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聽說過牛市的繁華,但是,王守仁也僅僅是聽說而已,親身到此,這還是第一次。


    因為四海樓的存在,大量商人出沒於此,同時,也帶動了牛市周圍的消費水準,在同道麵前消費一擲千金,無疑是最能體現自己實力的一種做法,於是,各種高檔的青樓酒肆茶鋪應運而生,雖然晚上這裏比不上十裏秦淮的紙醉金迷,但是,白日裏,比起秦淮河兩岸,這裏卻是稍勝一籌。


    王守仁在距離四海樓半裏地的一處酒肆前下了轎子,沒辦法,所有騎馬的,坐轎的到這裏就算到了地兒了,剩下的路程,得自己一步一步的走過去。經曆了數次將這這不甚寬闊的街道堵塞得水泄不通的事情之後,如今四海樓立下了這個規矩,這一點,倒是和後世的步行街,有些類似了。


    王守仁不緊不慢的在這繁華喧囂的街道上走著,放眼四周,街上的行人幾乎都是和他差不多打扮的人,青衫道袍之類的,偶爾有幾個穿著浮誇,渾身披金戴銀的,一看就是恨不得將全身家當都穿在身上的暴發戶,王守仁很敏銳的發現,就是街邊這些鋪子裏的夥計,看著這幾個人的時候,眼中露出的都是一絲鄙夷的神色。


    是的,鄙夷!


    王守仁微微笑了起來,能在這裏開鋪子的,想必都是有些底蘊的,看著這些人做作的顯擺模樣,似乎鄙夷一番也是正常的,真正的富翁大豪,哪一個不是低調奢華,也許,一套看起來不起眼的褂子,就能比這些暴發戶全身的零碎加起來還要值錢,這些人,還真沒什麽顯擺的。


    進入四海樓的大廳,王守仁找了一方靠著窗戶的椅子坐下,足足可以容納上百人之多的打聽裏,這樣的桌子很多,乍一看,有些紛亂的感覺,但是待到坐下以後,王守仁發現,這些桌椅擺放其實還是很有學問的,無論哪一張桌子,似乎都可以一覽無遺的看到大廳中間那個小小的方台,而若是有人在這方台上發布什麽消息,絲毫不擔心這廳裏有人看不到他。


    “盛惠紋銀二兩!”一壺清茶,幾盤小點心送了上來,訓練有素的仆役,笑著對王守仁說道。


    王守仁噎了一下,二兩銀子,一般的酒樓都可以吃上一桌中等的席麵了,這點茶水點心,這也忒貴了一點了吧!


    大概是看出王守仁的猶豫,那仆役笑著解釋道:“這位員外,這二兩銀子,可不是這茶水點心錢,茶水點心是咱們樓裏免費贈送的,不過是入門費而已,您是做大買賣的人,很快您就知道,你這銀子花的值不值得了!”


    將銀子丟給仆役,王守仁擺了擺手,既然都是這規矩,他也入鄉隨俗,二兩銀子,雖然有些肉疼,但是也還承受得住。


    低頭喝茶,廳子中間的方台,蹭蹭蹭的走上了一人,站在上麵,大聲喊了一句:“景瓷一船,青花玲瓏瓷百對,叫價壹萬貳仟兩,當日交割,有意者丁醜桌詳談!”


    王守仁抬起頭來,隻見方台上那人,又將這話,重複喊了兩遍,然後才回到自己的桌子,想必,那就是丁醜桌了!


    “這個呆逼!蠢的一逼吊著!”身後傳來一句嘟噥聲:“還壹萬貳仟兩,八千兩都未必有人要,天天浪費銀子在這裏吆喝,真是人傻錢多!”


    王守仁笑了起來,這罵人的話,他聽的親切,在南直隸,罵人蠢貨常常就是用這詞了,倒是和北京城裏某些罵人的話,有些同工異曲之妙。


    “這位兄台請了!”他轉過頭去,笑吟吟的對著那個嘟噥的胖子說道:“兄弟我第一次來這四海樓,那位兄弟的吆喝,莫非其中還有什麽說道!?”


    王守仁唇紅齒白的,賣相極好,說話又這麽謙恭,那胖子看了他一眼,屁股挪了挪,幹脆坐到他這一桌上來了。


    “湊一桌行不,看一幫呆逼在那裏發噱,實在無趣之極,有個人說說話也不錯!”


    王守仁點頭示意,那胖子笑嘻嘻的指著那丁醜桌的方向:“他那船貨,也就那百對青花玲瓏瓷值錢點,現在景瓷都爛大街了,這稍微有點眼力勁兒的,都不會拿壹萬貳仟兩吃下這批貨撒!”


    “不會吧!我怎麽不知道這事情?”王守仁故作驚訝。


    “那你肯定不是做這個行當的!”那胖子不屑的搖搖頭:“你要是做這個行當,你就知道,從鎮江到蘇杭,今年景瓷大批走貨,這價格不跌下來都不成!”


