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殿下快坐吧。”


    婦人的說話聲在室內響起,四周的說笑聲也隨之湧湧而來。


    程嬌娘垂下視線,眼角的餘光看著晉安郡王由內侍攙扶著坐到她旁邊。


    有兩個婢女捧來托盤。


    “因為殿下的身子,所以咱們就不鬧洞房了,飲了合歡酒就禮畢了。”全福人說道。


    婢女們半跪下捧起托盤。


    程嬌娘伸手拿起酒杯,晉安郡王也伸手拿過,屋子裏的人都笑嘻嘻的看著。


    程嬌娘轉過身與晉安郡王麵對麵,晉安郡王伸出手,程嬌娘從手臂中環過,當要飲酒的時候,她的手微微回伸,手背貼住了晉安郡王的酒杯輕輕的敲了敲。【注1】


    半臂的距離,可以感受到對方的呼氣。


    程嬌娘微微的搖搖頭,晉安郡王看著她微微的點點頭。


    這不過是一眨眼的動作,眾人再看時,程嬌娘已經仰頭飲完了酒,晉安郡王則隻是抿了抿酒杯。


    “好了殿下,快些回去歇息。”內侍再也等不得了,立刻說道。


    不待晉安郡王說話動作,不由分說要攙扶起來,卻身形一頓。


    “來人。”內侍轉頭喚道。


    門外進來兩個內侍。


    “轎子在外邊呢吧?”內侍問道。


    兩個內侍點點頭。


    “扶殿下回去。”內侍便說道。


    兩個內侍便忙左右過來。


    程嬌娘站起身讓開,看著二人攙扶晉安郡王慢慢的走出去了。


    “夫人,奴婢告退了。”內侍對程嬌娘說道。


    程嬌娘點點頭。內侍這才走了出去。


    屋子裏的氣氛變得有些怪異。


    “那。那夫人歇息吧。”全福人最先反應過來。忙笑著招呼大家,“我們就告退了。”


    眾人便又淩亂的說了幾句吉利話就退出去了。


    “….還以為好了呢…”


    “…怎麽會…一個內侍都攙扶不起來了…還裝出樣子喚其他人進來…..”


    “…..剛才那一瞬間真是嚇到我了…”


    “….你們看到沒?殿下的臉都僵了…這要是喜事變成喪…”


    “…啊呸呸你可真敢說!”


    門外廊下的婢女和半芹看著低聲說話離開的婦人女子們,對視一眼,都看到各自眼內的驚駭,立刻轉身推門進來了。


    屋子裏程嬌娘正對著銅鏡要摘下鳳冠。


    “娘子,我們來。”她們忙說道。


    程嬌娘便坐下來由她們伺候。


    “娘子,沒想到郡王會親自來拜堂呢。”半芹遲疑一下,說道。帶著幾分期盼,“是不是他身子好了?”


    當看到晉安郡王穿著喜服出現的時候,半芹真是喜極而泣。


    雖然晉安郡王是坐著轎子來的,而且被兩個內侍攙扶著走向轎子,被攙扶著引著娘子一步步的拜堂,但這就夠了,對於女子來說一輩子最重要的大事啊終得圓滿。


    “沒有。”程嬌娘答道。


    沒有半點的含糊。


    半芹的心頓時忽悠悠沉下來,解釵環的手也忍不住發抖。


    “可是有娘子在,總會慢慢養好的。”婢女忙笑著說道。


    半芹便期盼的看著程嬌娘。


    程嬌娘還沒說話,郡王府的侍女送席麵進來了。


    從早晨到現在。三個人都是滴水未進,白日裏一顆心提著也不覺得如何。此時婚禮終於超乎預料的圓滿結束,一口氣鬆了隻覺得饑腸轆轆眼冒金星。


    “別的事都先放一放,吃飯事大。”婢女說道。


    半芹點點頭。


    “先吃飯,然後娘子洗漱。”她說道。


    “還有問問咱們隨身帶的箱籠在哪裏,把娘子慣用的都擺出來。”


    “我知道我看著呢就放在東次房裏。”


    外邊夜色漸濃,門窗都開著,夏日的風悠然而進,屋內瑣碎的話語隨風散開。


    郡王府的宴席已經散去。


    站在郡王府外,上馬的周箙忍不住又回頭看。


    “周公子。”


    陳夫人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我看我還是去程家一趟吧。”


    周箙忙整容過去施禮。


    “夫人勞累幾日,快些回去歇息,這裏的事我會回去給..範大哥大嫂們說的。”他說道。


    陳夫人難掩倦意的臉上浮現笑容。


    “不管怎麽說,殿下能自己來拜堂,可見是好轉了。”她說道。


    周箙的臉色猶豫一下。


    當時看到晉安郡王坐著轎子出來,他也有些驚訝,雖然看上去臉色很不好,但還是能被內侍攙扶著站起來走動。


    可是後來席麵上傳的話可就不怎麽好了,以至於無人吃喝,隻顧著低聲議論,到最後連晉安郡王昏厥在新房裏的話都有了。


    雖然後來他找人問了半芹,半芹親自來回話說並沒有才稍微安心。


    “你也別擔心,有嬌娘在總能調養好的,再說他這又不是病….”陳夫人看著周箙的臉色忍不住說道。


    不是病,才最可怕,病能治,命卻難治…..


