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飄起濛濛的雨絲起來。


    王嶽走了,老代王走了,錢無病恍恍惚惚的好像聽到王嶽和老代王兩人笑著說著什麽離開,他腦子裏,淨是那小小的綠色的身影,機械的送著兩人離開,又機械的坐了下來,然後看著桌上尚在嫋嫋冒著熱氣的清茶,總是感覺有些不大真實。


    茶鋪距離他的宅子,距離不過是一條長長的巷子,呆呆坐了一會兒,他起身站起來,走了出去。


    眼角掃向巷口,那個小小的人影已經不見了,這是隨著他的父親離開了嗎?他微微有些遺憾,這個在茶鋪裏被訂下終身的女孩兒,終究還有幾分羞澀。


    “木頭,你以後要對我好,知道嗎?”清清脆脆如雨打玉盤的聲音,在他身邊突然響起。


    錢無病含笑轉過頭,朱雲娘一臉的笑意站在他的身後,濛濛的雨絲打濕她的發髻,打濕了她的臉龐,幾滴細小的水珠,從她雙頰下輕輕滴落。


    錢無病伸出手,溫柔的替她拭去麵龐上的水珠:“為什麽叫我木頭?”


    一記熟悉的白眼飛了過來,不過,那張俊俏嬌嫩的小臉卻是紋絲不動,任憑錢無病有些粗糙的手指在她臉龐上劃過。


    “走吧!我們回家!”


    錢無病牽起她的手,微微笑了笑,朝著雨絲深處的長巷走去。


    ……


    “扶桑刀利!”


    “我知道!”


    “扶桑金多!”


    “我知道!”


    “我都想要!”


    “我還想要呢?”


    王嶽眼皮子都不抬的對著老代王說到:“要什麽對你媳婦兒說去,和我說有個屁用啊!”


    “哎哎哎,你這老貨,說話憑點良心成不,咱們這算是親戚了吧,親戚不就是應該互相關照的麽,沒看見我那毛腳女婿又帶了這麽一大幫分食的來了麽,這胳膊肘兒可不興往外拐的!”老代王理所當然的說道。


    “就叫起女婿來了,真是個老不要臉的!”王嶽譏笑道:“賬目你媳婦兒那裏也有一份,應該分給你們代王府多少銀子,我可一兩都沒少!”


    “就是看到了我才這麽說啊!”老代王有些痛心疾首:“這個錢無病,辦事太不靠譜,那麽多銀子,都砸在東番那個不毛之地去了,若不是我老婆女兒盯著,沒準我代王府這一份都懸乎,對了這賬目得做兩份,一定得做兩份,一份咱們自家看,一份送到宮裏頭去!”


    “這個還用你教,你當我這麽多年活到狗身上去了?”王嶽自傲的揚起頭:“都做的妥當了,能抹的都抹了,要不然,單憑咱們一隻船隊,一年賺這麽多銀子,哪怕宮裏有著份子,也會放心不下!”


    他笑了起來:“隻不過,咱們這船隊往外麵這一跑,倒是有些人叫苦連天,說咱們霸道,前些日子,我還聽說有人琢磨著上幾分折子,說什麽咱們這船隊是‘與民爭利’什麽的,不就是咱們賺得多了他們沒的賺了嗎,這點心思,誰不知道!”


    “說道這個,還是無病孩兒有眼光,早早將這買賣和宮裏扯上關係,這些人就算要攻擊咱們,也投鼠忌器!不過,暗地裏他們搞些小動作,也著實惹厭!”


    “這些事情,不用多操心!”老代王雖然以賢良著稱,但是,也不是拘泥不化的人物:“這銀子到咱們手裏,可比落在那些蠹蟲手裏不知道能多辦多少事情,別的地方我顧不了,我大同軍鎮,多少城池要修繕,多少士卒要糧餉,多少百姓要周濟,這都是花銀子的事情,問他們要,他們能給嗎?錦衣衛指揮使,這麽殺氣騰騰的名號,總不能是誰都可以欺負的軟腳蟹吧!”


    “你知道這個道理就好!”王嶽點點頭:“無病孩兒這不是帶了一群幫手來了麽,想從咱們這裏分潤點好處去,光是拿點銀子出來可不成,過兩天,讓這幫小崽子,折騰折騰那些眼紅的家夥,反正打了小的,在京城的那幫老的可不會善罷甘休,讓他們盡情去折騰!這惡人,不能讓無病去當!”


    兩個老人,在秦淮河邊慢慢走著,旁人看起來,就是閑聊一般,可是誰又能想到,就是這短短的幾句,就決定了多少家的興衰。


    “丫頭的事情,你打算怎麽做,就算將他們小兩口湊在了一起,這名份上也是個問題,你總不能拿我無病孩兒在火上烤吧!”


    “隨她的心意,這郡主,做不做有什麽打緊的,你當我說的客氣話啊!”老代王看了王嶽一眼:“實在不成,讓王府裏報個病故上去,丫頭這輩子沒享受到做郡主的好處,難道在這事情上,還讓個郡主的名分拖累她不成!”


    “你當初就不該認她,讓她在外麵逍遙自在多好!”


    “我不是想補償他們娘倆的嗎?誰知道有今天呢,好了好了,不和你說了,我到了,進來坐會不?”


    “不用了,你還是和你媳婦兒去商量打算拿多少嫁妝出來吧,別怪我沒提醒你啊,咱們家無病可是見過銀子的,別弄的那麽孤寒!”


    “做夢!”老代王眼睛一翻:“先讓錢無病拿一百萬的聘禮來再說,這麽又聰明又漂亮,還能當賢內助的老婆,他小子哪裏去找?”


    ……


    錢無病到了南京,或許,沒有多少人關注,錢無病也不希望引起別人太大的關注,不過,該知道的人,總歸是知道的。


    昔日號稱“天下首富”的沈百萬沈家,雖然幾經波折,如今已經破敗,但是沈家發家的門路,卻是江南這些大家族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鄉野百姓傳聞沈家是有聚寶盆,u看書uukau.co才會有這令人咂舌的財富可以取用,但是,真正知道內情的,都知道,沈家之所以發家,那是因為海貿。


    如今在江南,家產十萬餘銀的,不過是稱之為小富,中富動輒數十萬到百萬銀以上,而能夠稱之為豪富的,無不家產在百萬以上,而這些稱之為豪富的,除了龐大的田產和各種買賣以外,海貿基本上已經成了他們家族的重要財富來源,四海船隊興盛起來,利益首當其衝受到損害的就是他們。


    有了龐大的財富,當然要會使用才成,官子兩個口,指望官家關照自己,還不如自己就是官家。這些豪族在修橋鋪路沽名之餘,也沒有忘記拿出銀子來,資助那些貧寒學子,而這些貧寒學子一旦科舉出頭,成了朝廷官員,對昔日恩主的照顧自然會不遺餘力,至於家族內的子弟,他們更是不遺餘力的培養,就這樣,一代兩代三代,幾代人下來,這些豪族在江南,儼然已經是龐然大物,其利益關係從綜複雜仿佛一張大網。


    而這張網,就是王嶽都不敢輕易去觸碰。


    但是,如今敢碰的人,從北京千裏迢迢的來了,一場看不見的刀光劍影,在這煙雨濛濛的江南,即將悄悄的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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