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東西不能複活,這是毋庸置疑的世間常理。(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穩定)可是當一個人瀕死之刻,用儀器繼續維持著大腦活動,思想和意識是否也會一直維持。心跳、呼吸、血壓都可以停止後逆轉,唯獨腦死是不可能恢複的。到底死亡的標準如何訂立才最為科學。


    麵對著百日鬼、這具從墓穴中歸來的活軀骸,蒙擊滿腦子都是莫名其妙的問題。


    艾莉茜蕥已經離開了,現在隻有自己一個人。


    在預設程序幹涉的自動控製係統操縱下,蘇-34的操縱杆像是由一個無形的傀儡在操縱,長長的細杆憑空地朝左一壓,接著前推到頭,過載表隨之打到-1位置。飛機正在從機動頂點偏轉下落,座艙內近乎失重狀態,細碎灰塵和雜物翩然而起,浮於眉前。


    蒙擊看著艙外,確認艾莉茜蕥已經開始進行巡航狀態的平飛,便轉身借助這股虛無的力量縱身輕躍,跳過中央儀表台,滑進彈射座椅中。


    重新係上腿部回拉繩,扣好安全帶。與此同時,操縱杆也自動回複中立位置,飛機擺正,座艙內如同回到地球似的,瞬間恢複到正常重力狀態。蒙擊的頭盔也在這股力量的壓力下狠狠砸進座椅的頭墊中。


    帶上氧氣麵罩,戰鬥機再次和自己結為整體。抬手中斷自動駕駛狀態,手握操縱杆,讓自己的熱量使飛機散發出活力。


    座艙風擋的正前方,一個敏捷而凶猛的鬼魅從烏雲中鑽了下來。


    蒙擊的腦海中再次閃現出那駭人的形象,狼頭獨眼、龍脊蝠翼,這根本不應存在於世上的可怕怪物。


    空中,鬼魅身上裹著的黑煙消散開,烏亮油光的鋼鐵軀殼顯露出來,正是那終日糾纏著自己的“百日鬼”。


    定睛細看,蒙擊倒吸一口冷氣。它和自己在天守鎮見過的百日鬼不一樣,這東西成長了,整個後機身膨脹起來,幾乎失去了戰鬥機的外形。不像是人工製,倒像是活生生的、正在喘息的生物。


    就在這末日兵器的後體脊背上,隆起兩個長方形的箱子,長近三米,寬估計在一米。黑漆漆的,四邊帶有倒角,形狀非常奇特。


    那是什麽。蒙擊以前從來沒見過後體出現長方形隆起的戰鬥機,難道是什麽沒有見過的秘密武器。這種尺寸,這樣的外形,他實在想不出那到底是什麽東西,隻覺得那長方形箱子根本就像是棺材一樣。


    這惡魔簡直挑釁到了極點,竟抬棺來戰,還搬來了兩口。看來其中一個是給自己預備的,另一個是誰的。想到這裏,蒙擊忽然笑了起來,這種奇特而深入骨髓的恐懼感令他難以自持地發出了連自己都不能理解的怪異笑聲。


    無線電中的聲音逐漸沉默,那令人渾身發毛的《死之舞》已經休止。


    不過,現在這感覺更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他在無線電中似乎聽到了呼吸聲,確切地說並不是呼吸,而是類似於發酵時散發氣體的聲音。無論如何,這聲音確實是從對方那邊傳來的。


    百日鬼遊移從容,越逼越近。蒙擊將平視顯示器調整到機炮射擊彈著點計算狀態,180發30毫米炮彈裝填得慢慢的。


    既然無線電依舊通暢,在進行射擊之前,他打算更進一步、先與這鬼魅進行直接對話。


    “告訴我,你是誰!”蒙擊通過無線電中大聲喝問。


    沒有回答。


    遠處那鬼魅的光電轉塔翻了幾下,露出慘白嚇人的白色作動部分,就如同死人露出的眼白。它快速接近,往外翻著的眼白也越來越明顯而瘮人。


    那東西聽到問題後,好像要猛地撲來將蒙擊一口吞掉,但又按捺而行,像是等待蒙擊落入某種陷阱似的。


    壓在射擊按鈕上的手已經攥出了汗,現在已近臨近射擊窗口的邊緣。蒙擊咬著牙,死死盯著這迎麵撲來的狼麵凶獸,隻見其鼓包進氣口黑洞洞的,如同腫脹的喉嚨。它的嘴似乎也在越張越大。


