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當時一走,小人就去午睡了。”


    “也就睡了三刻鍾不到,小人起來換劉自立去休息,等到前麵來,大堂又沒有人,我以為她又偷懶去了,就喊他人。”


    “誰曉得一推開門,就看到地上躺著個人,胸口插著刀子。”


    “地上流了一地的血,給我嚇得不輕,趕緊讓對麵的鋪子的夥計幫我報官。”


    葉文初問他當時劉自立在幹什麽,讓他細細說。


    “他當時站窗邊了,想逃走!他沒和捕快講,我也忘了說了。他當時還把櫃子裏今天賣貨的八兩銀子揣兜裏了。”


    冬子說完,指著櫃台。


    櫃台設在正堂靠牆的位置,每天收的錢就放抽屜裏。


    葉文初從房裏出來走到櫃台這裏,打量著上鎖的櫃子,她問道:“不上鎖嗎?”


    “上!”冬子把鎖找出來給她看,“開了,抽屜裏當時是空的,後來她在衙門來人的時候,趁亂放回去了。”


    葉文初問他:“你確定?”


    “我肯定確定。這是大事,我要不盯明白了,這錢就是我賠。”冬子很確信。


    葉月棋說史承仕和湯凱在房中吵架,打碎了琉璃杯,到她衝進房內不過幾息的功夫,隨後史承仕從後門離開……史承仕離開的時候,冬子應該沒有起,否則能撞見。


    那麽,葉月棋是在這個過程中,出來拿了櫃台裏的錢,重新回到房裏並預備爬窗逃走時,被冬子撞見了。


    那麽漏洞出現了,她有時間拿了錢回到房間爬對著後院的窗跑,為什麽不直接衝鋪子門口順大街跑?


    “你來前堂的時候,一路碰見別人了嗎?”葉文初問道。


    冬子很確定:“沒有。後院就一個門,還是鎖著的。”


    葉文初去找沈翼,沈翼正在看地上的細節,她問道:“史承仕和湯凱有武功嗎?”


    “沒有。”


    葉文初覺得她要再問一次葉月棋,她為什麽去櫃台拿今日營業的銀子。


    葉文初和冬子告辭,三個人從後院的後門走,後院不大,加倒座一起有六間房,冬子就住靠門邊的小房間,這邊有個小門,對著胡同。


    冬子站在門邊,葉文初問他:“平時都鎖著的嗎?”


    “對!”冬子道,“就和現在一樣,鑰匙在我們東家房裏,連我都沒有。”


    東家站在邊上應了這話:“鑰匙確實在我房裏。”


    “王爺,您爬圍牆試試?”葉文初給沈翼投去一個鼓勵的眼神,沈翼道,“這個牆我爬當然輕鬆,別人就不一定。”


    他話落,人已經上了圍牆了。


    葉文初就請冬子爬,冬子試了幾次,然後踩著破缸才上圍牆,葉文初指著牆邊的梯子:“梯子能用嗎?”


    “能!”冬子道,“您試試。”


    葉文初爬梯子上了圍牆。


    “但這個梯子一直這麽放著的。”冬子說完,東家也跟著點頭,“確實是。”


    “多謝了。”葉文初和沈翼以及馬玲從圍牆下去,沿著巷子往安慶侯府走,不近,不但要往北穿巷子,還要過主道。


    如果查行蹤,那個時間段,一定有人見過他。


    但話轉回來,出了鋪子,史承仕都可以否認他是從這裏離開的。


    三個人重新回到衙門,因為沈翼在,沒有人敢攔著,沈翼問守門的差役:“湯慶玉走了?”


    “是,剛走!”差役道,葉文初凝眉道,“他莫不是將湯凱的屍體帶走了吧?”


    差役麵色很古怪,低聲道:“是的。說不許、不許外人碰湯公子,但、但餘三驗過屍了。”


    居然將屍體帶走了,不讓她驗屍,那她就要好好掰扯掰扯!


    葉文初再一次去見葉月棋,葉月棋換去了牢房,正蜷縮著在睡覺,聽到腳步聲她很警醒地醒了,看見葉文初很激動:“你查明白了?”


