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九清晨。


    我又一次從噩夢中驚醒,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半年前,我加入了一個名叫[綠炎兄弟會]的教會,他們說我的勤勉正適合成為他們的同伴。


    我很也很高興能夠加入到兄弟會,這裏有好多和我一樣努力生活的人。


    不過我努力的生活卻也有最樸實的原因,那就是為了給我的姐姐看病。


    我出生在一極其普通的工薪家庭,但很不幸的是,在我九歲那年,我的父母出了意外。


    那一年姐姐十三歲,為了我們姐弟倆不至於餓死,姐姐放棄了學業開始接這樣那樣的散活掙錢養家。


    那時候我還不懂事,不知道姐姐有多辛苦,要是早知道的話,我也根本不會選擇繼續上學。


    稍大了一些以後,姐姐總是用著“我都供了你這麽多年了,一定要長點出息”這樣的話說服著我繼續讀下去,我用著課餘的時間也終於可以幫姐姐分擔些壓力。


    但是在成績上,我也總是能夠在班上名列前茅,在天賦檢測上,我也在眾多羨慕的目光中脫穎而出。


    每次聽到姐姐的誇讚,我總是能獲得多好幾倍的開心。


    不久之後,我就靠著優異的成績爭取到了羅家的助學金,而姐姐也終於不用為了我進入學院以後的學費而發愁了。


    踏入學院的那一刻我就立誓,一定要衝破凡人的命運,帶著姐姐一起到中心城區過上快樂的生活……一定。


    但是——


    我讓姐姐失望了。


    我沒能夠成功畢業。


    離開學院的哪一天,我不敢回家,明明已經是一個二十出頭的人,卻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大雨傾盆,我躲在黑矮的角落裏,眼淚和大雨融成了一樣的眼神,將我最貴的衣服(校服)染滿了烏黑的泥濘。


    慢慢的,積水和爛泥潭逐漸浸沒了我蜷縮的下半身,我終於從攀登雲巔的階梯上又掉回到了這個泥濘的世界。


    明明是比普通人強壯的身體,在這傾盆大雨中,我的視線卻逐漸模糊了起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那個我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小寬!真是的,都這麽大了,怎麽還跟個小孩子一樣!”她的聲音好溫暖。


    一瞬間,原本被凍僵的身體便又暖和了起來。


    但我的眼淚卻更加止不住的流了出來,似乎比起還在傾盆的雨水更加猛烈。


    “姐姐嗚嗚…姐姐,我……讓你失望了…姐姐。”


    哽咽的聲音夾雜著抽泣聲,在稀裏嘩啦的大雨中是那麽的描小,就連我都聽不清自己的聲音。


    但是姐姐卻好像聽的清楚。


    姐姐隻是微笑著,撐著雨傘走到積水裏,蹲下身子,一麵擦了擦我的眼淚一麵把傘賽到我的手裏,輕輕的在我們的耳邊說道:


    “阿寬一直是姐姐的驕傲噢。”


    “無論是怎麽樣的阿寬。”


    那一刻,我的鼻子更加的酸了,眼淚像止不住的洪水一般傾瀉了出來。


    姐姐就像小時候一樣抱著我,輕輕的拍著我的後背,待我哭了一會過後,才在我的耳邊又說道:


    “我們回家吧。”


    那時候我才知道,對我來說,隻要可以和姐姐一起,一輩子這樣生活下去,我就滿足了。


    不過,命運總好像不太眷顧我們,不久之後,姐姐就得了重病。


    我在學校裏學過不少關於治療魔法的基礎知識,甚至足夠在中城區的小醫院裏當個治療師。


    但姐姐得的是壞髓病,這個尤其麻煩,想要徹底恢複要使用三環以上的治療魔法將全身的骨髓替換掉。


    這不僅是我的能力不足,以我的身份也根本不可以使用這種級別的魔力供應。


    雖然隻是三環魔法,但是這種治療魔法對於魔力的消耗對我來說卻是個天文數字。


    看著姐姐日漸消瘦的身體,那比起用刀子在我身上割肉還要痛苦,但是苦痛又一次的全部壓在了姐姐身上。


    平常人家得了這病,多是吃些“快活藥”,這樣一來得病的人也可以少被折磨些時間。


    姐姐說:她相信阿寬一定會救她的,所以再痛她也會忍著的。


    但是我卻知道,姐姐是害怕我孤單,所以在強忍著。


    於是我開始沒日沒夜的工作,除了給姐姐買一些止疼藥,剩下所有的錢都存下來,隻要攢夠錢,再到中心城區聯係委托事務所,一定可以把姐姐的病治好。


    要快,一點點時間都不能浪費。


    一點點的時間都不可以浪費!


    一定不可以浪費!


