是懂調香,懂香水,禦香坊給他也沒事。”


    “可這兩個天賦他都沒繼承上,你爸也是為傅家好。”


    傅翊含卻忍不了:“別說了,都出去。”


    傅明城卻不依不饒,咄咄逼人:“我帶了文件,你隻需要簽個字就行。”


    傅昀深終於有了動作,他慢慢地站了起來。


    抬起頭,笑了笑。


    “老頭子一來,就看見這麽一出大戲。”也是這時,門外,淡淡的聲音落下,“傅明城,好大的威風。”


    ------題外話------


    月底了,寶寶們月票別捂著了,該投了~


    對於頭腦十分清醒的人,死亡不過是另一場偉大的冒險——出自《哈利波特》鄧布利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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