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他人之意,代而所獲的東西,到了送還本主的時候,卻怎麽想都覺得不甘心。就好像自己千辛萬苦、精挑細選買來的禮物,最後倒不舍得送出去了。


    鄂梅停下了腳步,她今天穿的黑色緞麵百褶裙向前晃了晃,貼回到腿上。在實驗室的陣列照明燈照耀下,裙麵反射出細膩的花紋。她看到蒙擊扭頭望向自己,不由得臉上一熱,又轉身出去了。畢竟,威爾夫提的要求實在很難做出決定。


    實驗室的前廳內,威爾夫看到鄂梅猶豫不決,便走了過來,也沒整理衣服,身上的泥水裹著雜草從衣襟向下滴落。他知道得找蒙擊才能解決自己學生的事,但威爾夫確實和這個新來的傭兵沒有那麽熟絡,第一反應還是去找鄂梅:“怎麽樣,你跟他說了嗎?看在上帝的份上,時間快來不及了,現在隻能指望他。”


    鄂梅微蹙雙眉,斜眼瞧著威爾夫:“問題並不在於說服蒙擊使用雙木頭人聯控,而是設備還不完善,沒有實機測試過。”


    其實,她心裏擔心的正是這個。威爾夫希望蒙擊采用正在研發的多台木頭人聯合控製係統,讓他同時多駕駛一架戰鬥機把另一名學生找回來。可是現在的技術隻能做到讓駕駛員操作單台木頭人不出現後遺症,但她還不確定同時使用多台的後果。


    鄂梅想了想,然後說:“先回來那名學生怎麽樣了?”


    “在醫務室,不嚴重,應該隻是擦傷。”威爾夫飛快地回答。


    “他沒看到攻擊者?”


    “看到了,在雲層中,很模糊。他說是沒有見過的形狀,難以描述。”


    “另一名學生還沒有消息?”


    “沒有。先回來的學生在遭受攻擊後就直接跑回來了,等降落後才發現僚機沒回來。”“可能有危險。我是說我們航校,也許會出事。”她抿了抿嘴,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但是我不知道,蒙擊,”鄂梅說這個名字的時候又快又輕聲,好像怕別人發現,“他的技術和能力倒是沒有問題。”“現在也正是需要他的時候。兩架三代半戰機全都趴了窩,sk-37現在隻剩下你用來作並聯試驗的飛機了。”


    “那架飛機,你通知地勤作出擊準備了麽?”


    “通知了,”威爾夫回答,“呃……不過我是讓其他學生轉告的。加緊,鄂梅,馬上要到民航湧入的高峰時段,他是個傭兵,這期間是不允許起飛的。周邊的友軍如果知道,可就麻煩了”


    “既然你的那些‘友軍’那麽厲害,怎還放進來了什麽‘沒見過的東西’。你怎麽不叫讓他們對付去。”鄂梅沒好氣地用話語壓著威爾夫,讓對方都有點不敢抬頭直視她。


    現在不應該和威爾夫糾纏,她想了一會兒,又接著說,“你先給機庫那邊打電話,然後再去複查一下。竟有學生會丟下自己的僚機,你剛才傳的通知也未必送得過去。”


    “好,感謝上帝。”威爾夫說完,扭頭就往外走。鄂梅的鼻子抽了抽,就像是避開自己討厭的東西。每次這些人來求自己,等事成之後卻要去感謝上帝,卻沒有人感謝她。自從到了弗朗西航校之後,她就像是一個給上帝打雜兒的而已。她往裏走,神情變得柔和了一些,但心裏卻有些緊張。事情雜亂無章,剛才包租的dhc-4馴鹿運輸機應該抵達了,為什麽現在還沒有跟塔台聯絡;為大小姐準備的安-124禿鷹,現在還不知下落;此時還有另一名學生駕駛的sk-37沒有回音。


    作為總務主任,鄂梅的工作就是處理這些事情;而作為這個位置的女性,她必須處理得盡善盡美。


    最讓鄂梅感到棘手的是,她應該怎樣告訴蒙擊,怎麽說服他使用雙聯木頭人係統。


    她想了想,很困難,心裏沒有完全的把握。


    一邊想著,鄂梅一邊走進了裏麵的綜合實驗室,來到蒙擊的半球幕模擬座艙旁邊。剛一抬頭,眼睛就睜大了。麵前的景象能把任何人都嚇一跳。在蒙擊座艙前的半球幕上,出現了山一般高大的飛行巨獸,白身藍腹,體型肥碩無比。由於距離太近,木頭人的視覺廣角加上投影幕的變形,這東西看上去就像是一隻飛行的白鯨,一邊遊動,一邊將氣流向兩邊排開,勢不可擋。蒙擊輕描淡寫地說道:“就是這架安-124,找到了;另外,運學生的dhc-4也正在向這邊飛來,可能比安-124先到,你要不要去安排一下。”


