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把遠雷從那窄小的山洞之中抱出來的時候,蘇有義臉色漆黑如墨。


    遠雷蜷縮成小小的身軀,已經躺在裏頭睡著了,但當蘇有義抱著他回來的時候,他的手緊緊抱著蘇有義的脖子,就是不撒手。


    這個模樣,又怎麽能夠馬上走得了。


    孫氏依舊還在那哭哭啼啼。


    沒有一個人去勸。


    薄荷之前急得臉色變了樣子,現在孫氏又這般,她勃然大怒,“娘!你還有什麽臉哭,你把遠雷放在那那麽半日,你就不怕山上有蛇蟲鼠蟻,你就這麽扔他在那了,說到底你還不是為了自己,怪不得不讓大姐回來!”


    說完,她倒是沒有意識到自己說錯話。


    在一旁生氣。


    孫氏哆嗦著嘴唇,人作絕望狀,“他是從我腸子裏爬出來的,我怎麽能不顧他,但是外頭那麽危險,身邊也沒個親人跟著,萬一……”


    “到底是外頭危險,還是你怕都回去了你上不得台麵,會被人取笑,爹為了你都不肯走,你還要怎麽樣,現在好了,哼!”薄荷說話向來就直接。


    真是一樣米養百樣人。


    半夏也隻有歎息,孫氏再作,這情分怕是也慢慢地就磨沒了。


    蘇有義這個人,很多事情都可以不在乎,卻也是有逆鱗的,雖然當年的事情不是很清楚,但他卻一個人被扔在外頭,心裏早就存著那樣一個影子,如今遠雷又是這般,他怎麽可能忍得了。


    自遠雷抱回來之後,他就沒有跟孫氏說過一句話。也不讓她見到遠雷。


    孫氏哭了一陣,見沒有人搭理她,她這才想起要去看遠雷,卻進不去了,這才真正體會到了絕望是什麽滋味。


    過來找李氏。李氏也不如以往那般細細地勸。


    誰也禁不起這般磋磨。


    李氏隻歎息一聲,“你還是多想想吧,他是你生的,你就忍心放他在上頭,要出事了怎麽辦?你是覺得他要緊還是自己要緊?”


    當娘的人,也不會有這麽狠的心思。


    孫氏這才滑坐在地上。哭都哭不出來了。


    遠雷這個模樣,一時半刻走不了了。


    那趙家來的人,自然是以蘇有義這頭為重,蘇有義接不過去也就罷了,他還能把遠雷接過去。也好歹說得過去,但這二房一個人都不走,倒是蘇家其餘的人……


    雖然沒有說什麽,隻是勸說,但蘇有德幾個都知道這裏頭的意思。


    偏偏沒有他們,他自己帶著幾個孩子,也是不敢走的,何況林氏說是走跟著去照顧幾個孩子。卻也沒有見到蹤影。


    事情又耽擱了下來。


    下晌的時候,蘇有義出來,“不等了。遠雷還小,也不打緊,我跟薄荷帶著他一起出去,等遠一些了我再回來,讓薄荷帶著他,也不甚要緊了。”


    趙家來的二人。都鬆了一口氣。


    也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


    周氏給人帶了信,水萍那頭很快來了人。是水萍的夫君,人很是憨厚老實。帶了很多山貨過來,卻也表明了並不需要走的意思,還說,“我們山裏頭不那麽容易亂,要外頭真的不太平,就到裏頭住一陣,他們都是生活在山裏頭,也有一套本事。


    周氏自然是歡喜,雖然存著顯擺的心思跟一家人說了,大家也沒有當回事。


    次日,薄荷雖然不舍,卻也跟著坐上了馬車,家裏的人都去相送。


    原本別離,總是會添加一些傷感。


    但因為之前遠雷的事情,早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結果一時走不了,再來過一次的時候,就沒有之前那樣感傷,擔心卻更加多,希望這一路上能夠順利一些罷了。


    這種不舍跟擔憂交織在一起,一路上,大家也都沒有如何說話。


    車外是灰沉沉的天空,道上跟以往沒有什麽不同,路旁的樹叢,沾惹了點點塵土,隻路過的村落,還同往常一般有炊煙升起,這才有了點人煙。


    李氏一顆心也有發沉,“半夏,我總覺得這心裏落不下來啊,按理不應該多想,但你看本來要走,但你二伯母,這路上能太平嗎?”


    半夏正要勸,就見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外頭吵吵嚷嚷。


    “哥——”


    遠光的聲音響起,“半夏,你跟娘呆著,外頭很多人,我去瞧瞧。”


    李氏那種感覺就更加強烈了。


    這種時候,就是半夏也有不好的預感,她甚至想著讓遠晨留下算了,至少還在自己的範圍之內,不至於到不可控的地步。


    娘兒兩在車裏相對無言。


    李氏想了想,見半夏也不吭聲,盡力笑了笑,“娘這是多想了,不會出問題的。”


    反而過來安慰半夏。


    遠光很快就回來了,不僅是他自己,就連遠晨也帶了回來,揭開簾子,壓低聲音,“娘,外頭路上堵著許多人。”


    怎麽會這樣?


