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大家都在聽,屋裏屋外的人,就算是沈翼也被她震懾住。


    她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的反問,讓人無地自容、羞愧!


    天災無情,可人更絕情。


    這世上,殺人最多的從不是天災的,而是這些掌權人。


    “梅林說,他的願望是像他父親一樣,當一個俠客。懲惡揚善殺盡貪官!”葉文初道,“這事多諷刺,各位大人聽到的時候,會代入自己嗎?”


    “蘇執,你從來沒有想過,你會被俠客懲惡揚善了吧?”


    蘇執麵如死灰。


    “從你貪錢的第一天開始,你的結局也注定了。沒有一枝梅,也會有兩枝梅,甚至於梅林來要你的命。”


    “人在做天在看,天看不到人就來了。”葉文初譏諷道,“也請各位高貴的大人想一想,寒窗苦讀數十年,為的是殺人嗎?那你去當山匪吧,不用寒窗苦讀,掙的還更多。”


    她說完,衝著沈翼、衝著袁為民抱拳道:“王爺,袁閣老,民女案件已查明,剩下的就非民女的權限職責,告退!”


    她拂袖而去,穿過人群,每一步都有人給她讓開一步,那些當官幾十年自以為聰明的人精們,心內悵然、愧疚後居然自省。


    葉文初不知道他們的觸動和驚懼能維持多久,但這也不是她期待的,她要的是,這些人能有一點點明白律法和約束真正的力量。


    靠自覺?靠不住的。


    律法的約束,才是唯一靠得住的。


    一把劍懸在頭上,才能讓劍下的人顧忌事有可為不可為。


    她走了,議事廳裏卻沒有聲音,袁為民才反應過來,他被自己學生給嚇到了。


    他又不是主角,可暗暗代入了情緒,心慌慌不敢看她。


    他都這樣,更不提其他人了,劉炳章端著查,茶盅發出了幾次不受控的叮當撞擊聲後,他懊惱地放會桌子上。


    蘇執頭暈心裏驚懼和憋悶,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梅林哈大笑,將蘇執推開,他道:“看來,不用我殺你了,自有人要你的命。”


    如若能有斷頭台,他又何必舍了自己的性命。


    誰不想活呢,他爹也想活。


    梅林將殺蘇執的刀子,捅進了自己的身體裏,他倒在地上,看到了瑾王停在他麵前,輕歎了口氣,問他:“想葬在哪裏?”


    “梅林,朝南,謝謝您!”


    沈翼頷首。


    ……


    “師父,您剛才好厲害!”馬玲跟著葉文初,一直撫心口。


    葉文初回頭瞄了一眼:“沒有人追來吧?”


    馬玲搖頭。


    “呼!”葉文初拉著馬玲快走幾步,回了順安康,聞玉見她麵色不對,就跟著她一起去後院,問道:“出事了?”


    葉文初擺了擺手。


    小聲和聞玉道:“剛才飄了點,在戶部耀武揚威,罵了一群人。”


    聞玉哭笑不得:“案子說清楚了嗎?”


    “清楚了,剩下的事王爺和袁大人辦就行了。”葉文初道。


    聞玉笑道:“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葉文初讓他別說。


    “知道了!”聞玉讓她吃西瓜,葉文初沒什麽胃口,因為她想到了梅林。


    如果她是梅林,在戶部自殺,是最好的選擇。


    當然,她希望他能活著,但……活著太難了。


    ……


    聖上正批複奏疏,看到蔡公公露了個臉,和伺候他的張公公道:“讓他進來。”


    張公公應是去開了門,不悅地掃了一眼蔡公公,讓對方進來了。


    “聖上,”蔡公公心裏有數,他沒必要對張公公怎麽樣,小跑著進來,“聖上,法華寺和尚被殺的案子,查明了。”


    聖上眼睛一亮:“查到凶手了?”


    蔡公公點頭:“不但找到了凶手,平順五年衛輝賑災銀丟失的前因後序也都查明白了。”又道,“當時失火的時候,袁閣老和葉醫判搶了不少賬本出來。這幾天葉醫判將賬理算出來了。”


    “三十八萬兩的賬,核出來了。是蘇大人簽字和送的銀子,馬立明馬大人簽字的。”蔡公公說完,聖上笑了起來,又生生壓住了自己的喜悅。


    聖上看了一眼站在邊上的張公公,咳嗽一聲,正色和蔡公公說話:“此事誰在辦?”


