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崔成楷對元配羅氏是愧疚悔恨的,但他也虧欠了安氏。


    這些年來,他整日縱情酒醉,活得渾渾噩噩不說,還總是帶給安氏不少的麻煩。


    欠下的酒錢,吐髒的衣裳,將家裏熏得臭臭的,這些且不必說。


    就隻看他平素對安氏的冷淡,對孩子們缺少溫情,在他不管事又沒有能力的境況下,她還能將這個家默默無聞地管好,就是他對她最大的虧欠。


    所以,哪怕心裏有所顧忌,不肯去南莊,可安氏已經這樣斬釘截鐵地點了頭,崔成楷就不能再反駁她。


    免得在大女兒麵前傷了安氏的體麵,叫安氏不高興。


    他幾若無聲地歎了口氣,“既然你母親都說好了,那我們便就去吧。”


    安氏臉上難掩高興,連忙對崔翎說道,“九姑奶奶,你和姑爺先在這兒陪老爺說說話,我下去安排一下,中午就咱們自家吃一頓團圓飯。”


    她興衝衝地下去了。


    崔翎想了想,對著五郎說道,“夫君,你先在這裏替我照顧一下父親,我去看看母親。”


    她頓了頓,壓低聲音說,“大廚房這樣欺人太甚,我恐怕母親到時候又要吃閑話。正好,我帶了些平素用得到的米麵來,等會兒還是我親自下廚做一頓簡單的。”


    整治一桌像樣的酒菜,那就得需要花錢,依著大廚房那幫人的尿性,除開這菜的本金。商銀也會要得不少,加起來,說不定得有二三兩銀子。


    二三兩銀子,五房自然拿得出來,可若是今兒花用了,接下來的多少天,日子就更難過了。


    假若五房手頭寬裕,可以隨便撒出這樣的閑錢,那之前也就不需要吃人家的剩菜了。


    崔翎不想要安氏當東西去換一頓午膳。


    果然。她趕到安氏的屋子時,恰正看到安氏從櫃中取出一副金頭麵絞了一塊遞給貼身的嬤嬤。


    都到了這份上了,安氏倒也沒有愁眉苦臉,她很是爽快地說道,“這會兒到外頭去兌銀子,怕是來不及。就拿去郭嬤嬤那兒,叫她幫忙換一點銀子。”


    那老嬤嬤不讚同地道,“郭嬤嬤那虔婆,黑得很,這塊金子分明能值個五兩銀子,到了她那兒頂多出來三兩。夫人!”


    她嘴快,很有些不讚同地說。“與其如此,還不如老奴出去外頭一趟,兌了五兩銀子出來,就直接上酒樓,挑那上等的席麵置辦一桌,叫人送了來才好。”


    這主意倒是好,從郭嬤嬤那兌出來的三兩銀子。等拿去廚房,頂多就能置辦出一兩半銀子的菜來。


    倒還不如直接從外麵兌。再從外麵買,不隻體麵,還能剩下點錢。


    安氏高高興興地說,“那就這樣辦了吧!”


    崔翎歎了口氣,高聲喝道,“母親!”


    安氏一驚,見自己的盤算被崔翎看穿,臉上不由一紅,“九姑奶奶,你怎麽來了?”


    她忙使眼色叫老嬤嬤出去。


    崔翎卻喝住了那嬤嬤,“不必出去了。”


    她不讚同地對著安氏說道,“母親手頭緊,那就該跟我說,何苦絞了頭麵出去兌銀子?”


    安氏忙指著那頭麵說道,“九姑奶奶也不要誤會,這不是因為你來了才絞的,早先你父親的藥裏有一味百年老參,價格貴了些,府裏要用普通的人參來代替,我不肯,就絞了那個去換的。”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一個金頭麵而已,身外之物,不值一提的。”


    崔翎心裏倒有幾分感動,她歎了口氣說道,“我帶了一些米麵食材過來,咱們這裏不是有小廚房嗎?我已經叫人清理了,等會兒我親自下廚,給你們做一頓好吃的。”


    她笑了起來,“母親一定也有所耳聞吧?我的廚藝可是還不錯哦。”


    安氏聞言卻並不高興,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她訥訥說道,“我知道,那些年,我沒有好好照顧你,叫你受委屈了……”


    這盛京城的世家小姐們,誰肯去廚房沾陽春水?


    想要吃什麽喝什麽,都是使喚人去做的,哪個會真的親自下廚動手去做菜?


