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猛可是不是好獵手不知道,但是,站在山上看著下麵黑壓壓的蒙古人騎兵,柳青青眼下已經很有做獵物的覺悟了。</p>


    從石頭上挑了下來,柳青青居然笑了一笑,這讓在一旁抹汗的胖子千戶有些不解,他湊了過來,低聲問道:“柳千戶看出什麽來了嗎?”</p>


    “嗯!”柳青青點了點頭:“咱們被人給圍住了!”</p>


    這不廢話麽?王千戶一愣,他想聽的可不是這個。</p>


    “先前你不是說,韃子們耗不起的嗎?這麽多人馬,人吃馬嚼的,這得多少東西對付!”他看了看嘴角微微上揚的柳青青,又看了看山下的蒙古韃子,努力想擠出一個輕鬆的笑臉來,隻是臉上的肥肉抖了幾抖,那實在是比哭還難看。</p>


    “人家都不用耗,先前人家這麽衝過來,你覺得咱們能頂多久?”柳青青淡淡的說道:“咱們眼下還在這裏能說話,這是韃子們還不想動手,要不然舍得一些性命,隻怕眼下咱們手下的兄弟,也剩不了多了!”</p>


    韃子占據山下的水源地,一個缺口都沒留,這可不是好現象,上山的時候,大部分馬匹被放棄在山腳下,就算暫時食物不用著急,有幹糧,還可以殺馬支持幾天,這沒水可不行。柳青青見到山下的敵軍好整以暇的樣子,他心裏早已經認定是這些韃子是打算不傷一兵一卒困死餓死渴死他們,韃子也長腦子,知道用計謀了哈。</p>


    “也就是說,咱們還是逃不過這一劫!”王千戶渾身囉嗦著,但是,他知道自己絕對不是害怕,“那咱們還等什麽,等援兵麽,咱們就是去救援大同的,不會有人來救咱們了,遲早是個死,趁著現在還有些氣力,衝下去幹他娘的,咱們死也得拉幾個墊背的!”</p>


    “看你這樣子,還是條漢子,先前言語間對你有些不客氣,兄弟我給你賠不是了!”柳青青擺擺手:“要拚命也得到最後,眼下不著急!”</p>


    柳青青看了他一眼,正色說道,也許是知道自己最終的結局大致就是如此了,柳青青這一刻,倒是豁達起來,是啊,有什麽了不起的,大不了就是一死嘛,死在自己手下的韃子那麽多,論找墊背的,自己早就找夠了,還有什麽遺憾的。</p>


    “都是同袍兄弟,還說這個做什麽,我知道這領兵打仗我不如你,這一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p>


    王千戶擺擺手,剛剛激昂慷慨了一番,猛地見到這一直冷麵冷臉的柳千戶,說出這樣的話,心裏大為溫暖:“若是這次不死,出去以後,我想和你拜個把子,這生死兄弟生死兄弟,不經曆生死,怎麽能叫兄弟,你不會看不起我這個胖子吧!”</p>


    “何必等到出去,眼下不就正好嗎?”柳青青微微一笑,拔出自己的佩刀,拉過王王千戶的手,在他掌心一割,鮮血頓時就流了出來。然後,他橫過刀來,在自己的左手掌心,也拉開一條口子,然後,兩隻留著血的手掌,緊緊的握在了一起。</p>


    兩人相識一眼,哈哈大笑起來。</p>


    “還不知道你的全名呢!”兩人手鬆開手,各自用布巾纏繞了一下:柳青青說道:“昨日你好像介紹了一下,我忘記了!”</p>


    “是那個時候,你沒把你這個胖子兄弟看在眼裏吧!”王千戶嘿嘿笑了一下:“王鈺,二十三了!我知道大哥年紀比我大,我就不序年齒了!”</p>


    二十三,還真年輕!柳青青看了這個新結拜的兄弟一眼:“以前是哪個堡子裏的?”</p>


    這個年紀,在軍陣上雖然有些擔當卻是如此生疏,毫無疑問和從一個小兵一層層升起來的柳青青不同,毫無疑問,這位兄弟不是世襲的千戶,就是勳貴出身。</p>


    “以前在京營裏混日子的,在家裏犯了點錯,被老頭子趕到這裏來了,沒想到這麽倒黴,這一身肥肉還沒練結實,就碰到這麽大陣仗!”王鈺也不想山下那些蒙古人了,反正他們攻上來自己就接著打就是了,他們不攻上了,等到幹糧吃完了,衝下去就是了,倒是趁著這個機會,和這位新結拜的大哥,多聊幾句還快意一點。</p>


    “京營啊!”柳青青喃喃的低語了一下:“那可是好地方,就是打仗,比起咱們邊軍差了點!”</p>


    嘿嘿嘿!王鈺笑了起來,不否認也不反駁。</p>


    陽光中,這一對新結拜的兄弟,就著寒風,有一句沒一句的就這麽聊著,度過了他們成為兄弟的第一天。</p>


    ..</p>


    當明軍的斥候和蒙古人的遊騎接觸的那一刻起,整個明軍的大隊就開始放緩了速度。錢無病一直在中軍,看著張永有條不紊的發布著一條條的命令,一萬來人的隊伍,在張永的指揮下,如臂指使,很快的側翼,中軍,後隊,全部都調動起來,擺出了戰鬥前行的陣勢。</p>


