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文初下午睡醒,才知道葉老太爺又請沈翼和魯誌傑吃飯。


    她和其他人作陪。


    葉月畫親自下廚,做了一份清蒸海魚,這是她琢磨了很久想出來的法子。


    她要想引起沈翼的注意,就要和葉文初區分開,葉文初唯一不會的,應該就是下廚做飯。


    葉文初這麽驕傲的人,是肯定沒有耐心研究廚房裏細碎的小事。


    所以,她今天清蒸了海魚,讓婆子放在了沈翼的麵前。


    大家在會客廳裏,圍著桌子坐下來,葉文初進門的時候隨口吩咐了小廝做個旋轉桌。


    “和小廝說什麽了?”葉俊讓女兒坐他邊上,這兩天他都沒好好看她,瞧著就是瘦了。


    大家都看著葉文初。


    “做個旋轉桌,”葉文初隨口說了,和沈翼的視線對上,問道,“今日可順利?”


    “有四小姐指導,當然順利。”沈翼道。


    葉頌利一看兩個人說的話聽不懂,立刻好奇地問道:“什麽事順利不順利?我怎麽聽不懂?”


    “衙門裏的事。”沈翼回答他。


    葉頌利哦了一聲,把葉頌名擠走了,他坐在葉文初隔壁,湊她耳邊上小聲道:“你查破了一個大案,你想不想造勢?”


    “嗯?”葉文初沒想到葉頌利居然懂了她的意圖,葉頌利衝著她擠眉弄眼,“找到小孩這個案子,很能牽動民心,我們請那些找到孩子的父母,給你建一個生祠,然後長明燈掛滿所有廟,再鑼鼓喧天唱三天大戲。”


    “我不知道我剛才為什麽對你有期待。”葉文初將他推開,“閉嘴!”


    葉頌利腆著臉:“你要是覺得誇張,我找個說書的先生,給你單獨寫一個話本,天天說!”


    “我、讓、你、閉、嘴!”葉文初道。


    這麽浮誇,不符合她一貫行事風格。


    沈翼喝茶,和大家一樣,看著對麵兄妹吵嘴。他認為,一開始葉文初肯定是不喜歡葉頌利的,但現在,她雖依舊厭棄,但神情裏卻多了一份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包容。


    他想著,眼底有什麽情緒劃過。


    葉月畫嘀咕道:“一點自尊都不要了,別人不待見,還天天往前湊。”


    郭氏也咳嗽了一聲,提示兒子不要再貼葉文初。


    但葉頌利壓根沒聽見,嘀嘀咕咕和葉文初說話,葉文初也不搭理他。


    “滿意怎麽沒有來?”葉文初問葉頌名,葉頌名道,“今天三姑和他娘帶他上街了,貪嘴吃了兩碗冰鎮的甜水,回來就上吐下瀉還發燒了。”


    “怎麽能讓他喝兩碗冰的東西。天氣這麽熱,一冷一熱小孩子哪能受得住。”大太太劉氏怒斥道,“不會帶孩子,一點數都沒有。”


    “大伯母,是因為滿意好幾天沒出門,今天聽說能出去了,就拚命到處跑。”葉月畫道,“也不知道什麽亂七八糟的人,打著葉家四小姐的名頭,一會兒給他喝甜水,一會兒給他吃豌豆黃,就滴著糖稀的糖葫蘆,他都吃了兩串。”


    “我和大嫂都拉不住,能不鬧肚子生病嘛!”


    一提這事,葉鬆和葉濤就想起來,今天提雞回來的尷尬。


    “怎麽沒人送你?”葉老太爺指著葉月畫,“就你沒用還話多,你要好好和你哥哥學學。”


    “雖說沒用,可話少了不少。”


    葉頌利沾沾自喜。


    開了席,葉月畫給夾菜的婆子打眼色,婆子將半條魚都夾給了沈翼。


    沈翼看著一碗的魚。


    “先生,這是我們小姐特意給您做的,您嚐個鮮兒。”婆子有意隻說小姐做的,不提是三小姐還是四小姐。


    沈翼下意識看向葉文初,隨即否定了,葉文初豈會去廚房給他特意做菜?!