    周箙低頭應聲是。


    喧鬧的晉安郡王府前隨著車馬的離開而恢複的安靜。


    程家裏隨著周箙等人回來而變得熱鬧起來。


    “…送嫁送的熱鬧,那些人寫的兩張足有百丈的字都送進去晉安郡王府了…..”


    “雖然說寫的並不是多麽出彩,但能得這麽多人落筆提字,就好像…就好像那青天大老爺得了萬民傘一般。”


    “是啊,所有人都圍上去看,都沒人看嫁妝…”


    這話讓屋子裏的人都笑起來。


    “看什麽嫁妝。”黃氏抹淚說道,“我們家嬌娘就是天大的珍寶。”


    “大娘子,郡王也親自拜堂了。”兩個婦人歡喜說道。“親自。從引著下轎子一直挑了蓋頭喝了交杯酒。都是自己來的。”


    聽到這裏範江林也端起一碗酒喝了,眼中難掩歡喜,抬頭看對麵的周箙神情木木。


    “周公子。”他開口喚道。


    周箙沒有反應。


    “周公子?”範江林再次提聲喊道。


    周箙這才看過來。


    “周公子,也累了好幾天了,快些歇息吧。”範江林說道,一麵想到什麽,“不如就在這裏住一晚吧,你回去也是一個人。”


    周箙搖搖頭起身。


    “那我先走了。”他說道。


    範江林和黃氏忙親自送出去。看著夜色裏年輕人騎馬慢慢而去。


    “也是…怪可憐的…”黃氏忽地忍不住說道,“其實,這孩子也不錯…”


    範江林沒有說話,看著周箙的背影,忽地讓門房去取一壺酒來。


    “做什麽?”黃氏忙問道。


    “我出去一趟。”範江林說道。


    黃氏抬頭看看天色。


    “天黑了,況且又累了好幾天了,要去哪兒?”她一疊聲的說著,範江林卻已經拿著酒壺騎上馬得得的走了。


    夏日夜晚街上比白日還要繁華熱鬧,範江林沿著河邊大街徑直出了東城門,出城幾裏地後熱鬧喧嘩都消失了。四麵茫茫的夜色籠罩,夏蟲夜鳥的叫聲此起彼伏。


    範江林撩衣席地坐下。將手中的酒壺打開。


    “弟兄們,給你們送酒送的晚了些。”他說道,“哥哥我先自罰三杯。”


    說罷仰頭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


    “你們喝酒吧,我和老三說幾句話。”


    範江林笑著,將手中的酒壺往一旁一拋,酒壺跌碎在地上,濃烈的酒氣瞬時散開,他的眼前似乎響起弟兄們的笑鬧爭搶聲。


    範江林再次咧嘴笑,又看向眼前的墓碑。


    “老三。”他說道,“她不難過,你放心。”


    說完這句話墓地裏又陷入一片沉寂。


    “你也別難過。”


    似乎過了許久,範江林喃喃說道。


    夜色越來越濃,大街上的人也漸漸的散去,除了經營宵夜的外攤鋪都收了,在後走的腿都麻了的小廝再忍不住上前。


    “公子,不早了,回去吧。”他說道。


    “這不是正往回走嗎?”周箙沒好氣的瞪他一眼說道。


    小廝咧嘴。


    可是,這都走了半個城了要…..


    “公子,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可是你也累好幾天了….”他說道。


    “誰心裏不好受?”周箙頓時更沒好氣瞪眼喊道,“我不過是想要隨便的走一走。”


    小廝訕訕點頭應聲是不敢再說話了。


    周箙抬頭看了眼四周,帶著幾分這是哪裏的迷茫一刻。


    “回去吧。”他悶聲說道,翻身上馬。


    遠遠的看到周家的宅門,小廝心裏鬆口氣,總算是回來了,念頭才起就見前方的周箙又猛地勒馬,還沒等小廝反應過來,人已經跳下來,徑直衝路旁撲過去。


    出什麽事了?