    “瑾王爺和袁閣老在處理,不過,好像又將國公爺請去了。”


    韓國公也請去了,聖上頷首:“應該的,應該的,這是大事。”


    “我去和母後商量。”聖上直奔仁壽宮。


    太後已經什麽都知道了,看見他來,歎氣道:“這次,你真是堅持對了。”


    “那些個蛀蟲,若不查一查,就永遠都蒙在鼓裏。”


    聖上反過來勸太後,讓她不要生氣,又突然提到:“平順五年的戶部尚書,您還記得是誰嗎?”


    不管是誰,聖上一查就知道了,他問太後,純粹是故意的。


    因為,這個曾經的戶部尚書,如今已進了內閣,雖不如袁為民和湯慶玉,但也很受器重。


    換言之,如今的內閣都是太後和老韓國公親自挑選打磨過的人,譬如袁為民。所以,內閣的閣臣們就沒有不滿意的。


    “哀家老了,不大記得了。”太後道,“你讓令瑜和袁為民好好查,這一次務必要好好整頓一番。”


    聖上眼裏冷了一下,語氣淡淡地道:“知道了。”


    母子二人之間沉默了一下。


    過了一會兒,太後問他一枝梅的事:“聽說自殺了?”


    “嗯,自殺了。”


    “令瑜也在,怎麽會讓他自殺?”太後蹙眉,“確定是一枝梅嗎?”


    聖上不高興,和太後道:“他當然是一枝梅,有很多人可以證明他的身份。”又道,“令瑜也阻止不了,這個一枝梅武功高強,他想自殺誰也阻止不了。”


    “您怎麽會覺得,這個一枝梅是假的呢?”


    太後道:“哀家合理質疑,這不是正常的事?”


    聖上起身道:“朕去看看就卷宗,早點將案子審清楚。”


    “貪汙賑災銀兩,蘇執和馬立明,朕不會留了,就算殺雞今後,這個雞也要殺得幹淨利索。”


    他話落,拂袖而去。


    太後蹙眉,聖上走了幾步,正好在和仁壽宮內養著的一位小姐碰上了,聖上多看了一眼,忽然回頭對太後道,“母後,這位不錯,您給兒子吧。”


    那位小姐麵紅耳赤地站在原地。


    太後看著聖上的背影,麵露深思。


    此刻,在京郊十渡,長寧郡主姚紀茹正在別院,姚家的別院最多,但這裏卻是最清幽雅致的。


    前兩日,她約了女孩子們來這裏,既能避暑還能泡溫泉。


    今天第三天,大家準備明天回去。


    姚紀茹讓人取琴出來,她剛坐下,忽悠蘇小姐和馬小姐來了。


    兩人慌慌張張,蘇小姐哭著道:“我二人要立刻回城了,我們的父親出事了。”


    “怎麽了,是賬目的事情嗎?”


    二位小姐解釋著,姚紀茹越聽越是心寒,和兩人道:“你們別急,我們一起回去,我去問我父親。”


    她也不會應,說一定幫忙,但具體是什麽事情,看在朋友的交情上,她肯定要過問的。


    三人回去,姚紀茹問過韓國公後就懂了,這個案子在大理寺過審,蘇執和馬立明都是認罪了。


    不但如此,戶部進行了整頓,雖未深查撤職,但戶部幾乎超過三年的官員,全部調任到其他職位。


    “這麽嚴重嗎?那您是不是要將其他衙門的人,挪到這裏來?”姚紀茹問韓國公,韓國公道,“挪肯定挪,但此事,對我們影響還是很大。”


    這就七個蘿卜十個坑,怎麽挪都有空缺。


    這個空缺,盯著的人可不少。


    “這是瑾王推薦的人?”姚紀茹看到桌子上的推薦信,拿起來讀了一遍,“魯誌傑,是那位從化縣令?”


    韓國公點頭。


    十日後,戶部的震動算是塵埃落定,魯誌傑調任回京,連躍兩級做了京官,在戶部廣南東路清吏司做郎中,官拜五品。


    另,戶部尚書劉炳章被調任去禮部,而禮部的劉尚書則平升到戶部。


    劉尚書全民劉仝,江西南安人,在朝行事中庸並不出色,他被提拔大家很驚訝,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


    但實際一層,劉仝和姚仕英曾是同窗。


    緊接著劉尚書劉仝,推薦了一位曾任寶應縣令,後卸甲教書的同窗陸堯為官。


    奏疏上去袁為民批了,呈交於聖上,聖上同意了。


    隔一日,兩份文書各送去餘杭德山書院以及從化。


    沈翼陪著葉文初去了京郊外的梅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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