    鄂梅輕輕哈了口氣,扶扶從鼻梁上滑下來的眼鏡。果然自己在他麵前,總是會放鬆泄勁兒,不是沒道理的。蒙擊確實可信而可靠,這紛亂如麻的事情,眼看著就已經要完成大半了。


    他操作飛機逐漸遠離這架安-124運輸機,將其堪稱恢弘遼闊的機身和機翼完整顯露在座艙前的半球幕上,繼續說道:“剛才的先導機遭受攻擊後,這些人以為空域還沒打開、遭到東奧民兵誤擊,就沒敢進來,一直在外海盤旋等待消息。現在航路已經打開,他們也快沒油了,駕駛員挺有主意,緊貼著另一架客機進入昆斯蘭州,所以我們都沒發現。”鄂梅慢慢走了過來,輕咽咽口水,讓自己恢複往常的樣子。她怕如果再不刻意地端正起來的話,自己會被對方看破:“幹得不錯,看來你對這套木頭人係統已經非常熟悉了。”“倒也談不到熟悉,隻不過確實不難。”蒙擊遠程操作著sk-37雷式戰鬥機,為安-124領航。


    “還算輕鬆嗎?”


    問完後,鄂梅簡直要為自己的話語嘔吐了。這是個問句麽?她鄂梅從來都用祈使句,怎麽可能說出個疑問句。她隻是想知道這個自大又不可一世的傭兵,是否願意嚐試並聯操作兩台木頭人係統,再駕駛一架飛機出去尋找那失蹤的學生而已。直視不知道怎麽開口,把話題引出來。


    回頭想想,既然他上次能輕鬆勝任機械和腦波控製的雙機並操,這次估計也沒問題,自己真是多餘問這句話。


    果然,他瞥眼看了我,他覺得不對勁了。


    鄂梅心中想著,便又正了正嗓子,恢複她冷傲的語氣:“還算不錯,但有個新問題。”


    “鄂梅主任,我剛才能聽到你們的說話。當然,請別介意,坐在這裏想聽不到都很難。”蒙擊還在繼續為安-124領航,邊操作邊說,“你是打算讓我試著一次控製兩台木頭人。”


    鄂梅聽他說完這句話,心中憋出口氣來,她對蒙擊怒目而視。真該死,這家夥竟然全都知道了,那為什麽在我進來的時候不說,偏要等我這樣委婉地說了一大通,然後才表明他什麽都知道。這根本就是要看我的笑話,完全是在羞辱我。


    蒙擊沒有回頭看鄂梅,還在自顧自地駕駛。


    這樣漫不經心的態度,對她來說更是莫大的挑釁。鄂梅沒有說話,這個時候她不但沒法接話,而且無論怎麽回答,自己都太被動了。她現在恨不得立刻把蒙擊從座艙裏拽出來,按倒在地上,用高跟鞋使勁踩住他的臉來回扭,最好讓鞋跟戳進肉裏去。


    鄂梅抱著雙臂,想到這裏時,十指使勁抓著自己的手臂,因為用力都變了色。她可不是在腦子裏想想而已,其實她完全有這個實力。但鄂梅呆在弗朗西航校,可不是專門來踩男人的,她現在還不能由著性子來。


    “那麽,既然你想讓我同時駕駛兩台,”蒙擊轉過頭來,“為什麽不早說!我剛才就躍躍欲試了。”


    她盯著對方,又是那副洋洋得意、自信萬分的表情、又是那嘴角上挑的輕佻樣子,他到底是哪裏來的信心,他知道並用木頭人係統的後果是什麽嗎。


    鄂梅低下頭,抬手捏著太陽穴:其實從理論上應該沒有什麽後果,不然自己的團隊在這所航校裏忙個什麽勁兒呢。但這套係統倒確實不是給蒙擊預備的,而是為甲午七王牌中的另一個人量身定製。


    現在先讓他試用,也許也不錯。


    她腦海中突然冒出那麽個念頭。但是又看看他的臉,實在有些不舍得。也許是上天注定讓他來完成這套係統。


    真是諷刺,鄂梅不由得在心中一笑。麵前這個男人,堅信自己存在的目的就是要消滅“百日鬼”係統,u看書 ww.uukanshu.co 但卻不知道正是因為他,“百日鬼”才得以複活,而且正在日臻完善,現在離破繭而出的日子已經越來越近了。


    她看著蒙擊,他的命運真是格外有趣,不知道未來還會有什麽在等著他,連自己都充滿好奇。


    “好,我這就給你接通係統。”她說完,便轉向旁邊的工作台,開始讓各個工作人員進行準備工作,同時把剛才和威爾夫**的女子叫過來,讓她確認機庫的準備情況。一切妥當就緒後,鄂梅走到實驗室旁邊的鋼結構樓梯旁,登上依牆架設的廊道,進入了懸空的指揮台。這裏就像是航空母艦的飛行艦橋,外壁由八麵向外傾斜的窗組搭接構成,在這裏可以俯瞰到實驗室內所有的飛行模擬座艙,能夠對全部操作人員進行統一協調和指揮。


    早晨臨近,更多的人員進入了實驗室。這裏充斥著各種儀器工作和人員交替報告的聲音,一片忙碌。鄂梅就像個將軍,站在指揮台上,俯視著蒙擊。黑色的百褶裙在通風係統的吹襲下微微晃動。她拿起話筒對他說道:“準備好了嗎?”“時刻就緒。”蒙擊一臉認真地咧嘴笑了起來,雙目圓睜,咬著牙,就好像第一次坐過山車的孩子。正如他所說,早就迫不及待地想嚐試靠腦波同時操作多架戰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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