    “沒有,”葉文初道,“我有事和你確認。”


    葉月棋很配合等她問。


    “冬子說,你拿了櫃台的銀子,是不是真的?”葉文初問她。


    “嗯。”葉月棋低聲道,“但銀子不是在案發後拿的,而是在案發前,我就拿走了。我預備今天離開京城!”


    葉文初不信她。


    “信不信由你,我真的沒有殺湯凱。”葉月棋道,“偷錢的事我認,但我後來又放回去了,這和湯凱的死沒有聯係。”


    葉文初明白了,她盯著葉月棋,猜測道:“如果史承仕今天真的去鋪子裏,那麽你偷錢,是不是因為你計劃今天要跟著史承去安慶侯府?”


    葉月棋在韓記鋪子裏“釣金龜婿”,史承仕或者湯凱,是她釣的金龜婿。


    自家姐妹,認識不久但了解很深,葉文初說完葉月棋的臉色白了一下,但隨即又很坦然地道:“你猜的沒有錯,我今天會讓他識出我是女子,然後讓他帶我去侯府。”


    “湯凱呢?”


    “湯凱也是,兩人隨便誰都可以。”葉月棋垂著眼簾,聲音譏諷,“我傾向於史承仕,因為他家人多還亂,我進去後日子好過點。但湯凱的父親湯慶玉人品不好,是我的下下之選。”


    “這麽說,湯凱和史承仕是因為爭你,而翻臉打鬥的?”


    葉月棋搖頭:“不會。他們吵架的時候,我在外麵雖沒有聽太清楚,但肯定提到了銀子。”


    “銀子?”葉文初問道,“你覺得史承仕是預謀還是激情殺人?”


    葉月棋道:“我感覺不是預謀。是為了爭執什麽事,幾句話沒說好起得衝突。”


    “具體是什麽我確實不知道。”


    銀子!葉文初看向沈翼,沈翼也搖頭,他離開京城有些時間,還真是不知道湯凱和史承仕有什麽矛盾。


    兩人都不是幹正事的人,如果發生錢財來往,他傾向於借款還錢一類。


    葉文初若有所思。


    過了一會兒,她問道:“最後一個問題,後院門的鑰匙誰有?冬子說他沒有鑰匙,可當時門是鎖著。你覺得史承仕怎麽離開後院的?”


    葉月棋剛才也在這個問題:“鑰匙冬子確實沒有。所以我傾向於史承仕是爬牆的,他沒有武功,但身手還挺靈活。”


    葉文初讓她休息,她也要回家了,剩下的事明天再說。


    葉月棋知道葉滿意也來了,她低聲問道:“祖父和、和滿意都好嗎?”


    葉文初認真回答她:“你放心,都好好活著呢,並會長命百歲。除了你的母親!”


    這一句像一根刺,直接紮在了葉月棋的心窩上,她疼到窒息。


    一家人都好好的,一家人還受到了聖上的賞賜,除了她和她娘。


    她娘死了!


    她娘本來好好活著啊。


    葉文初出去,沈翼問她湯凱的屍體怎麽辦:“我陪你去湯凱家。”


    屍一定要驗,否則這個案子查不清楚。


    “這事兒我有法子,你先別管,做我後盾就就行了,我要是捅天了,你幫我補一補。”葉文初笑著道。


    沈翼失笑,提醒她:“那你悠著點,湯閣老年紀不小了,給他氣死了,事情的性質就變了。”


    葉文初讓他放心,她有分寸。


    沈翼送她回家去。


    葉家的人都沒有睡覺,在家裏等她回來,葉文初和大家道:“還真的是二小姐。”


    “她殺人了?”葉老太爺問她。


    葉文初扶著他坐下來,給大家將事情的始末說了一遍:“雖然現在我什麽都沒查到,但我傾向於她沒有殺人。”


    “那你要查清楚。她死了沒什麽,別影響了你們。”葉老太爺看著兒孫,“無論將來娶親出嫁甚至考學,都不能讓她這個害群之馬毀了你們。”


    做買賣倒是其次,但年輕人的前途不能耽誤了。


    郭氏罵道:“真是混賬東西,把自己的親娘也害死了。”


    葉滿意趴在聞玉的懷裏哭他的祖母。


    “等過些日子,托人去起了屍骨,送回從化去。”葉老太爺道,“如果她沒殺人,就講她的腿打斷,一並送回去。”


    大家都不知道說什麽。


    葉月畫和葉文初道:“她真女扮男裝在做夥計?我怎麽就不信呢?”頓了頓又道,“那是什麽鋪子?”


