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不下去這口氣。


    要說氣,他才是有太多的咽不下的氣啊。


    高淩波長歎一口氣,慢慢的坐下來。


    寄予厚望的平王死了,可依仗的皇帝昏迷了,守著一個垂垂老矣的太後,一個癡癡呆呆的傻子。


    如今兒子也死了,死的心裏清楚明白,卻偏偏不能將凶手就地碎屍萬段。


    咽不下去又如何?吐不出來,就隻能咽下去,人難道還能被一口氣憋死不成?


    “娘娘,這件事,是我錯了。”他說道,“十四到底是被我害死的。”


    寬於待人嚴於律己麽?也不是這個時候啊?


    太後驚訝的看著高淩波,那可是喪子之痛啊,不會是受刺激腦子糊塗了吧?


    “冒進啊。”高淩波接著說道,“這次是我太冒進了,我一再說晉安郡王也好,那個程氏也好,都是可以暫且不顧的小事,卻還是在聽到晉安郡王他們離京的時候動了心思……。”


    如果沒有急著去劫殺了他們,高十四也不會反被他們劫殺。


    或者說等他們走的再遠一些再動手,也不至於因為京城附近做了周全的安排,反而自傷其身有苦說不出。


    他的十四啊,說到這裏高淩波抬袖子拭淚。


    太後早已經哭起來。


    “不是冒進,這是因為太晚了,早就該殺掉他,也不至於到如今養虎被虎噬。”她說道,一麵站起身,“立刻綁他回來。”


    “娘娘!”高淩波提高聲音,帶著幾分怒意喝道,“他算什麽虎!他根本就不算虎,他也就是個猴子!山中無老虎的時候。他才能充大王!隻要老虎在一天,他就算是上竄下跳,也隻是個猴子!”


    這還是高淩波第一次這樣在君前說話。太後不由嚇的哆嗦一下。


    “娘娘。”高淩波深吸一口氣,將心內湧湧的煩躁壓下去。放低緩了聲音,“您和太子才是虎,隻要你們在,隻要你們安穩,他就什麽都不是。”


    “那這就算了?”太後哭道,“十四白死了?就看著他賴在清遠驛得意洋洋?”


    “當然不會。”高淩波笑了,“動不如靜,他們現在就想我們有所動作。決不能如他們的願,今日他有理由在清遠驛住著,明日也能,十天半月也能,但一個月兩個月呢?這理呢,不是誰有就永遠有的,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不急,不急。”


    太後抬袖子拭淚。


    “娘娘,現在要緊的是太子大婚。還有太子有子。”高淩波說道,“隻要太子能有子,朝廷人心就穩了。”


    人心穩了。江山就穩了,江山穩了,高家也就穩了。


    且留那對賤人夫婦多活幾日。


    “當然,也不能就這樣的便宜他們。”高淩波慢慢說道,“得讓他們知道這件事沒完。”


    夜色沉沉,除了夜市那條街上依舊熱鬧,京中其他地方已經陷入沉睡。


    一座宅院四周冒出幾個黑影,將手狠狠的一甩,幾聲悶響在院內牆後響起。同時騰起一片火光。


    “著火啦,著火啦。”


    幾乎是在火光騰起的同時。內裏便傳來了大叫聲,將幾個黑影嚇了一跳。


    而大街上也有馬蹄聲隱隱傳來。


    “那邊著火了!”


    夜風裏送來忽遠忽近的說話聲。


    “娘的。巡甲這個時候不都在街上吃酒呢嗎?”有人低聲罵道,“怎麽這麽巧巡街到這裏來了?”


    “別廢話了,又不是真要燒死人,嚇他們一下就夠了,走。”另有人說道。


    幾個黑影飛也似的逃開了。


    院子裏的火還在劈裏啪啦的燃燒了。


    “大郎…”


    黃氏披著衣裳站在廊下,看著在院中和幾個下人低聲說話的範江林,燈籠以及火光映照下麵容驚恐。


    下人們領命急匆匆去了,範江林則走回來。


    “沒事,去睡吧。”他說道。


    黃氏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要不,咱們回西北吧。”她忽的說道。


    妹妹走了,高家十四郎死了,京城附近出現的馬賊,一切的一切表明了京城裏暗潮洶湧。


    半夜時分家裏突然著火,肯定不是因為天幹物燥。


    範江林笑了笑。


    “等以後吧。”他說道。


    “以後是什麽時候?”黃氏追問道。


    “該走的時候。”範江林敷衍說道。


    黃氏還要問,聽得後邊嘩啦一聲,一片火光再次騰起,她不由尖叫一聲。


    “怎麽那邊又著火了?”


    一麵喊著人。


    範江林拉住她。


    “沒事。”他說道,“既然有人放火了,那就順便都燒了吧。”


    什麽?


    黃氏一臉愕然。


    順便都燒了吧?什麽順便?


    她抬頭看去,見新有火燒起來的地方是後院庫房。


    所幸庫房裏並沒有什麽要緊的東西,隻存放著給小寶蓋竹屋子的巨竹以及一些亂七八糟的用具。


    隻…….