    漸漸地,耳機中傳來了微微的低聲細語,幾乎聽不到,像是遠處有人呢喃。


    蒙擊凝神細聽,稍一發愣,射擊窗口便錯過了。眼看著敵人已逼至眉下鼻前,氧氣麵罩中甚至都能聞到一股狼口中噴出的腐爛惡臭。


    他下意識地推杆,隻見百日鬼巨大的梯形翼將氣動麵轟然一振,翻滾著從他頭頂快速掠過。就在這彼此交錯的一瞬之間,蒙擊抬頭朝對方座艙看去,艙內坐著一個東西,還不能判斷是不是人。緊咬牙關,全推加力,飛機在發動機巨大的推動下轟轟抖動起來。這架蘇-34-s型戰鬥機能力也不弱,優異的氣動外形、配合三翼麵布局加推力矢量功能,凶猛的機動能力猶如六足巨虎,雖身形碩大,更靈活非凡。而且帶棱邊的扁機頭和二元噴口,令整架飛機在隱身性方麵也不落下風。狹路相逢,最關鍵的是士氣。近距離格鬥空戰有個法則,簡稱ood,即觀察、判斷、決策和行動,這個戰術循環完成得越快,就越能占得空戰先機。而這其中處在最關鍵環節的判斷和決策部分,則完全是心理過程,也是最容易受外界影響的部分。


    蒙擊從未害怕過任何敵人,但麵前的這東西卻根本不像是活人,而更令人感到惡心的是,自己竟然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


    他現在有些猶豫,到底是專心消滅對方,還是嚐試溝通、搞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可以確定的是,如果不能全身心投入戰鬥,就別想贏了。


    但就算戰勝了麵前這架戰鬥機,又能如何。既然對方並未結束無線電通訊,恐怕還是想保持溝通,誰又不想知道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呢。


    在這種矛盾心理中,他的戰鬥節奏開始有些混亂。耳朵也變得越來越敏感,他甚至能夠從耳機中聽到對方的心髒跳動聲。


    “你,到底是什麽人!”蒙擊繼續嚐試與對方溝通。


    對方再次猛烈地抖動全身翼麵,如同餓狼豎起全身鋼針般的毛發,隻待其迸發出致命一擊。可是,它旋即又讓各翼麵恢複中立位置,開始機動盤旋。不進行過失速動作,倒可謂信步閑庭。


    它肯定是在等待什麽,就在這附近,很可能布有陷阱。


    蒙擊側壓拉杆,水平急轉,一下就咬住了對方。就在這1分鍾左右的時間裏,他確實聽到了某種聲音,對方好像正在拚盡全力地吸氣,試圖說出什麽話,可是耳機裏就隻有幹幹的吸吼聲,像是被活埋的人在大口吞食空氣。


    這聲音實在讓人感到太痛苦、太難受。


    他決定冒險,看看座艙內坐著的到底是不是人。胸膛運足力氣,然後猛推杆開加力,側壓翻轉,一下子便倒扣在對方座艙蓋頂上。


    百日鬼的座艙蓋鍍有金色的隱身塗層,黃綠色的幻彩花紋來回變換,艙內模模糊糊,難以看清。


    令人不寒而栗的是,那如眼睛一般的光電轉塔往上翻著眼白,死死盯著蒙擊。緊接著,這妖怪的輔助進氣口打開了,而且在不停顫動,腔內又黑又古怪的喉道看得一清二楚。這般的光景,像極了一個被病痛折磨得不具常形之人,臨終前最後的樣子。


    不得不承認,沒有任何一種戰鬥機像麵前的這架一般鬼氣森森。百日鬼的最瘮人之處,就在於它好像具備某種生命,像是活物。可當你仔細觀察,便又覺得它毫無生命跡象,根本是死去多年的屍骸。


    奇怪的是,它並沒有做出太多過度的機動動作,以至於蒙擊甚至可以跟上它的節奏。若是在天守鎮,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現在隻能認為它在等待什麽。


    蒙擊雖然對麵前的器物感到渾身難受,但還是在試圖與之溝通,畢竟世間並不存在什麽妖魔邪祟,擊落這台戰鬥機器又解決不了什麽實際問題,但如果能夠理清目前的所有謎團,為什麽不再次嚐試溝通。


    他幾乎是憋著氣,若不是戴著氧氣麵罩,蒙擊幾乎想捏著鼻子。畢竟這背著兩口棺材一般的怪物實在是太可怕。


    勉強張張嘴,蒙擊能感覺到,依照前兩次的提問感覺,如果再問一次,恐怕這恐怖的屍骸就要跳起來了。但他願意再做一次嚐試,讓話語從嗓子裏吼出來:“你到底從哪裏來!”