    “舶來品貨行。”


    葉月畫就露出了然的神色:“我就說,她怎麽甘心當夥計。那種鋪子裏進出的非富即貴,她在那釣魚呢。”


    所以說,姐妹之間還是懂對方的。


    ……


    第二日早朝,湯慶玉讓人攙扶著上了金殿,給聖上磕頭哭訴:“……聖上,我兒死的冤啊,他好好的去個店鋪,卻不料碰見個不要臉的女子,那女子勾引不成,卻將我兒刺死了。”


    “那不要臉的女子還是您新封的醫判葉氏的姐姐。請聖上嚴懲殺人凶手!”


    “不但要嚴懲殺人凶手,老臣認為,葉醫判也有罪,她沒有任何權限,居然直闖衙門要驗屍。聖上,這些事都有專門的人做,她一個婦道人家,又沒有權限在,怎可讓她插手刑名。”


    說著,嚎啕大哭。


    請聖上做主。


    眾人都開始議論起來,對葉家的人的很反感,舒世文道:“外地商戶,教養缺失。”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討伐廣州葉氏。


    沈翼負手而立,神色很平靜,袁為民本來想為葉文初說兩句,但又覺得沈翼都沒開口,他有什麽好說的,最重要的,那丫頭也確實不討喜。


    史賀上來扶好友,安慰湯慶玉:“你節哀,聖上肯定會為你做主,注意身體。”


    “你不知道,白發送黑發人其中的痛啊。”湯慶玉道,“葉氏,老夫和他們勢不兩立。”


    史賀點頭:“我一定幫你,你的兒子就是我兒子!”


    “不能讓他死得不明不白。”


    湯慶玉靠在史賀的手臂是上,史賀說以後讓史承仕給湯慶玉養老。


    湯慶玉其實不必要,因為湯凱是幺兒,他還有另外三個兒子,但史賀這麽說他還是很高興。


    果然是好朋友,夠意思。


    “案子查明了?”聖上終於得到了說話的機會,今天沒什麽大事,太後沒上朝,他主持大局,但這還是頭一次開口。


    湯慶玉回道:“查明了,當時就那葉氏和我兒在房間裏,人證有鋪子的夥計、物證是殺人凶器,都明了。”


    “但那葉醫判,為了給她姐姐開脫,居然說她姐姐可能不是凶手,還說她幫我們找真相,簡直不要臉皮,毫無下限!”


    湯慶玉義憤填膺。


    聖上忽然問沈翼:“瑾王,葉醫判為何說凶手可能不是被抓的那位葉氏?”


    “聖上,葉醫判說這個案子,讓臣不要管,她說她為了正義,就算湯閣老不需要她幫忙,她也會全力以赴的。”沈翼道。


    眾人都驚訝地看著他。


    什麽正義?


    “這麽說,她不是為了她姐姐脫罪?”聖上問他。


    沈翼頷首:“她為人正直,如果是她姐姐,她一定會大義滅親,所以她查案,都是為了正義。”


    湯慶玉連著翻了幾個白眼,正要反駁,殿外來了個侍衛,咳嗽了一聲,守殿的小內侍出去,然後又進來了,小心翼翼給張公公回了話。


    張公公嘴角抖了抖,給聖上低語了幾句。


    聖上正喝茶呢,一口茶噴出來,忙用袖子擦嘴,憋著笑。


    大家都疑惑,聖上讓張公公告訴大家。


    “是這樣,”張公公對舒世文道,“舒大人,葉醫判去大理寺敲鼓了,她要告狀。”