    韃子大隊就在前麵,而且,不知道他們在前麵等了多久,對於追擊了兩天的大明軍隊來說,無疑他們現在很占據優勢。</p>


    一方以逸待勞,一方遠道而來,這戰力上就得打個折扣,還有一點,這戰場是蒙古人決定選擇的,無論是方位地形,都對大明軍隊有些不利。</p>


    至於人數,比較這個沒多大意思,張永攜軍前來,精銳加附眾,也一萬有餘了,這萬人決戰,相差千把兩千人,並不是決定勝負的主要因素。</p>


    兩方的騎兵,在小心翼翼的試探過後,很快的開始了大規模的廝殺,數千人在白登山下,在各自將官的驅使下,朝著對方的陣營,發起了一輪又一輪的衝擊。</p>


    錢無病臉色微微有些發白,帶著血腥味的風吹過來,他的胸口甚至有些發悶,有些想吐又吐不出來的感覺。金戈鐵馬,說起來是多麽令人向往,但是,隻有真正看到眼前這猶如修羅地獄的這一幕,才能真正體會到,這四個字後麵,隱藏著多麽血淋淋的殘酷。</p>


    他親眼看到,一隊大約千人的騎兵,在張永的命令下,朝著蒙古人的左翼發起了衝鋒,而在蒙古人如雨的仰射中,衝在最前麵的百餘人,紛紛中箭掉下馬來,旋即被自己身後的同袍的馬蹄踐踏得不知所蹤。這樣的衝鋒下,落馬就是一個死字,無論敵我。</p>


    在付出了百餘人的傷亡後,明軍終於靠近了蒙古人的左翼,這個時候,連珠般的火銃聲響了起來,這些衝了過去的騎士,手裏拿的不是馬刀,不是長槍,而是一根根如同鐵棍,手臂長短的火銃,在接近敵人後,這些早就裝好了火藥的火銃,終於發揮了威力,如同暴雷的炸響中,迎麵而來的蒙古騎兵,紛紛中彈落馬,如同先前落馬的明軍騎兵一樣,轉眼間,就消失在了兩方不斷交錯突進的馬蹄下。</p>


    火銃打完了的明軍,並不想那些騎射的騎兵一樣,順手就丟到自己的火銃,而是調轉過火銃的握手,轉眼間,火銃就變成了一根沉重的實鐵棍,別說沒有盔甲的蒙古人擋不住這攜帶著馬勢的鐵棍打擊,就是渾身鐵甲,這鐵棍敲在身上,震也能將人震暈了。</p>


    雙方的騎兵一個一個交錯,轉眼間,就各自分開,站在對方的陣列前,然後紛紛勒轉馬身,嘴裏齊齊怪叫著,朝著同樣轉過身來的敵人,再次發起一陣衝鋒。隻不過,上一次衝鋒中,倒下的人,永遠不會再站起來了。</p>


    這一次衝鋒,勝負基本上就分出來了,回歸本陣的明軍,這一個千戶,大約還剩下五六百人,而蒙古人的那一個千人隊,卻是隻剩下寥寥百餘人了。不是說明軍這馬上的廝殺功夫比蒙古人強多少,而是蒙古人這一次,再也沒有供給他們射箭的空間,而明軍們將早已經打得血糊糊的火銃放到馬背一側的褡褳上,又從另外一側的褡褳上,抽出一根全新的裝好了彈丸火藥還沒使用過的火銃來。</p>


    看到蒙古人的逃兵討回本陣,明軍們發出震天的歡呼聲。</p>


    一員渾身是血的戰將,從退回來的明軍中疾馳出來,來到張永麵前:“稟將軍,末將幸不辱命,勝了頭陣!”</p>


    錢無病這一場戰鬥,看的熱血沸騰,見到這戰將前來繳令,不禁多看了他幾眼。</p>


    這人年紀三十來歲,相貌極為普通,若不是這渾身血淋淋如同殺神一般,丟在大明的任何一個城池的百姓裏,都很難將他再找出來。</p>


    “記你首功,你帶人下去療傷休息!”</p>


    戰將匆匆而去,錢無病卻又看到,雙方的陣列中,又各自湧出來百餘歩卒,u看書 ww.uukanshu.om 這些人手裏拿著短刀,朝著剛剛的戰場走去。</p>


    他看了看張永,張永一臉的肅然,他抑製著自己心中的疑問,看著戰場中的一舉一動。</p>


    隻見這各自陣列中走出來的百餘歩卒,並沒有見麵就捉對廝殺,而是仔細的檢查著地上的屍首傷員,不管是大明的士卒,還是蒙古的士卒,這落馬的被踐踏的,被射傷的,總有沒死的透的,這些人提著刀上前,為他們解決了這輾轉反側的痛苦。不過,他們分的很清楚,大明的負責大明的,蒙古的負責蒙古的,一個都沒有弄錯。</p>


    眼看這戰場上的呻吟聲,慢慢的安息下來,錢無病驚駭的一幕出現了。</p>


    大明的歩卒,在完成己方的任務後,回歸了本陣,而蒙古人的那些歩卒,在完成手裏的任務後,齊齊朝著本陣喊了幾句什麽,然後將先前還沾滿他們自己族人的利刃,齊齊朝著自己的脖子招呼去,幾個眨眼之間,戰場中就多了一百多具屍體。</p>


    看到錢無病滿身驚駭疑問的眼神,張永微微側了側身,畢竟這是陛下親自派來的人,雖然陛下說此人隻是充當他的眼睛,但是,陛下的眼睛,也還是不要特意的怠慢的好,這麽多兵馬,沒有個監軍可說不過去,弄不好,這錢無病手裏就有陛下的密旨呢。</p>


    “這情形,很多年沒看到過了,這些人,陣前自刎,固然是敗軍之將的緣故,還有一個意思,禿猛可這是告訴咱們,這一仗,不死不休,咱們兩方人馬,一定有一方,全部死在這裏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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