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很多年以後,欒玉平都記得這個下午,記得在這個喧鬧的下午,從門外走進來的錢無病。有些溫暖的陽光,從錢無病的身後照了過來,讓錢無病的身影猶如鑲了一層金邊,而他記得那時候,僅僅不過是一個百戶的錢無病,走進來的挾著的氣勢,卻好像是一個帶著千軍萬馬麵對敵人的大將軍。</p>


    “應天府推官,好大的官兒啊!”錢無病徑直走向三人的桌前,坐了下來,“什麽錦衣衛,什麽東廠,都比不得這位推官大人威風啊!”</p>


    “你是..?”欒玉平看這走進來的這個年輕錦衣衛,微微有些遲疑,他的職責,注定和錦衣衛少不了打交道,但是,他可以很負責的說,在今天以前,他從未見到過這個年輕的錦衣衛,他也不認為,南京城裏的錦衣衛,能夠有膽子過問小公爺的事情。</p>


    孫倩看到錢無病走了進來,開口就朝著這位欒大人發難,心裏湧過一陣溫暖,這種被人寵著護著的感覺,她覺得很是受用。</p>


    “你不用管我是誰,推官大人想必也不會將我這個小小的錦衣衛放在眼裏,我就是想知道,推官大人,難道今天這事情,一句誤會就可以揭過去的麽,要不,那天推官大人上街,我這個小小的錦衣衛,也對大人這麽‘誤會’一下?”</p>


    錢無病的話語十分的尖刻,外東門和牛市並不是很遠,他是一路策馬狂奔而來的,走進門來,就聽的這個文官兒模樣的漢子,在這裏大放厥詞,忍不住氣不打一處來,他很確定,既然王嶽為了孫倩,將這兵馬都調動了百來人,那麽,他即使做的再出格一些,也不會有什麽後果。</p>


    他沒有太多的政治智慧,甚至還不如孫倩想的多,但是他的軍戶出身,卻是讓他明白一個道理,慫一時就慫一世,更別說眼前別人欺上門來,如果他不狠狠的還擊過去,那麽他,他身後的王嶽新來乍到這南京,沒準就被這南京城裏的以往勢力,看作軟弱可欺。</p>


    南京城裏調動兵馬,需要個什麽章程,他不清楚,但是在北京城裏,這麽成隊的兵馬出現在大街上,不是錦衣衛的校尉,不是東廠的番子,那就是天大的事情了,由此看得出,王嶽維護孫倩的決心,有了這個認識,他哪裏還不知道該怎麽做的道理。</p>


    欒玉平也有些惱了,雖然今天是他的人做的差了,但是形勢比人強,他已經盡可能的向這個還不知道身份的女人致歉了,雖然他也做好了心理準備這女人身後的勢力也許會對他這個推官做些報複,但是,這個心理準備中,絕對不包括他先被一個低級軍官打臉,然後又被一個不知道哪裏來的錦衣衛,赤裸裸的嘲諷加威脅。</p>


    “那你待怎麽樣?”他站了起來,該說的都說了,難不成這個百戶還敢拿了他這個推官不成。</p>


    “嘿嘿,我哪裏敢怎麽樣,欒大人說笑了!”錢無病皮笑肉不笑的回道,轉過頭來朝著孫倩說道:“走了,丫頭,都耽誤這麽半天了!”</p>


    孫倩站起身來,隨著錢無病朝著外麵走去,趙猛一看,也急忙跟了上去,頃刻之間,屋子裏就之剩下欒玉平,有些不明所以的站在那裏,好像有些想不通,怎麽這些人說走就走了。</p>


    壞了,這人是錦衣衛,錦衣衛都是肚子裏做文章的壞慫,我這不是被他惦記上了吧!他陡然意識了過來,對方沒有放什麽狠話就這麽離開,反而讓他覺得這比放幾句狠話的更為可怕,他愣了愣,外麵傳來響動,那些兵馬已經在有秩序的撤走了。</p>


    他走了出去,那幾個手下猶自有些驚魂不定的看著兵丁們離去的方向,他有些厭惡的看著他們幾個,從牙縫裏蹦出幾個字來:“查,給我查清楚這幾人的底細,你們不知道給我惹了多大的禍事!”</p>


    幾個衙役抱頭鼠竄而去,他深深的吸了口氣,朝著不遠處的酒樓走了去,相信以這些地頭蛇的能耐,不到晚上,他就知道今天這事情,他到底衝撞的是何方神聖了。</p>


    “都打發了?可惜了那匹好馬啊!”徐錚看著走進來的欒玉平,悠悠的說道。</p>


    “小公爺,這事情,怕是有些手尾!”欒玉平一臉的憂心忡忡。</p>


    “沒事,大不了到時候你報我的名字就是了!”徐錚滿不在乎的說道,作為定國公府上唯一的男丁,未來的注定要襲爵的他,根本不在意這點小事情,南京城裏,不買定國公府上麵子的人,還真是不多。</p>


