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倒回十幾年。


    那時候自然還沒有半夏,事實上,在大姑姑這樣怒斥的帶著驕傲和諷刺的追憶聲中,那畫麵變得越發清晰。


    在老大老二相繼成親之後,裝模作樣的給老三蘇有禮相了幾門連差強人意都算不上的親事,老三倒是沒啥,隻不過蘇柳兒是個性子強的,也拖著沒有成親,在家裏瞧著。事實上她跟蘇錢氏不對付,實則也沒有多少好親事。


    是以,相看那些人,不是木訥就是有隱疾,蘇柳兒把蘇錢氏沒有給老三相看那脾氣暴躁的,歸結為蘇錢氏不想給自己弄個對頭回來。


    然後,相看了一戶還算合意的姑娘,雖然長相算是勉強,但是性子算好,人也是能幹,蘇有禮又是那種沒有脾氣的,而這一回,就連蘇柳兒也算是認可。


    希望多大,失望便有多大。


    姑娘人好性子不錯是真的,隻不過家中無子,蘇錢氏這是打算讓蘇有禮去入贅。


    因這一次,爆發了一次相當大的矛盾,蘇柳兒當時連蘇老爺子也罵了,說是有後娘就有後爹,而蘇錢氏則是哭訴後娘不好當,互不相讓之後也隻能不了了之。


    蘇錢氏,收拾好心思就開始給自己的親兒老四相看姑娘,擺明了撒手不管老三的事。


    這才叫做一個精細,從模樣到人品,從女紅到性子,包括家世,四下打探瞧得那叫一個仔細,這樣挑來選去,最後便是認準了一戶,牛嶺李家。


    李家這戶人家,當初是獵戶,後頭日子過好了,置辦了幾十畝地,蓋了上好的院子,上頭三個哥哥,隻得這樣一個老閨女,從小算是疼到大的,但家裏家外一把好手,模樣好,性子柔順。


    蘇錢氏自然是滿意得不得了。


    這便是要托人去提。


    而那頭的李老爺子,也是本著相看的目的想著打探一下這蘇家的事情,結親結親,等真的定下來再不樂意就成仇了。


    然這打探的結果實在是有些不滿意,這蘇錢氏是後娘,帶了兩個兒,這蘇家原來有兩個兒,成親之後又生了一個,還是整個村子都聽著聞風喪膽的彪悍脾氣,她那個兒,更是出名的好吃懶做。


    一心疼女兒的李老爺子,怎麽也不會想把女兒嫁進這麽複雜的人家。他的想法是,人口最好簡單一些,家裏和睦些,跟四鄰關係能夠好些,未來女婿人品好些,這樣一打聽,幾乎沒有一樣合意。


    這便是不成了,從東望到牛嶺,要抄近路可以趟過一條河,倒黴就倒黴在這,李老爺子的腳,在過河的時候,被紮傷了,登時水麵紅起一片。


    過了這麽多河,還是頭一回這般,李老爺子這老獵戶,另一隻腳便是往水下一踩,結果可想而知。


    這下不著村的地方,想叫個人帶話都不成,李老爺子坐在河邊,血淋淋的兩隻腳,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麵有些發愁。


    天氣很好,水草在河底招搖,四下的風也很和煦,卻硬是沒有人從這經過。


    好容易,才看見個憨實的背著籮筐的年輕人從這經過。


    李老爺子喜出望外,瞧瞧他那樣子,便讓他去牛嶺幫帶話,讓自家兒子過來接。


    那憨實的少年卻似乎沒有聽見,掉頭就走。


    李老爺子氣得往河裏扔了幾塊泥巴。


    孰料,片刻功夫,少年從一旁鑽了出來,快速的咬碎了找到的藥草,給李老爺子糊上,扯了半個袖子包紮好,也不多話,躬身就背著李老爺子往牛嶺走去。


    李老爺子心裏那叫一個百味交織,他那身板可不輕,那年紀輕輕的少年卻滿頭大汗愣是一聲不吭,到家的時候差點就虛脫了。


    家裏人好客,問了少年的家,還是姑娘的李氏滿臉通紅的給他打了水洗臉。


    這以後的事……


    蘇錢氏相看了許久的姑娘,依舊成了自己的媳婦,卻搖身一變成了三兒的,自己千疼萬愛的兒子,卻是落了空。


    而蘇柳兒在這事之後,也匆忙嫁給了一個外來的鐵匠。


    鮮少再回過娘家。


    聽著蘇柳兒跟蘇錢氏對嘴的聲音。


    半夏有些恍然入夢,嘖嘖嘖,沒想到啊沒想到,自家老娘老爹還有這樣的過往。


    難怪李氏之前說的她沒有錯,這能怪誰呢!蘇錢氏本來就隻對四兒好,加上這樣的事情橫亙在期間,她那樣脾氣的人能看得慣李氏,那才是奇了怪了!


    周氏要是知曉,自己的妯娌是自家當家的當初相看的媳婦,這……


    亂了,亂了……


    半夏撇撇嘴,這事情錯不在李氏,要當真的過了十幾年,蘇錢氏還要如此對人,李氏也沒有道理繼續讓她打臉。


    看來這個大姑姑,當年還真的是疼自家老爹啊。


    不多時,蘇柳兒得意的揚著脖子出了堂屋,見半夏幾個還提著那個竹籃子,“去你屋頭坐一下。”


    自顧自的就進了門,半夏一家住的不過是兩間廂房,卻是人最多的一房,遠光大一些便收拾了那小小的柴房,自己先住了過去。


    地方雖然小,李氏卻收拾得幹幹淨淨,蘇柳兒一坐下,就從籃子裏把那點心糖果一類的放出來,“半夏給我倒口水,這些都放在你們這,這一包我拿去堂屋,u看書.uukanshu 反正沒分家誰也不能說什麽!你可不要出去說。”


    明目張膽的偏心啊,半夏自然隻能點點頭,給蘇柳兒倒了水,又坐在她身邊。


    蘇柳兒回來的時候,不過是提著一口氣,此時整個人都鬆弛下來,倒是顯得沒有那麽足的精氣神,看著她的臉跟手,想必也是個操勞習慣的。


    那一大碗水,仰頭就喝幹了,嘖嘖有聲,“這老婆子,有點不對勁。”


    半夏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沒說話望著蘇柳兒。


    蘇柳兒不知道為何,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這個老婆子,之前跟她那個小姑可是水火不容的,二十幾年沒見麵的狗屁親戚,還能讓她在屋子裏蹦躂?你可是不知道,論吵架,東望村估計沒有一個人是她的對手,這麽多年我心裏就是咽不下去那氣,這才……”


    這麽一說,半夏又想到簡氏離開時那鼓鼓囊囊的包袱。


    “半夏你知道吧?這村子裏,因為你這厲害的後奶奶,我們家不說一根雞毛,後來連一根草,都沒有人敢拿的。”


    也不怕人笑話,蘇柳兒追憶起來,“我跟她對著幹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二十幾年,她什麽時候吃過這樣的大虧!”


    事出反常必為妖,聽蘇柳兒說的這些,半夏想著自簡氏來之後,蘇錢氏真就是很不尋常。


    蘇柳兒見半夏入定一般,碰碰她的手臂,“嚇傻了?”


    “沒呢,我在想當初怎麽做到一根草都沒人敢拿的。”


    “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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