    一聲悶哼,秦弧倒在地上,看著周箙再次揮來的拳頭,他卻沒躲,而是笑著,手裏握緊酒壺。


    周箙狠狠的打了幾拳,看著倒在地上隻是笑的秦弧。


    “你想幹什麽?”他咬牙吼道。


    秦弧有些費力的舉了舉手裏的酒壺。


    “喝酒啊。”他笑道,一麵說一麵揚手將酒壺對著自己倒下來。


    酒水在臉上跌落,打濕了衣襟。


    周箙看著他,抬腳重重的又踢了一下,轉身就走。


    “六郎。”秦弧在後喊道。


    周箙腳步停了下。


    “要不要一起喝酒啊。”秦弧躺在地上看著他,舉著手裏的酒壺說道。


    周箙回頭看了他一眼。


    “她說,她信你的話。”他忽地說道。


    秦弧哈哈笑了。


    “我知道,我知道她信的。”他說道,臉上水澤閃閃,不知道是酒水還是淚水。


    周箙看他笑了笑。


    “她信的是她自己,不是你。”他說道,說罷轉身邁步。


    “周六!”


    秦弧的聲音在後傳來。


    “喝酒也不行嗎?”


    周箙腳步再沒有停頓大步而去,身後小廝趕馬跟上。


    夜色裏周家的門打開又關上,大街上恢複了安靜,秦弧躺在地上慢慢的將酒壺再次傾倒下來。


    “喝酒也不行嗎?”


    “送賀禮也不行嗎?”


    “什麽也不行嗎?”


    “再也不行了嗎?”


    “就跟做夢一樣。”


    “這一切,隻是個夢吧?”


    是夢!一定是夢吧!


    酒壺的酒傾倒光了,秦弧舉著晃了晃,似乎因為酒水沒了,怒吼一聲,將酒壺狠狠的摔了出去,碎裂聲在大街上回蕩。


    “我…有…一副畫….”


    “美人…為我…作….”


    “葡萄..美酒…賀得意….”


    “..有美人兮…見不忘…”


    支離破碎或笑或念的長吟短歎在夜空裏散開。


    院子裏的周箙抬頭向外看了眼,舉起麵前的酒壺仰頭而飲。


    “…一日不見兮….思如狂…”


    “長相思兮….長相憶…”


    “短相思兮…無窮極..”


    夜色深深,從淨房出來,謝過兩個婢女並謝絕她們再次伺候的半芹邁進屋內時有一陣恍惚。


    原本的八盞燈已經撤去,隻留下兩盞,那些瑣碎淩亂花哨的裝飾也撤去,窗前擺上了幾案坐墊,牆上掛上了長弓,四足凳,熏爐….


    半芹忍不住揉揉眼。


    幾案前依著憑幾看書的女子看她一眼。


    “怎麽了?”程嬌娘問道。


    半芹這才回過神。


    “娘子,我還以為做夢呢。”她喃喃說道,又笑了,“還以為是在咱們家裏。”


    “是在咱們家裏啊。”程嬌娘說道,目光重新落回書卷上。


    家裏…


    是啊,這裏以後就是娘子的家了。


    娘子在的地方就是她們的家,家,自然都一樣。


    半芹眼睛裏的笑意滿溢,疾步過去給程嬌娘斟茶。


    “娘子,果然要看書啊?”她笑道,“累了一天了,早些睡吧。”


    程嬌娘嗯了聲。


    “我看完這一篇。”她說道。


    半芹便去整理臥榻,看著大紅的雙人枕被,遲疑一下,剛要收起一套,就聽的外邊一陣嘈雜。


    “出什麽事了?”她嚇了一跳。


    侍衛們雖然都當作家中的下人跟來了,但郡王的內院他們還進不得,盡管這是郡王府,但半芹還是忍不住心跳加快。


    “娘子。”婢女也推門進來了,麵色有些驚慌,“殿下過來了。”


    這個時候過來了?


    難道是出了什麽事?


    臥榻邊的半芹臉色刷的白了。


    那些婦人們低低竊竊的話再次在耳邊響起。uu看書.uukanshu


    而且娘子也說了殿下還沒好…….


    該不會真的不行了,所以要娘子來救命了。


    半芹隻覺得腿一軟,坐到了臥榻上,手裏抱著的枕頭跌落下來。


    ****************************************


    注1:古代交杯酒不是這樣喝的,這裏是為看著好看所以這樣寫了,抱歉抱歉。


    今日二更。晚上要晚一點。先去開會回來改錯字。


    謝謝:圈圈1、伊麗沙、炎騎士、、和氏璧,林宸_如夢的財神罐,雲芳菲、、露納啦啦的桃花扇,玄香太守、秦津、夢遊、夙沙銘霜、消夏陸、狼筱筱的香囊,以及所有的後台能看到名字的平安符打賞。(截止更文時)


    已修改不占正文字數(未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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