    全副武裝的兵馬,在大街上橫衝直撞,這樣的事情,沒人壓得下去的,應天府很快將這事情報了上去,往日有有些拖遝的兵部,這一次回複得卻是迅捷無比,一句“軍馬操練路過街市”就將應天府的公文打發了回來,而沒人知道,同樣的卷宗,在當天晚上出現在魏國公徐俌的案頭的時候,這位年近花甲的老人,卻是對這份公文,看得很是認真,很是凝重。</p>


    “叫鵬舉來!”徐俌輕輕的說道,書房外有人輕輕應了一聲,腳步紛遝而去。</p>


    沒多長時間,一個沉穩的年輕人,走了進來,見到此人進來,徐俌臉上微微露出了一絲笑意,將手中的公文,遞給了他。</p>


    “鵬舉,你看看這個,看完後,告訴我你是怎麽想的?”徐俌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微微閉上了眼睛。</p>


    魏國公一係到了徐俌這一代,人丁就變得單薄了,而他兒子早歿,如果不是以外的話,麵前這沉穩無比的年輕人,他唯一的孫子徐鵬舉,就是下一任的魏國公了。令他欣慰的是,自己的這個孫子,雖然年少的時候有些荒唐,但是經過自己這幾年的打磨,如今處事也有些像模像樣了,而他也開始逐漸讓孫子參與到政事中來,要知道將來他百年之後,為陛下鎮守這南京的這副重擔,就得全部壓在他這個孫子身上了。</p>


    “沒什麽奇怪的,外東門有一個千戶駐守吧,莫非是攪民了?”徐鵬舉看了看眼前的卷宗,沒看出什麽蹊蹺來。</p>


    “你再看看這個?”徐俌從麵前卷宗中,抽出一張白紙,遞給了他,白紙之上,除了錢無病欒玉平幾人在商鋪裏的談話,沒有收錄進去,白日裏外東門大街上發生的,詳詳細細的全部記錄在了上麵,魏國公鎮守南京多年,要真論起耳目的靈便,足足可以甩開以刺探之事聞名的錦衣衛一條街去。</p>


    “應天府做事情,也真是荒唐!”徐鵬舉一看到白紙上的東西,就知道是怎麽回事情了。</p>


    “這個推官,好像去年爺爺壽辰的時候,還到咱們家裏來過,我似乎還有些印象!”他皺著眉頭想了想,卻是記不清那人的模樣了。</p>


    “這個不重要,看事情,不能隻看到事情的表麵,你想想,為什麽就這麽湊巧,恰巧在那個時候,那一隊兵馬就正好路過,在這南京城裏,能製造這種“恰巧”的人,又有幾人。”</p>


    “他們是為那女子出頭!”徐鵬舉好鼓不用重錘敲,徐俌一點,他立刻明白了過來,南京城裏,有權利調動兵馬的,不過是他爺爺,兵部尚書,還有鎮守太監三人,而調動兵馬手續的繁瑣,可不是說一句話,下麵的兵馬就能動了起來,這一點徐鵬舉還是知道的。</p>


    有的時候,要用人,又不能落諸文書,這種“恰巧”的變通手段,就很好用了,實際上,在他前些年荒唐的時候,他就這麽恰巧的用過這麽一隊兵馬,砸了錦衣衛的某個百戶所。</p>


    “這女子是誰,身份查證過了麽?”如同抽絲剝繭一般,徐鵬舉眼睛亮了起來,這女子自然不是他家裏的,而周尚書家裏,也沒有適齡的女子,那麽,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位新上任的鎮守太監了。他心裏有些明白了,徐家鎮守南京,這南京的官兒貪點,uu看書ww.uuanshu 荒唐點,都可以不計較,唯獨這兵權,若是有人輕輕那麽碰了一下,徐家若是不警醒,那可就成了擺設了。</p>


    “王公公的人?”徐俌笑著看到自己的孫子,慢慢猜測出真相,欣慰的點點頭:“查了下,的確是鎮守太監裏出來的,不過有些奇怪的是,王嶽進城的當天,這女子並沒有隨王嶽出現在綠園,而是第二天才出現的,與他同時出現的,還有個年輕人,諾,就是這上麵你看到的那年輕錦衣衛!”</p>


    “那爺爺您的意思.。。”</p>


    “王嶽對這小女娃娃,可著緊的很啊,我以為王嶽這輩子,除了那些金銀,就沒有看重的東西了,沒想到臨到老來,對這幾個年輕人,還關愛有加,倒是讓我感到有些奇怪,這動兵馬的事情,居然事前事後,都沒有知會我這把老骨頭,這讓我微微有些擔心了,雖然王嶽未必真是要插手這南京的事情,但是,我們卻不得不防,他被劉瑾從北京趕了出來,心裏頭未必沒有怨氣,他們如何折騰我不管,別在我這一畝三分地上折騰就行了!”</p>


    徐俌摸著胡子,淡淡的說道:“這大的,有我盯著,小的嘛,你有空就關注一下,別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被他整出什麽幺蛾子來!”</p>


    “小的?”</p>


    “那叫孫倩的女子,還有那叫錢無病的小百戶,你派人盯著點,對了,還有件事情,這紙上沒有說,不過,我覺得你應該知道一下,這事情發生的時候,徐錚就在附近,而我聽說,那應天府的推官,最近和徐錚走的比較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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