    對方還是沒有答話,耳機裏的呼吸和脈搏聲也越來越微弱,真的好像要死去一般。


    不!更應該說它早已死去多年。


    這怪物本來在甲午年大戰中就應該死去,現在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而已。它的這副軀骸,早就應該隨著戰爭的結束而埋葬,但現在卻還莫名地站立著、在走動、在飛舞。


    如果說這副活軀骸已經夠恐怖的話,更加可怕的事情發生了。蒙擊覺得,耳機之中斷斷續續地傳來了某種聲音,令人汗毛直立。可是,不管這聲音多麽可怖,隻要能搞清楚它的來曆,那也是硬著頭皮必須去聽的。


    蒙擊緊皺眉頭,幾乎要閉上雙眼,傾聽這活軀骸到底要說什麽。他屏住呼吸,壓了壓頭盔,讓耳機襯套緊緊包圍耳朵。這種如哮喘一樣的呼吸聲越來越近,他也覺得自己正在將頭往墓穴裏麵探。


    百日鬼那黑色而腫脹的鼓包進氣口沒命地吸吮空氣,輔助進氣口忽然間停止了顫動,蒙擊隻覺得一個怪異無比的聲音從耳機中傳來。他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聲音,根本無法用語言形容。若果用一些他所知道的詞匯來描述,隻能說是空洞、遙遠、尖銳刺耳、甚至令人感到疼痛的聲音,但這些隻能用來表明這種恐怖聲音的某種特征,根本不可能完全準確描述出這種聲音的可怕。


    這東西已經難以解釋了。


    蒙擊隻能確信一點,這肯定不是發自於人類的聲音,他寧可相信這是某種閃電或者別的什麽奇特反應,恰巧發生在深而廣大的洞穴內,不斷碰撞而共鳴的奇詭聲響。


    果然,現在這怪物正如蒙擊所預料的那樣,徹底瘋狂了。它那腮一般的鋸齒狀輔助進氣口全打開了,經過改裝的後體發出了尖銳的嘯叫,幾乎要把層層烏雲撕開。瞬時,這怪物幾乎凝聚了某種超自然的力量,要將它們全部噴發出來。蒙擊穩定住情緒,按照剛才的計劃預案,朝地平儀一掃,確認哪裏是天,然後吸氣閉口,猛地拉杆,巨大的蘇-34-s鴨嘴獸戰鬥機轟然一抖,隱沒在了烏雲之中。


    以剛才百日鬼之從容,他就已經判斷出自己想要全身而退是根本不可能的了,而且附近很可能有埋伏。現在隻能試圖讓烏雲掩蓋自己的蹤跡,憑借僅有的一些隱身特征,在濃重無邊的雲氣中伺機行動。


    這時耳機裏又傳來了刺耳的吱咯聲,幾乎要將他的耳膜捅破。


    在百日鬼的折磨下,蒙擊簡直要被逼得神經衰弱。


    不過,這次無線電中傳來的話語卻讓他難得綻開一絲笑容。


    “嗚喲——呼叫大哥哥。”就是這久違的俏皮、又略帶沙啞的女聲從無線電中闖了進來。uu看書 .uukans


    他心中又驚訝又有點想要放鬆,不由嗬嗬一笑:“金江姬?你從哪兒來。”


    “欸——喂!真是的!不是說好的讓我蹭任務嘛,我是你的僚機!完畢!”


    “啊……”蒙擊正要接話,忽然間渾身打了個寒戰,冷汗從後背呼呼直冒,把飛行服都浸透了。這聲音,這腔調,毫無疑問是在天守鎮認識的金江姬啊,令人再高興不過。可是,她沒有理由出現在東奧斯特裏亞,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在什麽位置。


    最瘮人的是,這兩句話蒙擊感到似曾相識。


    這不就是天守鎮時、與胡蜂姐弟作戰前,金江姬對自己打招呼時說的話嗎。蒙擊對自己的記憶力非常自信,就是這幾句話,一個字都不錯。


    他沒更換通訊頻道,這個時候的通訊應該還連著百日鬼。蒙擊忽然聯想到剛才自己對百日鬼的提問,“你到底是誰?”、“你從哪裏來?”他現在真的感到有些不寒而栗,這個聲音真的是金江姬嗎。想到這裏時,麵前出現一團血色烏氣,朝自己迎麵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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