    遠光歎了一口氣,“是大伯母,爺不是說跟玉竹那頭也說一聲嗎?你也知道她嫁的那家人,這出門的陣仗太大了,就有人疑問,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有沒有對人說,如此一來,鬧了這麽一日,很多人都收拾了東西,等著看熱鬧呢,這要我們這時候一走,怕是就有許多人,要逃難了。


    半夏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李氏的擔憂,果然不是多餘的。


    “哥,那現在如何?”


    “現在我們的車到了這邊,爹跟二伯他們在跟前,他的意思就是,遠晨也不走了,你們先回去,我過那頭去看看。”


    半夏有些無語,這都什麽時候了,玉竹還是那副性子,也不知道林氏是怎麽跟她說的。


    李氏搖搖頭,“遠光,你去跟你爹說,我們幾個就去鎮上的鋪子瞧瞧,順帶買些東西回去,要這麽多車出來,再突然回去,也會被人家疑心。”


    遠光想了想,也沒有反對,又回轉去跟蘇有禮說了,這才過來,跟李氏駕車,往鋪子那頭去,周氏也想不明白了,她那頭說是要去縣裏頭的醬菜園子,正好要過去。


    但馬車,卻動不了。


    被人團團圍在這。


    “蘇老板,你這是就要去城裏了?我們地裏的黃豆,怎麽辦?”


    “這可是說好了的,要不然我們種別的糧食,也好歹能吃上一口啊。”


    “可不是,到時候我們怎麽辦?”


    蘇有禮心裏有些不喜,拱了拱手,“這是什麽話,我就算是去城裏,也隻不過是過去看看,難道我能拋下妻兒老小的,自己跑了,要聽什麽話就盡管來問,在路上堵著算是什麽回事?”


    見他如此,那些人本來就是聽見傳言,這時候已經有些信了。


    周氏這幹脆爬到李氏的車上,也是低聲說,“我們這幹脆也是不走了的。”


    說完,扯著嗓子嚷,“現在這一切平平靜靜的,堵我們的車做啥,我還要去買蘿卜呢!這還讓不讓人做買賣了!”


    外頭就有鬆動了一些。


    半夏抿著嘴笑。


    張留跟新嫂子,原來也是帶著人要護著他們出去的,此時那些人混在人群裏,四下說著,好歹是把人勸鬆動了。


    偏偏玉竹那頭等不得,支使人過來問,“我們奶奶讓過來問問,這不是說好了走的嗎,怎麽現在還在這耽擱?”


    又是一片嘩然。


    這一次說話就沒有之前客氣了。


    半夏跟遠光使了個眼色,“娘,四嬸你們車裏不要出來,我跟哥出去看看。”


    一出來,半夏就跟遠光分開了,半夏就跟著新嫂子去找玉竹,如今她可不能再讓玉竹說了什麽好出來了,遠光這頭在蘇有禮這邊。


    蘇有禮也煩了,“要我真的要走,什麽時候走不行,還要偷偷摸摸?!我蘇有禮就不走了,要有人不信,輪著去東望村瞧著,或者這出城的路也就這麽兩條,使人看著!”


    遠光朗然說道,“鄉親們都別著急,我爹這趕著去談買賣呢,說來這事情也是誤會,如今不太平大家都是曉得的,這要走要留也憑大家自便,比如我大姐一家子,他們在這也沒有多少牽掛,要走也是應當,畢竟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是不?但我們家就不走了,大家看看我們的鋪子跟作坊都在這,別聽風就是雨的,我們要走了,家裏的老人孩子誰照顧啊,就是那些鋪子,難道不交代一聲,就走了?”


    總之,uu看書 ww.ukasu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那些堵路的人,原來也是因為聽信了說這般會大亂,這才想得消息的。


    半夏在那頭找到玉竹,把該說的說了,也讓新嫂子瞧著玉竹,放過頭,說道:“各位叔伯,我哥是這麽說,大家想想,我們走不走的,又有什麽關係是不是?而今想著,你們也沒有什麽損失,種的黃豆已經都收完了,明年是什麽光景大家哪裏曉得,要真的沒有亂自然好,但要亂起來,大不了賣不了銀子,現在這種時候,糧食可是比銀子金貴。”


    可不就是這個道理。


    被半夏如此一說,他們倒是也想了個明白。


    但也有一些人非要較真,“誰不曉得,老二家是趙家的親戚,既然要走,肯定是得了消息,大家鄉親一場,這些話怎麽就不能透露一下呢?”


    蘇有義不吭聲。


    張留很是焦急。(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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