    “哦!”王守仁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瓷器,我的確是不怎麽了解,不過,我倒是聽說這生絲藥材什麽的,跌的厲害,今年的行情真的有那麽差?”


    那胖子驚詫的看著他,似乎很奇怪的樣子。


    “怎麽了,兄台,我說錯什麽了麽?”王守仁問道。


    “適才你說第一次來四海樓,我還有些不信,不過看你說這話,我還真的信了,你這是剛剛從外地來了的?聽你口音,北直隸來的?”


    王守仁笑了笑,卻是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要不然,你就不會說出這樣的外行話了!今年的行情,哪裏叫做差,這分明是大好才是!往年咱們做瓷器的,一年走上一兩船貨,那就頂天了,這還得看趙公元帥照顧不照顧咱們,遇到人走背運的時候,一船貨從年初賣到年尾都還賣不完的事情,也是有的!”


    “那現在呢?”王守仁饒有興趣的問道。


    “現在雖然價格賣不到那麽高了,但是,隻要有貨,直接在這四海樓裏一轉,轉天就出去了,一年兩船貨賺一萬兩銀子,和五船貨,一年每船賺三千兩銀子,你說,哪一個賺得多?”那胖子有些好為人師的樣子,很是詳細的給王守仁解說道。


    “五船貨,一船三千兩,那就是一萬五千兩,當然是後者賺得多,這筆賬目,就是小兒也會算!?”王守仁點點頭。


    “這不得了,大家都八千一船的賣,這呆逼賣壹萬貳仟兩,你說,誰會那麽犯傻!更別說,這上台吆喝一次,十兩銀子,這呆逼這幾天不厭其煩的吆喝,估計都花了好幾百兩了,我都替他的銀子覺得冤得慌!”胖子朝著丁醜桌搖搖頭,目光中滿是鄙夷。


    王守仁心裏明白了,這就是一個薄利多銷,一個厚利滯銷的問題,難怪這胖子鄙夷那人。


    “對了,還沒請教,你是做什麽買賣的呢?”那胖子回過頭,吃了塊點心,“沒準,咱們也能做點生意!”


    “這個,還真不好說!”王守仁笑笑,不願意多談的樣子。


    “別啊,隻要有貨,什麽都好說,價格是慢慢談的嗎,反正大家都靠著這四海樓吃飯,多少貨都不怕在這裏吃不下!”


    “貨最終都是讓四海樓買走了麽?”


    “這不廢話嗎?”胖子看了他一眼:“人家四海船隊幾千號人,這每年要往海外那些番邦小國拉多少貨出去,咱們天朝的東西,不是吹牛,就是一幫破爛,那幫蠻夷也得當傳家寶給供起來!”


    王守仁明白了,這胖子,就是一個掮客,直接玩的是買空賣空的勾當,難怪他對自己這麽熱情呢!


    “再說吧!”他笑了笑。


    胖子有些怏怏不樂的離開了桌子,王守仁站了起來,所謂的“攪亂市價,盤剝百姓”他大致明白是怎麽回事情了,無非是四海船隊在這江浙一代,大量的收獲囤貨,導致物價下跌,但是,這種下跌,可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打壓,就拿這瓷器為例子來說,看著是瓷器價格下跌了,但是,因為四海船隊的存在,這需求量卻是增加了。需求量增加,務必會擴大產業,也就是說,會有更多的瓷工,窯工多了一份賺錢的門路,而對於那些商人來說,他們的收益,也是不減反增。


    其他的物價,也是這個道理,絲綢,藥物,之類的,想來也不脫這個窠臼。


    王守仁奇怪了,不管從哪一方麵看來,這都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情啊,商人,工匠,桑農,大家都賺到了銀子,而最大的四海船隊,將這些貨物賣到海外,也同樣的賺了銀子,且不管海外那些蠻夷如何,咱們大明的朝廷百姓,可都沒受損害。


    可陳靜文為什麽偏偏盯著這事情不放?


    又有人走上中間的台子,u看書 .uukanshu.co 大聲吆喝著要買或者要賣的貨物,王守仁站了起來,朝著那邊看了一眼,走了出去。


    這二兩銀子花的還真是值得!


    “咦,王瘋子?”有聲音在他背後響起,他皺了皺眉,轉過頭去,這個稱呼,他可是很久沒有聽到過了。


    “還真是你啊,王瘋子!”一個大胖子,(不要問,為什麽這章老是出現胖子!)從二樓有些艱難的探出頭來:“嘿,是我,王那個鈺啊!”


    仿佛是怕王守仁認不出自己的標準身材,王鈺在欄杆邊站了起來,對著他揮著胖乎乎的手:“難得他鄉遇故知,上來喝一杯!”


    說罷,他扭過頭,朝著身後不知道什麽人大聲嚷道:“兄弟們,我看見王瘋子了,就在一樓,去兩個腿腳靈便的,請他上來,你們不是說一直都想結識結識他的嗎?”本站網址:,請多多支持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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