    黃氏微微怔了怔,轉頭看範江林,火光燈光夜色交相輝映下,他的神情忽明忽暗。


    外邊的低低碎語響起,屋門猛地拉開了,兩個說話的婢女嚇了一跳,看隻穿著單衣單褲束起袖子的秦弧站在門口。


    “公子。”她們忙低頭施禮。


    “這麽晚做什麽?”秦弧問道。


    “公子,外邊街上有人家著火了。”一個婢女說道。


    “要燒到我們家了?”秦弧皺眉問道。


    婢女們搖頭。


    “那你們幹什麽?”秦弧說道。


    婢女對視一眼。


    “公子,是程娘子家。”一個低聲說道。


    秦弧微微一怔,抬頭向外邊看去,秦家和程家分別位於東西兩頭,根本看不到。


    “公子放心,巡甲們正好路過。協助一起滅了火了,隻是房屋損毀了一些,人沒有傷。”婢女忙說道。


    秦弧笑了。


    “那是當然。”他說道。又帶著幾分嘲諷一笑,“真是嫌自己死的人還不夠多。嫌自己死的慢。”


    這是說誰呢?婢女們有些不解,再看秦弧關上門進去了。


    雖然夜已深,秦弧的室內依舊燈火明亮,地上更是擺著一排兵器。


    他走過去,拿起一把單刀,握住猛地一揮。


    燈光下劈出一道寒光。


    “不對。”他又停下來,站直身子略作思索,“現在還沒有到可以用刀的距離。”


    他自言自語著。將刀放在地上,目光掃過麵前的一排兵器,將一隻短矛拿起來。


    “此時的距離應該用這個。”他說道,說著話手猛地向前一揮。


    眼前似乎浮現那日雨夜馬上女子的形容,他的臉上也浮現笑容。


    射箭,長矛,虎頭槍,飛刺力投衝,為首人馬頃刻倒。


    短矛,橫戈。門戟,鉤拉推砍,左右前後紛下馬。


    斧鉞。竹節鞭,殺手鐧,劈捶破碎心頭脈。


    托天叉,齊眉棍,擋控奪機會眨眼間。


    明亮的室內,隨著年輕人越跳騰挪,手中兵器變幻帶起一陣陣寒風,燈影搖曳,在地上牆上窗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夜色沉沉中。沒有睡的人還有很多。


    皇宮內太後寢宮不斷的傳來一聲聲大喊。


    臥榻上太後猛地起身。


    “怎麽回事?”她扯開簾子喝道。


    地上的宮女忙叩頭。


    “還讓不讓人睡了?”太後喝道,“會不會伺候人?沒用的廢物們!”


    伴著她的喊聲。外邊的女官內侍也忙向後殿太子所在湧去。


    “到底怎麽了?”


    後殿裏內侍們惶惶施禮。


    “太子殿下,不知道怎麽了。不睡。”他們說道。


    太後的內侍以及女官們看向廳內,夜風沉悶,讓白日裏幾乎不聞的騷臭味變的明顯起來。


    太子殿下大小便不能自理,盡管衣服換的勤,那種味道也似乎再也消不去了。


    眾人眼中難掩幾分嫌棄,停下要邁進去的腳。


    “太後累了一天了,要你們做什麽?伺候好殿下,別吵到太後。”一個內侍豎眉說道。


    太子這邊的內侍忙叩頭應聲是。


    “再吵到太後,小心你們的命。”一個女官警告道。


    內侍們更加誠惶誠恐,看著這些人離開了。


    太子宮殿內啊啊的大喊聲再響起,內侍們忙湧進去。


    太子被綁在四足床上,仰著頭發出一聲喊。


    “真是煩死了。”一個內侍說道,“到底要幹什麽?怎麽越來越不好好睡覺了?”


    “把嘴先堵上。”一個內侍靈機一動說道。


    這立刻被其他人反對。


    “太醫說了,太子太胖了,堵上嘴呼吸不順,說過不許這樣做了。”


    內侍們便在屋子裏團團轉。


    “那就再叫女人們過來吧。”一個內侍說道,一麵端詳太子,“讓殿下泄泄火,就安生了。”


    於是便有人去把睡在隔壁的女人叫起來。


    女人卻不情不願。uu看書 .uukanshu


    “殿下這兩天不行了。”她說道,“一次就起不來了。”


    在這群內侍麵前她說話也沒什麽害羞的,一麵打著哈欠。


    “就是靠我自己動,也得殿下硬起來啊。”


    內侍們吃吃笑。


    “那好辦。”一個說道,“再去吃一碗補藥就行了嘛。”


    女人呸聲。


    “我看是你們想吃了吧?”她笑道。


    屋子裏便嘻嘻哈哈的笑,不多時便有人端來了一碗湯藥。


    夜色更濃,站在太後殿外值守的一個內侍搓了搓手,側耳聽不到適才的叫喊聲,不由鬆口氣,又帶著幾分憂色。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個頭。”他喃喃說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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