    金殿都安靜下來,就連沈翼都驚訝。


    “她要告誰?”舒世文有不好的感覺,因為告普通人,不至於火急火燎現在回稟他。


    張公公又和湯慶玉的視線對上了,道:“葉醫判告湯閣老和順天府的龐知府,”


    一殿的人都喧嘩起來。


    “她居然告湯閣老,難不成告湯閣老誣陷她姐姐?”有人不忿,出列道。


    聖上擺了擺手:“別猜了,請葉醫判來問問就行了。”


    “去,將她請上殿來。”


    湯慶玉喊道:“聖上,這是金殿,怎麽能讓女……”


    他的話,被史賀打斷了。


    侍衛去請葉文初。


    湯慶玉擦了擦汗,差一點失言了。


    太後娘娘就是女人,不讓葉文初上殿可以,但不能扯到男女之別。


    沈翼沒想到葉文初會用這招,他心情很不錯,在葉文初來前特意去側殿喝茶休憩,卡著點回到金殿來,就看到葉文初捧著一本書,笑盈盈上台階,一步一步上來,麵容由遠漸近,越來越清晰。


    他很想去迎兩步。


    葉文初在所有人的注視中進了金殿,聖上問她為什麽告狀。


    “聖上,”葉文初給大家展示手裏的書,眾人這才發現,她帶來的是《周律》,她不多說其他的話,直截了當地道,“民女告湯慶玉和龐勤春二位大人,知法犯法!”


    大家都很驚訝,聖上興致勃勃,但麵上得端住了,他問道:“何來知法犯法?”


    “根據本朝律例,”葉文初翻到最後幾頁,給大家展示,“被害人的屍首,在衙門停留幾日,以衙門查案需求為準,如若發生分歧,也需停夠十二時辰。”


    “在這十二時辰內,衙門不得以任何理由,將被害人屍首丟棄、下葬、毀壞、而被害人家屬,也不得以任何理由將被害人的屍首帶離衙門,違者笞三十,如若知法、執法者則加倍!”


    她將《周律》塞給了正吹胡子瞪眼的湯慶玉手中,接著說話。


    “各位大人都讀過律例,湯閣老曾做過堂官,龐勤春正當任職,這些都是必須知道的,可二人還是無視律法,一個強行帶走被害人遺體,一個居然同意了。”


    “這就是知法犯法的典型,”葉文初一臉正氣對聖上道,“聖上,這需得嚴懲,方能以正視聽,給百官和天下人做個榜樣。”


    律法是什麽?律法是一部分人的律法,從不是所有人的。


    這種事,龐勤春能不知道?他當然知道,可他還是同意了,因為在他的眼中,湯慶玉的怒,遠高於《周律》。


    權衡後的取舍而已。


    金殿上,百官神色都非常古怪,這……還真沒法為湯慶玉解釋,因為他確實將湯凱的遺體帶走了。


    “湯夫人白發人送黑發人,實在是受不住,所以才將兒子領回去的。”舒世文道,“聖上,法外開恩便是如此啊。”


    葉文初問舒世文:“十二個時辰也等不了?舒大人,別人說法外開恩倒能理解,您堂堂大理寺卿說這話,也太讓人絕望了。您這句法外開恩,一般都是依據什麽準則的?”


    “還是看人下菜碟?”


    舒世文臉上的肉都在抖。


    袁為民同情地看他一眼,這事兒就不要嗆下去,應該另起爐灶和她說別的。


    果然,湯慶玉在聖上開口前,質問葉文初:“葉氏,你為了給你姐姐開脫罪名,居然不惜捧著律法上金殿,你簡直太狂妄無知。”


    有人點頭,這方向是對的,剛才觸犯律法的事不能說。


    “湯氏,你換個話題你的罪就能糊弄過去了?”葉文初譏諷道。


    他故意的開口喊她葉氏,就是提醒她打壓她是女子而已。


    她便喊他湯氏來羞辱他。


    “你!”湯慶玉指著她,葉文初不和他廢話,衝著聖上道,“聖上,民女告官分兩層,一是二位大人確實觸犯了律例,二則,民女也求聖上,給民女查本案的權限。”


    “請聖上明辨、恩準。”


    ------題外話------


    早!假期最後一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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