    沈翼隻當沒聽見,接了葉頌利熱情地敬酒,這茬就揭過去了。


    葉月畫氣惱不已,又不好明說。


    一頓飯結束後,魯誌傑和沈翼便要告辭,葉文初起身道:“我送你們。”


    大家一怔都看著她。


    “怎麽了?”她奇怪地看著大家。


    大家又都繼續去說話,魯誌傑順勢就道:“那、那我再和老太爺討杯茶喝,沈先生先回去吧。”


    我可不能跟著去討嫌,魯誌傑下意識冒出來的想法。


    “好。”沈翼和葉文初並肩走了。


    兩人都很坦蕩隨意,大家本來想表情複雜一下,但複雜過後尷尬的是他們。


    “福村的人,認董長更的私章嗎?”葉文初關心的是這件事,今天沈翼去福村了。


    董家坳的兵器還在地窖,但董家坳已經沒有人了,葉文初不知道沈翼是怎麽處理那一批兵器的。


    這些東西都是管控的,相比較,打製兵器比招兵買馬還要引人注意。


    很容易暴露。


    “認,但要再多接觸幾次。”沈翼道,“我沒有出麵,但好在事情還算順利。”


    對於打鐵的董平來說,這是殺頭的交易,他若不謹慎才讓人不放心。


    所以,沈翼並不著急。


    “不知道這兩日劉兆平怎麽樣,待奶奶去看看。”葉文初停下來問他,“你幾日前說的轉機,是說劉兆平的風濕嗎?”


    “這是其一,還有一樣還在醞釀。”


    葉文初正要說話,忽然起了一陣風,緊接著雨兜頭倒下來似的,葉文初指著一側遊廊:“去那邊站會兒。”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遊廊,葉文初找帕子擦著臉,沈翼看著她,忽然問道:“你會做飯嗎?”


    “會啊。”葉文初隨口答了,“為何突然問這個問題?”


    沈翼揚了揚眉頭,負手而立看著雨水從屋簷下滑落,一時四周隻有雨聲。


    “你想家了?”葉文初問道。


    沈翼笑看著她:“怎麽會有這樣的感覺?”


    “隨口問問。”葉文初覺得她問私事唐突了,“等兵器能確定,你想在哪邊養兵呢?”


    她的臉上濺落了水珠,順著麵頰滑落在肩頭,他思緒一時繞開,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但眼前她纖長的手,在他麵前晃了晃,他揚眉道:“我想在雲頂山養兵。”


    “果然。上次見清溪村的人,你還不承認。”葉文初就沒好脾氣了,譏諷道,“我的經曆仿佛就是為了你削藩所準備的。你下一步是不是還要動員我回去說服聞玉,讓他將雲頂山讓出來?”


    沈翼這次沒有隱瞞:“不用讓很久,半年即可。”


    “那沈大人,你為了事業可真要再努力一些,畢竟我對你如此有用。”葉文初嘲諷他。


    沈翼看到她不高興了,柔聲道:“四小姐還有哪裏不滿意,盡管提。”


    “既是如此,那我可要恃寵而驕了,”葉文初有意刁難他,抱臂仰頭盛氣淩人,“往後我要是嬌氣了、欺負人了、累了惱了,沈大人你可就要受著了。”


    “那是我的榮幸。”沈翼揚眉笑著,耐心十足,“你現在等一等,我去給你喊滑竿來?”


    “免得濕了鞋。”


    沈翼說著,一雙深諳的眸子裏,盈著柔和的笑。


    葉文初瞪了他一眼。


    “天黑路滑我就不留客了,大人你慢點走,別、濕、了鞋!”葉文初拂袖轉身,進了雨幕裏,眼裏卻是笑意。


    刁難一下出口氣,好叫他也遇到點困難阻礙。


    天下哪有這麽容易空手套白狼的差事。


    她一出去身上就淋濕了,沈翼哭笑不得,這哪是恃寵而驕盛氣淩人,她大約是沒有見過可以詮釋這兩個詞的人。


    他目送著她小跑著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沈先生在看什麽?”葉月畫突然出現在他身後,沈翼簇了簇眉頭,他剛才失神了居然沒有聽到腳步聲。


    沈翼回身,看著葉月畫:“在目送四小姐離開,三小姐有事嗎?”


    “哦,”葉月畫沒有想到沈翼這麽直白,她頓了頓,拿了一把傘出來,得意洋洋的,“我來送您出去,我猜您肯定沒傘。”


    沈翼看著葉月畫撐開傘遞給他,意思很明顯。


    “心領了,告辭。”沈翼頷首,拂了袍子往雨中去,葉月畫跺了跺腳跟上去,“沈先生,您等一等,我有話和您說。”


    沈翼出於禮貌停了下來。


    葉月畫想給他撐傘,但不敢往前,她直覺他會不高興,所以隔著雨她道:“我知道你的身份了,我爹告訴我了。”


    “我家和劉兆平割裂,就是選擇和你一起削藩。”


    “你現在需要大量的錢對不對?”葉月畫道,“我可以給你。”


    “我有銀票、我有田莊、我還有我娘給我存的嫁妝、還有幾個前朝的舊物寶貝,我祖母去世前還給了我不少首飾。”


    “我比葉文初有錢。你如果想要錢,你娶我多直接!”