    或許是老天爺也可憐姐姐,有一天,幾個同事突然來詢問我的事情,雖然我無心其他,但還是分心與他們說了家裏的事情。


    他們邀請我加入一個名叫[綠炎兄弟會]的組織,我沒聽說過這個組織,但是組織內很多都是公司裏很優秀的前輩。


    最重要的是,他們聽說了我的情況,二話不說的開始幫我籌錢,沒過多久,給姐姐治病的錢終於湊夠了。


    我很感謝他們,因為不是他們的話,我很有可能就要失去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了。


    姐姐雖然痊愈,但是被病痛折磨的身體卻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恢複。


    但是生活也逐漸好了起來,按照療養院那邊的說法,隻要再修養個半年,姐姐就可以健健康康的,比起病前還要健康的出院了。


    在很小很小的時候,那時候我還是什麽都不懂,我對著那個我眼裏最可愛的姐姐說:


    “長大以後,我娶姐姐做老婆好不好啊?”


    隻是未懂事時的蠢話,但我卻是打算,等姐姐出院以後,就向姐姐求婚。


    但是……


    我洗著臉,看向鏡子中的自己,黑眼圈比起以往還要重了一些。


    因為這是我第二次做那個噩夢了,我被搜查科以參加邪教組織活動逮捕了。


    拿起洗臉巾狠狠的在臉上搓揉了一番,我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久久不能從噩夢中緩過神來。


    這幾天已經陸續傳出好幾個[綠炎兄弟會]的成員被抓的消息,我不知道我會不會是下一個。


    起碼在我的映象裏,所有兄弟會的大家都沒有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會裏鼓勵大家互相幫助,這樣自己也才有了足夠的錢帶姐姐去看病。


    也是知道我的情況,大家也根本不讓我把做義工的錢一樣捐給民學研究社。


    這種事情本來就是自願的。


    我已經很久沒有獲得這種有努力活著的目標的感覺了。


    之前一直在想著,等姐姐的病痊愈了,我也要繼續努力的工作,報答兄弟會的恩情。


    但是……


    我搖了搖腦袋,正在開飛艇,不能分心。


    下午回到家裏,快速的解決了晚飯,晚上也還要去做義工。雖說是義工,但幹個一晚上,還是會結給一頓飯錢。


    今天夏至哥他們又沒有叫我,或許也是因為那種和我一樣的擔心。


    但我卻不想逃避,仍舊是來到了工地。


    “你好。”一個黑發褐瞳的男人忽然向我伸出一隻手問號道。


    我也禮貌的握住男人的手。


    男人的臉很清秀,而且瞳色也很少見,按照課本上的知識,或許是生下來就在中心城區的那種人。


    不過人不可貌相,這人幹起活來比起兄弟會的大家還要賣力,性格也很不錯,和大家都很合得來。


    晚上,大偉哥請客,大家邀請著莫早一起吃了頓宵夜,這種友誼遠比起在學院時的真實。


    還是因為那個原因,兄弟會的兄弟們都在刻意的和我保持距離,不過莫早好像剛好和我一路。


    “明天不要再去哪裏了。”莫早突然說道。


    “什麽?”我有的疑惑的看向這個今天新認識的朋友。


    “不要再去了,如果你不想你姐姐再也見不到你的話。”


    我有些震驚與不解,自己還沒有跟莫早說過姐姐的事情,當我回過神來,莫早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但還留下一句話傳到自己的耳邊。


    “明天晚上去看看你的姐姐吧。”


    ……


    十月二十日。


    我已經第三次做到那個噩夢了。


    我開始害怕起來,尤其是那個神神秘秘的莫早好像知道著什麽。


    如果說莫早是搜查官的話……


    我想找機會把莫早的事情告訴夏至哥他們,但是他們卻總是刻意的避開自己。


    或許說……他們早就做好了覺悟。


    但是所有人都隻是,我沒有做好這個覺悟,或許在他們眼裏,我隻是個被逼無奈才加入到兄弟會的可憐人。


    我和滿懷熱枕的他們是不同的。


    我也確實是這樣的人。


    比起兄弟會那個宏偉的理想,我更想和姐姐安安心心的生活在一起。


    忙碌工作了一天,回到家裏,很快的吃完了晚飯,幾乎是慣性的換上工服……


    想了良久,又把工服脫下,換了件一年前新買的襯衣,來到鏡子前麵,將頭發反複的梳了梳,又反複看了還幾遍才出門。


    療養院裏。


    “阿寬!”


    姐姐的神色比起生病前都還要好許多,我懸著的心也在這一刻又得到了片刻的安寧。


    “姐姐。”


    我開始和姐姐聊起了工作上的事,聊起姐姐在療養院的趣聞,這一聊就是許久許久。


    “姐姐,最近公司人員調動,我可能要出差一段時間。”


    “啊!”