    所以,當安氏聽說崔翎的廚藝好時,並不覺得光榮,反而有些理虧。


    那些年,她對這個元配所生的女兒,的確是沒有苛待過。


    可她也沒有對她好,日常份例她倒是給得痛快,不隻及時,還總是額外多一些,但這也不過隻是物質上的關懷。


    說到底,這些都是公中的,也沒有讓她自個掏錢,至於為什麽給的多一些,隻不過是因為她的孩子都還小,用不上那些。


    她沒有真正地像一個母親那樣去關心崔翎。


    所以,就在她眼皮底下生活的,可她竟然不知道崔翎還會廚藝。


    崔翎輕輕笑了起來,“母親這話說的,我下廚做菜,是因為我喜歡,我願意,可不是因為你虐待了我不讓我吃飯,所以不得不自己去做。”


    她上前摟住安氏的臂膀,這還是她第一次對繼母這樣親近。


    頓了頓,她才說道,“母親不要多想,你待我挺好,我沒有什麽好怨的。”


    這倒是她的真心話。


    繼母和繼女的關係,這本來就是最難的一層,十個人中有九個要相處不好。


    名義上雖然是母女,可到底不是親生的,還占著元配嫡出這四個字,輕不得,重不得,這個度很難把握。


    崔翎可以理解。


    安氏沒有苛待過她,連重話也沒有說過一句,雖然也沒有貼心地教養過她,可繼母而已,她對繼母的要求還沒有那麽高。


    她能夠在心裏麵認同安氏,無關過往這些。


    關鍵的是,安氏對崔成楷無微不至的照顧,誠懇中帶著一片真心,並沒有將他當成一個上司或者領導,而是真真切切地將他當成愛人。


    另外,在烏煙瘴氣的安寧伯府後院,安氏的三個孩子卻都還保持著一份純真和善良,這一點尤其難能可貴,叫崔翎對她徹底地放下了心防。


    雖然不是生母,過往也不過親近,可她還是想對安氏好。


    這大概是因為她太缺乏母愛了吧?就算隻是繼母,可每當她喚她母親時,心裏總帶著一絲期望。


    時辰不早,崔翎便去小廚房準備午膳,安氏說什麽也不肯光看著,也要跟著一道幫忙。


    崔翎沒有拒絕,看著兩個妹妹躍躍欲試的表情問道,“你們兩個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小妹崔翡睜著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望著崔翎,卻不肯說話。


    崔翩大一些,鼓足勇氣說道,“我和妹妹想跟著姐姐一塊去!”


    說話的聲音雖然小,但語氣卻十分堅定,說到姐姐這個詞時,還帶著明顯的親昵和依賴,就好像她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關係,從來都不曾疏遠過。


    崔翎聽著不由笑了起來,她的臉上露出燦爛笑容,“好,一起去。”


    崔成楷的屋子裏,翁婿二人談得正歡。


    五郎聽崔成楷談著如今的朝局,替他分析京畿衛的境況,不由嘖嘖稱歎,“嶽父大人這樣的才情,不出仕真是可惜了!”


    這話發自內心,沒有半分虛假。


    他一直都以為他的嶽父崔成楷常年沉溺醉酒,為人不修邊幅,不求上進,也沒有什麽野心,就是個尋常的紈絝子弟罷了。


    可今日這一番見解,直聽得他瞠目結舌。


    他隻不過是說了個大概,嶽父大人就能窺一斑而見全豹,從細節處替他分析到了全局,這簡直就是天生的政治天才!


    崔成楷灰白的臉色總算露出一點紅潤來,他傲嬌地說道,“說起來當年,我也是盛京城叱吒風雲的人物,連先帝都說,我必將成為國之棟梁,股肱之臣呢!”


    但隨即他臉色卻陰沉下來,半晌低沉說道,“隻可惜,天有不測風雲……”


    五郎對那段過往知曉得十分清楚,曉得不能再繼續說下去了。


    他便連忙岔開話題問道,“新帝開春之後便要立後,嶽父可能預測一下,新後的人選會從哪家出?”


    這是最近盛京城裏最風靡的話題。


    不論是高門大戶,還是街頭巷尾,隻要人們相遇了,總要談一下新帝立後的話題。


    坊間認為可能性最高的,還是沐陽伯府。


    不過五郎卻有不同見解。


    崔成楷已經很久都沒有到外頭去過了,uu看書ww.uuknshu新帝立後的人選都不知道,不過他聽了五郎一番介紹之後,便堅定地說道,“看來這新後是要從梁家的姑娘中選了。”


    他目光微閃,鄭重說道,“太後娘娘的娘家,承恩侯梁氏,不日便要出一位皇後了。”


    五郎笑了起來,這正也是他心中的想法。


    不過,他還是想要知道嶽父是憑什麽這樣認定的,畢竟崔成楷一病數月,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其他的朝臣,對外麵的局勢,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崔成楷微微一笑,“太後娘娘雖然身份尊重,如今又更是與先前不同,新帝不是她所出,可卻是她一手撫養長大的,母子深情,並不比其他人少。”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可是太後娘娘窮其一生,都不曾當過皇後呢。”


    新帝如此孝順,自然會替自己的母親實現這個心願,這皇後的人選,必定要從梁家出。(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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