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文初見到了鄭員外。


    他沒有看到算盤,但將細節說得清清楚楚。


    葉文初將算盤拿出來給他看。


    “是我的。”鄭員外拿到手裏,就肯定了,“上麵這羊刻的不好,當時我還怪師傅沒有給刻犄角,給我氣得不輕。”


    “沒有犄角那就是綿羊。後來想想,有犄角的話,就這個大小像個鹿,就算了。”


    鄭員外才三十出頭,但說話辦事很老道:“葉醫判,這個算盤怎麽會在張植的手裏?”


    “您喝茶。”葉文初請他坐,道,“這個案子,如果上到大理寺,您敢不敢上堂作證。你隻認算盤是你的,你如何送出去的。別的事和你無關。”


    鄭員外想了想,點頭道:“那可以。我願意上堂。”


    葉文初頷首,說盡量不讓他上堂,隻要這個事沒有人質疑,一定要見證人,她就不傳他。


    “葉醫判,您辦事太周到了,知道了我們百姓的活得不易。”鄭員外抱拳施禮,又突然想起來,“聽說您家在廣州是首富,做的買賣很大,具體是做什麽?”


    葉文初揚眉,笑著介紹了他們家的生意範圍。


    “炭的話,京城我有鋪子,咱們是競爭,這事兒就不提。但舶來品咱們可以談一談嗎?”鄭員外道,“我這方麵的路子一直不行,而這又恰巧是您家的優勢,我覺得可以合作。”


    葉文初笑著點頭:“我將您引薦給我祖父,我家的買賣老太爺全權做主。”


    鄭員外一疊聲的應是,當下就按著地址去找葉老太爺。


    “我還做買賣了,業務太廣了。”葉文初整理鄭員外的證詞,準備去吃午飯,董峰和伏成一起來了。


    葉文初問道:“大呂氏如何?”


    “不肯說,沒想到她嘴巴這麽緊。”董峰低聲道,“我們還真的用刑了。”


    伏成也覺得古怪:“總覺得她不像是什麽能忍耐的人。”


    “什麽?”葉文初停下來看著他,伏成重複道,“她那麽愛自己珍惜自己的人,我都威脅要在她臉上烙字了,她也忍了。”


    這一點葉文初沒有想到。


    是什麽,讓一個預備靠著自己的美貌再一次嫁人,過上好日子的女人,對自己的美貌都能舍棄了?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就去了審訊室。


    大呂氏渾渾噩噩的打盹,睜眼看了一眼葉文初,啐了一口血沫子:“葉文初,你不得好死!”


    “我剛查了一下,你的二哥呂知府……”葉文初沒說完,大呂氏睜開了眼睛,雙眸血紅地盯著葉文初,整個人都在發抖,“你敢!”


    葉文初懂了,這一位呂知府是大呂氏唯一在乎的人了。


    “你可能誤會了,我其實沒能力,可以害一個清白的人。”葉文初道,“我最大的本事,是讓真相浮出水麵。”


    “呂氏,忘記告你了,一會兒我就去查戶部,你的二哥我會告訴幾位大人,順便照顧。”


    大呂氏尖叫,喊道:“你敢!我的事和他沒有關係,你住口,你不許說。”


    “你想知道什麽,我都說。你放我二哥一碼,不要查他。”


    世上的官不經查,她懂。


    “沒想到你還挺重情義。”葉文初讓大呂氏說。


    大呂氏要喝茶,要小解、要梳頭要換衣服,葉文初看還有時間,就一一滿足她了。


    大呂氏冷笑道:“我們都是一樣的人,為了目標可以不擇手段。”


    “不要說無意義的話,我要嗆你,你又要氣半天。”葉文初道,“說吧。”


    大呂氏還是生氣,和葉文初說話她都沒有占著便宜。她說她知道張植,因為十幾年前他們在保定見過,張植和蒲碌認識的更早。


    平順五年九月,那個月一直下雨,大呂氏繼續道:“突然有一天張植來找蒲碌,說要去做個什麽事,那時候我們剛把錢花完,準備出去搞一筆大錢。蒲碌一聽就跟著去了,但一直都沒有回來。”


    “我以為他不回來了,或者死在外麵了。一個月後我嫁給了孫秀才,沒想到過了半個多月,蒲碌又回來了。”


    “他也沒讓我跟他走,他就說他要出家,讓我在孫秀才家好好過日子。”


    葉文初凝眉問:“你不知道,他們幹什麽去了?”