    姐姐一下子慌了神,不知道該怎麽回我的話。要是換做以前,姐姐肯定是鼓勵我好好工作,不用擔心她。


    這一場大病,卻是讓姐姐“柔弱”了許多。


    “放心吧,我盡量申請留在這邊的,就算要走,我也會經常給姐姐寫信的。”我安慰道。


    “噢噢,好,好。”


    “你不用擔心姐姐啦,你姐我的實力你還不清楚嘛,還用得著你擔心?要去的話就放心去吧。”


    “嗯。”


    夜裏,回到家裏,站在陽台口,看著小區路口,到了下工時間,又過了一個多小時。


    我知道,夏至哥他們是回不來了。


    ……


    “是嘛,他們寧願承擔風險尋找其他方法也不願意去赫拉提普嗎。”羅默失落道。


    “話說你是怎麽找到我的?”羅默有些不可思議的問道。


    “我的能力變強了一些。”克萊爾撓了撓頭解釋道。


    “是嘛,不錯。”


    在摩洛斯上層壓製了多年,出來以後忽然得到進步也不奇怪。


    “但是我必須要帶他們回去。”


    “這是我的使命。”


    羅默的聲音明明隻是正常說話的音量,卻讓克萊爾感受到別樣的鏗鏘,這樣的堅定是克萊爾認識羅默以來少有的一次。


    “他們打算怎麽走?”羅默問道。


    克萊爾猶豫了數秒,最終還是說道:


    “上京白家,這才是真正的逃離路線,羅家和邪教扯上了關係,莫尋覺得存在風險。”


    “所以莫尋決定今天下午臨時進入白家,利用一個讓白家短時間內必須妥協的把柄,不得不讓我們坐上飛艇。”


    “而因為這個把柄,白家一定會盡心盡力的把我們送出上京。”


    克萊爾將莫尋的計劃全盤托出,羅默欣慰的拍了拍克萊爾的肩膀。


    “比起交易,他總是更加原因原因相信自己對人性的判斷啊。”羅默苦笑著感歎道。


    “他見識了太多黑暗的世界,所以不願意相信我們,但是是要帶了赫拉提普,他一定會理解我的。”


    “克萊爾,走吧。帶我去找他們,我要親自把他們,抓回來。”


    克萊爾欲言又止,似乎對於羅默的實力有些不信任,畢竟羅默本人被葉梓吊打,而葉梓是因為忌憚莫尋才放了兩人一條生路。


    羅默微笑著拍了拍克萊爾的肩膀,自信說道:


    “放心吧,這次我不會輸了。”


    操縱著飛行魔法,帶著克萊爾指路,向著中心城區飛去。


    兩人剛剛離去,暗中的一道黑影浮現,遠遠的看著羅默二人離去,隨後也操縱起禦空魔法跟了上去。


    而這黑影,自然就是希恩了。


    一路跟到白家府邸,看著兩人進入到白家大院裏,希恩就在不遠處靜靜的等候著。


    過了良久,羅默二人又從白家出來,嘴裏還念叨著“貨運站”順後匆匆離開。


    然而希恩卻沒有離開,繼續蹲守在原地,繼續死死盯著白府的各個大門。


    過了良久,又一個羅默和克萊爾從白家走了出來。


    “還真是騙不過你啊,老師。”


    希恩從陰影裏走了出來,陰狠著臉看著羅默:“你不光背叛了帝國,你還背叛了[自強會]?”


    羅默搖了搖頭回道:


    “是自強會背叛了我,老師。”


    “要是真的就這樣帶著他們會到赫拉提普去,我會是什麽下場?”


    希恩麵色鐵青,額頭上的青筋止不住的冒起。


    “我沒想到你再摩洛斯的這幾年竟然變成了這樣,如果是以前的話,我的學生羅默就算是知道要犧牲,也會義無反顧的投身火海。”


    “你讓我很失望。”


    羅默搖了搖頭回道:“自我犧牲是多麽偉大的事情,但是讓別人自我犧牲……真的是我理想中[自強會]會做出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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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很失望,老師,你不會比我更失望。”


    希恩長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所以說,你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參與到這個事情當中,你做出這樣的選擇時,就應該做好犧牲的覺悟。”


    “而不是因為自己的懦弱而恨上[自強會],是我沒有較好你羅默,束手就擒跟我回去贖罪吧。”


    “老師,你以為我們為什麽要來這裏。”


    在羅默的身後,一道身穿白衣的身影緩緩的出現,正是白家的當代家主;白潔。


    “希恩法師你好。”


    希恩卻是沒有心情和白潔寒暄,開門見山的說道:


    “我不管他們抓住了你們白家什麽把柄,但是他們要不了多久就會成為帝國的一級通緝犯,白家主確定要和這群通緝犯扯上關係嗎?”


    白潔捂臉一笑:


    “當然不是,我隻是出來看看熱鬧罷了。不過希恩法師倒是奇怪,你覺得我們白家會害怕這種莫須有的罪名嗎?”


    希恩的臉色更加陰沉了,握緊了拳頭狠聲道:


    “所以說你要護他?”


    “不不不,當然不是,看來希恩法師是氣糊塗,連我的話都聽不清了。”


    “我隻是出來看看熱鬧,順便提醒你們一句,不要在白家的門口打架。”


    “僅此而已。”


    說完之後,白潔轉過身,頭也不回的走進了白府。


    希恩看著白潔離去的身影,再看向羅默和克萊爾二人,瞳孔忽然一縮,一個瞬步衝到二人身前,伸手一抓。


    羅默鎮定自若的表情隨著這一抓變成了灰飛,揚在空氣當中,什麽也沒有剩下。


    上京城外的天空之中的飛艇上,梨香甜甜的一笑:


    “搞定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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