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姐兒約莫從來都不曾看到老太君發這樣大的火,一時有些懵住。


    她顫聲喚道,“舅祖母!”


    老太君麵沉如水,“丹姐兒,你四哥著了人家的道了!”


    她冷哼一聲,“城南果子巷的那位宋小姐,算你五表哥的什麽紅顏知己?當初五郎好心好意救下她一命,是念著與她父兄相交一場,誰料到竟被她這樣算計!”


    丹姐兒有些不敢置信,“宋姐姐腹有詩書才華,琴棋書畫無一不通,我見過的女子中,除了袁四嫂外,便隻有她最堪得淑女二字。”


    她搖了搖頭,“不會的,宋姐姐怎麽會騙人?不會的!”


    老太君冷笑起來,“兩年前,寧王謀反,國子監祭酒宋青書因為曾寫過幾首歌頌寧王賢德的詩詞,被判為寧王亂黨抄家發落,宋家男兒皆被刺配邊疆,女眷沒入官中。”


    四壁銀霜炭火吹出嫋嫋白煙,將這屋子裏烘得暖暖的。


    但老太君的語調卻越發冰涼,“你五哥因與宋青書有過來往,不忍見他幼女沒入教坊司,便出手相救,將人安置在城南果子巷的小院裏,贈以金銀仆役,希望她將來能好好過日子。”


    她話鋒一轉,目光淩厲,“這事是由你五哥一手操辦沒錯,但你五哥可從始至終都不曾露過麵,城南那座院子,他也一步都不曾踏入過。”


    老太君抬眼,冷然望著丹姐兒,“你和你四哥,卻是從何處曉得,那位宋小姐竟是你五哥的紅顏知己?”


    丹姐兒身子踉蹌,不由往後退了兩步,“什麽?”


    她慌亂地搖了搖頭,“五表哥臨去西北前,曾囑托過我四哥,讓他幫忙照顧一下果子巷的宋小姐,許是如此,我四哥便以為……”


    丹姐兒和石修謹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沐陽伯府長房,如今便隻剩下他們兩個。


    相依為命,感情自然要好。


    石修謹做事,向來從不瞞著唯一的胞妹。


    但從前兩月起,丹姐兒卻發現兄長總是外出,行蹤神秘,問起時也總是支支吾吾。


    後來,她孩子氣性,逼著石修謹道出真相。


    石修謹什麽也不曾多說,卻帶著她去了城南的果子巷。


    丹姐兒頭一次見到宋梓月時,滿心戒備。


    她雖然性子活潑,但卻並不代表她沒有腦子。


    沐陽伯府如今形勢緊迫,奪爵爭位正水深火熱著,她不希望四哥行差踏錯一步。


    父母已然不在,二叔一家把持伯府。


    在這樣艱難的境況下,石修謹的人品不能受到半點質疑,否則爵位隨時都有可能打水漂。


    更何況,這些日子,祖母正在替他說親。


    惠國公家的嫡長孫女,多的是名門貴介求娶,倘若坊間傳出四哥與一個身份不明的女子相戀這樣的風流韻事,這親事多半是要黃掉的。


    丹姐兒知道,石修謹冒不起這個風險。


    但石修謹幾次三番向她保證,他與這位宋姐姐絕對沒有兒女私情。


    他來這裏,不過隻是答應了朋友要照看宋梓月,她有困難,他才來這裏相幫。


    石修謹向來光明磊落,從來不在妹子麵前撒謊。


    丹姐兒便就信了。


    宋梓月溫文爾雅,又知書達理,不僅詩詞歌賦皆通,琴棋書畫俱都不俗,是個難得的有才情的女子,偏偏又有那樣淒苦的身世。


    丹姐兒是個單純善良的女孩兒,最容易同情憐憫別人的不幸。


    假若那個同情憐憫的對象,生得又美,又有才華,還十分真誠地要與她結交,她多半便會放下心中的戒備。


    果然,時間久了,丹姐兒便真心實意地和宋梓月做起了朋友。


    這期間,石修謹一直沒有告訴她,他到底是替哪位朋友照看宋梓月的。


    倘若不是那日宋梓月被玷.辱後,丹姐兒聽到他大呼有負五表哥囑托,她恐怕還要繼續被蒙在骨裏。


    丹姐兒是震驚的。


    因為她曉得袁家男兒四十無子方可納妾,宋梓月假若真的是五表哥的紅顏知己,這輩子也就隻能是個外室的命,連袁家的大門都進不了。


    她為宋梓月感到悲哀。


    同時又想到了新婚出嫁的崔翎。


    丹姐兒很喜歡袁家五嫂,那是個與她性情相近的爽直女孩,一樣的單純,一樣的聰慧。


    她雖然還沒有出嫁,但在勾心鬥角的沐陽伯府裏也見識了許多,知道一個女人假若發現丈夫在外麵還養著別的女子時,會是怎麽樣的心情。


    尤其是,那外頭的女子,也許比自己更得丈夫的心,陪伴丈夫的時間更久長。


    丹姐兒很替崔翎擔心。


    但這會兒,她暫時還顧不上這些。


    她害怕的是,她的四哥將玷.汙了宋梓月的男子狠狠地揍了一頓。


    那人鼻青臉腫,血肉模糊,已經看不清原本的模樣,u看書.ukashuco 但她聽見了他聲音淒慘的嚎叫。


    他說,他是安寧伯府的崔五!


    同是盛京城中最鼎盛的名門貴族,丹姐兒自然聽說過崔五這個人。


    崔五的外祖父是赫赫有名的老狐狸慶國公,身世顯赫,並不是什麽普通人。


    假若是市井流.氓,那打死了也就打死了。


    但崔五是貴族公子,石修謹若是要了他的性命,那後果不堪設想。


    丹姐兒心裏不安,勸了四哥好幾回,她想叫他將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放了。


    可是四哥不依。


    他一心一意想著,五表哥臨行前囑托他照看好宋小姐,可他卻沒有照看好。


    石修謹心裏懊惱自責,便將崔五捆了扔到了城郊別館的地窖裏,不給他吃,也不給他喝,就這樣折磨著已經被打成豬頭的淫.賊。


    丹姐兒眼看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崔五不得治療,又餓著肚子,恐怕捱不了多少時日。


    倘若他死了,那麽四哥和她都要大難臨頭。


    她心裏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也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


    這時候,接到了鎮國將軍府老太君的請帖,等於給她伸出了一根救命稻草,她自然要死死地抓住。


    可是這會,老太君卻說,這一切都是宋梓月的算計?


    丹姐兒震驚了許久,仍然覺得無法接受。


    老太君輕輕拍了拍丹姐兒的後背,安撫著說道,“丹姐兒,五表哥的為人如何,你當真不清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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