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母船,第一甲,第二甲,給我頂上去!”徐參將穩穩的站在船樓上,發出命令。


    在他的身下,龐大的鐵甲艦,剛剛完成轉向,此刻炮手們正在調整著角度,做發射前的最後準備。


    敵人的火炮速度太快了,這個時候,他已經無暇去考慮,為什麽對手裝彈會比自己的戰船快這麽多的問題,他隻是知道,以敵人火炮的數量和裝彈的速度,他福建水師平日的戰法,根本就派不上用場——水師的火炮隻是壓製敵人的輔助武器,真正製勝,靠的是在船艙裏抵近敵人發生火器弓箭的士兵,如果有可能,登艦作戰,水師的官兵,也自忖不遜色這些西夷戰士。


    但是,這一切,都隻是妄想。


    徐參將有些體會到,雖然廣東水師比福建水師船少兵少,為什麽會落得一個全軍覆滅的下場了,這些西夷人,根本就按不規矩出牌,水師的戰船,在對方這令人發指的火炮下,根本就無法抵近地方的船隻,難道,這些西夷人,純粹就靠火器打仗的麽!


    子母船上沒有遠程的火器,這樣的命令下,能夠有多少子母船接近到敵船,這個問題,他想都沒想。他隻知道,橫亙在這六艘超大福船的前麵的海滄船隊,在他的麵前,已經煙消雲散,在敵人船隊和他最後的指望之間,已經沒有再有什麽阻礙了。


    是的,這錦衣衛錢大人帶來的六艘福船,就是他最後的指望,海滄船隊一滅,水師的主要戰力,基本上就算是就隻剩下一小半了,他知道這是一場慘烈的戰鬥,但是,他沒有想到會慘烈到這種地步,僅僅接戰一炷香的時間不到,這水師這些年積攢的一半家當,就這麽化為飛煙,而敵船,僅僅才擊沉一艘!


    “大人,給咱們福建水師,留一點種子吧!”


    身邊的一個遊擊將軍,臉皮抽動了一下,對著徐參將說道。


    徐參將沒有看他,目光注視著那西夷船隊一輪炮擊後狼籍水域,十來艘戰船,正在緩緩下沉,而三艘受創較輕的船,正頂著風帆上的破洞,搖搖擺擺的在轉向。


    是的,他們還在試圖保持著隊列,擋在中軍的前麵,為身後的福船,多爭取一些時間。


    “種子,總兵大人已經給水師留了,讓咱們放到這裏,就是為朝廷盡忠的,這些事情,兄弟們都清楚!”


    “命令錦衣衛的兄弟,一旦完成準備,自行開炮吧!”他淡淡的說道:“不用顧忌我們的兒郎!”


    “這怎麽可以!”那遊擊將軍大喊道:“這是讓兄弟們去送死!”


    徐參將眼睛一瞪:“你敢攪亂軍心!”


    他臉上,陰沉得好像好滴出水來,四周的親兵,冷冷的看著這位遊擊將軍,手按住刀柄,這個時候,他們最清楚怎麽做,隻要參將大人一聲令下,不管是誰,正法了也就正法了,敢質疑軍令,不知道軍中律法麽。


    遊擊將軍咽了一下口水,看著徐參將:“末將不敢,敵船火炮猛烈,而子母船陣形密集,這樣衝上去,勢必折損巨大,末將認為,第二甲的戰船,此刻在下風,速度已經跟不上了,不如讓他們掩護劉遊擊他們的戰船,讓劉遊擊他們撤下來!”


    徐參將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那遊擊將軍有些發毛,急忙又說道:“末將願意率領子母船第二甲的兄弟們,去接應劉遊擊!”


    “不用回來!”徐參將盯著他:“你帶著第二甲去吧,此戰若敗,你我都不用再回泉州了!”


    ……


    遠處的高山之巔,錢無病親眼目睹了水師的海滄船隊的覆滅,身邊的人,看到他們的指揮使大人,麵色如水毫無表情,但是卻不知道,此刻在錢無病心裏,卻是驚濤駭浪。


    他已經很高估了西班牙人的戰鬥力了,但是,眼前的戰況,還是給他上了一課,在大明,除了他四海船隊,所有火器都是用於輔助的,福建水師也不例外,和以火器為主要攻擊手段的西班牙人艦隊戰鬥,福建水師真的是太憋屈了。


    他們隻有發射一次火炮的機會,而那些在船艙裏,準備抵近作戰或者登船作戰的士卒們,根本是連敵人的麵都沒見著,就成了冤死的亡魂。


    而此刻,他的六艘鐵甲艦,麵對這數十艘敵船,情形也不大樂觀。至少,他開始為自己覺得自己來援的行為,有些輕率了。


    應該等一等的,兵力不應該分散,等到虎臣將江南那些商船改成戰船帶過來的時候,再伺機和西班牙人一戰的!自己太心急了。


    眼睛有些發澀,他放下手中的千裏鏡,揉了揉眼睛,又將千裏鏡放在了眼前。


    千裏鏡裏,兩翼的子母船,已經緩緩的朝著敵船開始一動,而將炮火傾斜到海滄船隊之後的西班牙船隊,在海滄船隊的殘骸前,已經緩緩的畫完一道弧線,此刻,他們正在調頭,準備將船舷的另外一側,麵對著那一排巍峨如城的大明艦隊。


    六艘鐵甲艦,完成了轉向,就一直沉默著,uu看書 ww.uunshu 錢無病知道,他們是在等待著最好的時機,也許,等到這些西班牙人的戰船,調轉過頭來的時候,他們就會明白,沉默中的爆發,會給他們帶來一種什麽樣的驚喜。


    有一小股子母船,咬住了敵人船隊的尾巴,船不多,是衝在前麵的五六艘,西班牙戰船的船尾炮,此刻響了起來,這是他們對於身後的敵人,能夠提供最大的傷害輸出了。


    那幾艘子母船和最後麵的那一艘西班牙戰船,始終保持著一條航線,這讓他們麵對的,僅僅隻是一門船尾炮,這樣的好機會,一旦錯失了,就不會再有,想必,此刻在子母船上的那些水師官兵,也非常清楚這一點。


    接近了,接近了!


    錢無病將手中的千裏鏡,死死的套住那最前麵的一艘子母船,甚至連船上母船堆積著的引火之物,都看得清清楚楚。


    西班牙人的戰船在加速,子母船在艱難的拉近著和敵人戰船的距離,在他們的身後,一艘子母船,被船尾的敵人火炮,一下子打了個正著,那藏著人的子船,被這一炮,打得四分五裂,剩下的母船,燃起了熊熊大火,慢慢的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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