    大呂氏說她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他沒有告訴我。但他給了我不少首飾,金銀都有。我就懷疑,他和張植去偷了一個大戶,他為了避風頭所以才出家。”


    大呂氏確實是這麽想的,但這麽多年下來,她偶爾想到那年的事,隱約覺得,那次蒲碌和張植出去的事不簡單。


    應該和錢有關,因為後來蒲碌對錢就變得很大方。


    “我有一個猜測,”大呂氏對葉文初道。“蒲碌這個人,天不怕地不怕,他出家三個月一年我都信,可他出家十年為了避風頭,我不信。”


    “所以,肯定是有什麽,讓他害怕了,他不得不出家。”大呂氏道。


    葉文初認為她說得有道理,但可惜,更多的細節大呂氏不知道。


    “所以,你不說的原因,是因為孫秀才是你殺的,而你如果成為殺人犯,你哥哥晉升就不保了?”葉文初問她。


    大呂氏目光閃爍,說不是:“孫秀才是病死的,和我沒有關係!”


    “你要不信,也可以去查。”


    葉文初頷首:“我現在沒空,但我會去的。”她丟給大呂氏一個藥膏便走了。


    葉文初一邊走一邊和董峰還有伏成分析案件。


    “現在就能確認兩個死者之間的聯係,應該就是平順五年的賑災款,而這個賑災款牽涉麵很大,也難查,我後麵的精力會放在這裏。”


    葉文初對兩個人道:“有了這些我們就能假設,這位凶手不管他是不是真的一枝梅,他的動機,很可能也是出自這個,你們可以去一趟保定,梳理一下蒲碌的交友情況。”


    “另外,給鏢局送紅茶的那個叫林靜明的商人,還是當下追蹤的主要方向。”葉文初對兩個人道,“賑災銀比較嚴重,你們不要沾,以免對你們有影響,但剛說的兩條,就交給你們了。”


    伏成和董峰對視,兩人心情都很複雜,誰能想得到,他們今天會在這裏,被葉醫判照顧?


    別人都是把下屬往前推,而葉文初卻將他們護在身後。


    大家還不熟,她卻能想到這些,他們的心裏還是感動的。


    第一次遇到。


    “知道了,事情交給我們去辦。”伏成道。


    下午,葉文初跟著袁為民以及他臨時組成的“調查組”一起到了戶部。


    其實,在中午政策決定後,沈翼就派人來守著戶部的賬房了,裏麵是從平順元年到今年,聖上登基迄今十五年的,所有賬。


    一摞一摞,擺在了架子上。


    袁為民站在賬房的門口,看著密密麻麻的賬本,他一點都不怕,心口反而是前所未有的鼓蕩。


    他得查,十五年的賬目,能把這個朝堂翻個底朝天!


    他帶了十五個賬房,五位官員加上官員的幕僚,以及葉文初,一共是三十個人分成了十五組,每一組查一個年份。


    葉文初和大家道:“賬目分進出,又分總和細,總賬又有月總賬、季度、年度的總賬,同樣細賬也有。”


    “我們在核查細賬前,先另起賬目,將這些全部統計出來,以月、季、年為單位統計。”


    “這和我們以前查賬不一樣,我們都是一筆一筆核對,你這樣的話,會不會太過於粗糙了?”一位賬房問她。


    “這是減少做工的成本,篩選有問題的賬目,可以有針對性的查證。如果三個賬都是平的,那就差細賬。”葉文初知道他們怎麽查賬的,她家做買賣的,她雖沒有經手,可聽也聽得太多了。


    她就是要用不一樣的方法來查。


    一筆錢,隻要在這裏出現過,就總會留下一點蛛絲馬跡。


    他們要找的,就是蛛絲馬跡。


    “這麽說有道理。”賬房道,“行,那我們先做粗活,然後做細活。”


    “葉醫判您是行行都會啊!”


    葉文初抖了抖算盤,笑著道:“我家是做買賣的,這些基本的東西,我若是不會,我家老太爺第一個要生氣的。”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


    大家本覺得,和一位十六七歲小姑娘一起做事,是會別扭的,沒想到,小姑娘大方磊落,他們不但沒覺得不自在,整體氣氛還很輕鬆。


    做了一會兒事,到了下午茶時間,葉月畫和葉頌利來送點心,還讓人抬了兩塊冰。


    兩人也沒有多說什麽,送完就走了,一屋子人中間休息,又是圍著葉文初聊天,問她案子事情的人有,問她家買賣事情的人也有,葉文初還招了一位大賬房,約了時間去她家做事。


    房間內涼爽宜人氣氛融洽,但房外的戶部衙門裏,卻是陰雲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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