    “隻要娶了我,我將近六十萬兩的嫁妝全部給您,我祖父、我爹他們也都肯定支持您。”


    “這比您哄葉文初不方便很多?她那個人狡猾、無理又倨傲,請她和您合作,她也會謀算您的。隻有我是單純喜歡您,真心實意不求別的回報。”


    沈翼沒有說話,這個時候他居然又走神了,以前從來沒有過……


    他剛才在想,如果是四小姐此刻撐著傘站在雨裏,說這番話呢?


    撐傘很累,他想到的是幫她撐著傘,再聽她抱怨一句,水濺濕了鞋子,髒臭的很,好展現一番,什麽才是恃寵而驕。


    沈翼笑了,覺得那畫麵很有意思。


    “您同意了?”葉月畫見他笑,眼睛都亮了,她就說覺得沈先生會同意,畢竟她是二房的小姐,比葉文初漂亮,還比葉文初有錢。


    沈翼往前走了一步,正好在她的傘外的距離,他對葉月畫道:“三小姐如此有誠意,我也給你一個秘密。”


    “您、您說!”葉月畫很激動。


    “我來從化前做了很久的準備,葉府每個人每個管事我都做了分析,分裂葉府、各個擊破最後讓你們家破人亡,錢歸我手!”


    葉月畫一怔。


    “但我來了後四小姐也回來了,我的計劃因她改變了。”


    葉月畫後退了一步,麵露驚恐。


    “三小姐不信?你家有銀莊存銀三十四萬兩,你的嫁妝二十六萬兩,一年前你去遊湖時,摔在了郭允的身上,回來後你腹瀉頭痛,其實是你二姐報複你。”


    “三小姐,雨天路滑慢慢走!”沈翼耐著性子說了一串話,說完就撫了撫濕漉漉的衣袖,走了。


    六月的天,葉月畫渾身發抖,站在雨中隻覺得冰冷徹骨。


    他說,他溫和的合作不是一開始的計劃,而是為葉文初而改變的。


    他說……他連她去遊湖倒在郭允身上的小事,他都知道,可見他真的調查了,做足了準備,才單槍匹馬來從化。


    他的意思,如果葉文初不回來,他會讓葉府家破人亡,直到拿到葉府全部的錢。


    葉月畫相信沈翼做得到。


    削藩如此大事,如果能不動一兵一卒,犧牲區區一個葉府算的了什麽。


    葉氏、葉氏所有人在他眼中,原本什麽都不是。


    是因為葉文初他才會在這裏斡旋,才會抱著善意耐心相處。


    “不可能,不會的!”葉月畫丟了傘跑回家去,“憑什麽,我不信!”


    她淋著雨跑回去,丫鬟婆子見她慌慌張張想攔也沒有攔住,她衝回房裏,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她從出生到今天,第一次受到這樣的羞辱。


    “葉文初,葉文初,葉文初!”葉月畫將掉下來的簪子砸去桌上的琉璃瓶,瓶子摔下來出了聲響,丫頭婆子將郭氏和葉濤請過來。


    夫妻兩人求著哄著到半夜,爬著窗戶進去,看到葉月畫躺在地上,吐了一身高燒到昏厥。


    “畫兒!”郭氏慌了,抱著滾燙的女兒,吼著,“快去請大夫。”


    “二太太,咱們家不就有神醫嗎?”婆子道,“三房住著的茉莉奶奶啊!”


    郭氏看向葉濤,葉濤吼道:“把二少爺喊來,帶他妹妹去三房。”


    “她病著,背過去又受風。”郭氏不同意,葉濤吼道,“你腦子壞了,茉莉奶奶六十多了,四丫頭的脾氣,怎麽可能讓她半夜來出診?”


    郭氏覺得有道理,喊了滑竿又把葉頌利揪起來,抬著葉月畫正要走,那邊葉頌名抱著葉滿意也從房裏出來了。


    “滿意怎麽了?”


    “上吐下瀉還發燒了,”葉頌名看到了暈倒的葉月畫,“王桃也生病了,下午三個人不曉得吃了什麽。”


    “快,快去三房,別耽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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