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在桌台上靜靜的燃著,圓桌兩邊,兩個俊朗的男子相視而坐。


    周淮安看著司念的麵龐,忽然淡淡一笑。


    司念右手食指輕輕彈開裝有‘活天丹’的錦盒盒蓋,微微抬頭,輕聲道:“周兄為何而笑?”


    周淮安道:“數十日前周某經過青龍城,聽聞到關於你的趣事。”


    “哦?”司念側目盯著周淮安道:“什麽趣事?”


    “飄雪山莊莊主司念,身高八尺,腰四尺,壯如猛虎,麵神凶煞,殺人不眨眼。”說完,周淮安自己都笑了出來。


    “嗬嗬,倒真是趣事。”司念輕聲一笑,拿起‘活天丹’隨手服下。


    忽然,兩人麵色同時一凝,雙眉微微上挑。


    周淮安起身道:“司兄,你好好調養,明天的事就拜托你了。”


    司念看了周淮安一眼,身影一動,盤腿於臥榻之上,輕輕閉上了雙眸。


    周淮安左袖一拂,燈滅,門開、門關。卻是毫無一絲聲響……


    “嘩啦~!”一瓢熱水澆落在嬌嫩的身軀上,邱莫言解下了男兒裝束,輕輕擦拭著肩頭臂膀。數月風塵,垂首望去,水中的自己,竟是這般清麗嫵媚。此時的她,不再是那個俠肝義膽的江南女俠——纖纖玉指撥弄著如雲秀發,手足均是這般晶瑩光潔,修長而富有美感。


    她凝望著水麵,心頭竟浮現出“他”的影子——莞爾笑,一時癡。


    “呼~!”風聲響,有異動。邱莫言心頭一凜,旋即想到了那位**透頂的老板娘,心道:男人玩的不夠,連女人都不放過!想到這兒,便有意戲弄金鑲玉,順手抄起身旁水瓢,舀了一勺子滾燙熱水,手腕一抖,“嘩啦!”直潑向天窗。


    “操!”屋頂傳來金鑲玉一聲叫罵。金鑲玉燕子般從天窗躍入,躲過滾水一擊,甩出一把相思柳葉鏢還以顏色,飄然落在邱莫言跟前,上下打量著這個裸身美人兒,冷哼道:“哼,也有兩分姿色嘛!”邱莫言微微一笑,抓起衣物往身上一罩:“你也有兩分姿色嘛!”


    金鑲玉一雙媚顏滴溜溜直轉,不甘示弱道:“哼,可是我看你,要比你看我,看得要通透哦!”邱莫言輕撫長發:“那你也得讓我看你看得通透一點兒!”


    “操你爹!”相思柳葉鏢再出,身形閃動,兩人錯身而過,金鑲玉低頭一看,上衣竟被被邱莫言扯去,落下光溜溜半截身子。邱莫言坐在水桶邊,一手叉腰,一手提著金鑲玉的短衫,秀眉一挑,吹了口氣道:“可惜這東西姑娘不稀罕,叫幾個男人來看,那才有趣!”


    “呸!你以為我金鑲玉怕男人看啊!”金鑲玉一不做二不休,酥胸傲挺腰肢一擺,冷笑著瞧了眼邱莫言,“老娘玩過的男人比你見過的還多呢,瞧你這樣兒,恐怕連蠟燭都沒點過吧,是不是雛啊,哈哈哈!”


    邱莫言俏麵一沉,舀起一勺子熱水就往金鑲玉身上澆去。金鑲玉大笑,一個翻身又從天窗竄上屋頂,蹬上窗板,裸身高唱起來:“八月十五廟門開,各種蠟燭點起來!”


    邱莫言笑著搖搖頭:“騷娘們,成天想著男人。你在房頂上點蠟燭吧!”


    “紅蠟燭紅來,白蠟燭白,小妹我一把攥不過來!”


    暮色中,有客長笑。周淮安藏於客棧外,將兩人的動靜查明的一清二楚。


    金鑲玉霍然起身,裸站房頂,雙手叉腰,喝道:“哪來的蠟燭啊,你笑什麽笑!”說完縱身躍下,在半空中才想起仍然光著身子,情急之下,隻得順手扯下那麵寫有“龍門客棧”四個大字的大旗往身上一裹,一屁股跌坐在地,美腿一翹,“哼!”一聲,直勾勾盯著來者,眼中放光,連忙起身,心道:“好一個小白臉!”


    周淮安雙眸毫無斜視,他恭恭敬敬的,明知故問道:“請問龍門客棧在哪?”金鑲玉原地打了個轉,嗲聲道:“我身上就是龍門客棧。”


    周淮安微微一笑,心道:看來我還是得從正門進去一次,他對金鑲玉笑道:“嗬嗬,你就是老板娘。”


    “啊喲,叫我金鑲玉。”


    “金璧生輝玉玲瓏——好名字。”


    金鑲玉湊近一步:“嗯,那我人呢?”周淮安左手一擋金鑲玉伸來的纖纖細手,淡淡一句:“有空房嗎?”


    “啊喲,好瀟灑呀!”金鑲玉連連鼓掌,媚眼橫飛,“做買賣的啊?”


    “我要間房。”


    “啊,要住多久啊?”


    “怕我不給房錢?”周淮安反問。


    “嗯,是怕你不辭而別——八方風雨,不如我們龍門山的雨——”


    “——龍門山有雨,卻緣虎下山。”周淮安順口接上。金鑲玉眼中一亮:“原來都是一個道上的,以後要經常來往!”


    周淮安一笑:“萍水相逢,以後各方麵,還要你多關照。”


    金鑲玉笑著,在前引路,丟下一句:“嗯,那要看你的蠟燭亮不亮了。”


    趕走了金鑲玉,邱莫言匆匆梳洗完畢,紮上頭巾、套上靴子,行走江湖,換上一身男子裝束會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噔噔!”屋外腳步聲響起,邱莫言心下一凜,抄起子母劍湊到門旁,手指一按,推開一道門縫。小勒湊到門邊,隻說了兩個字:“到了。”


    到了——千般滋味,盡在心頭……


    大堂傳來金鑲玉脆嫩的聲音:“這就是小店,客官裏邊請——”


    “呦,當家的,”黑子迎上前,上下打量著裹在金鑲玉身上的帆布,撓著腦門問道,“今天改穿番邦的衣裳啦?”金鑲玉杏眼一瞪,嗔道:“還說呢,早叫你們洗這幌子旗了,瞧瞧,弄得我一身土!”黑子瞧了眼從進來迄今沒有看過金鑲玉一眼的周淮安,湊上前伸手一指:“這個,一定是女的。”


    金鑲玉瞥了眼徑自上樓的周淮安:“你怎麽知道?”


    黑子“嘿嘿”一笑:“你不是說,凡是不正眼看你的,肯定不是男人嗎?”


    “這個可不一樣,”金鑲玉瞅了周淮安的背影一眼,“他眼睛沒看,心裏可看了好幾遍了!”


    長廊,羌笛起;邱莫言倚欄而立,吹起了那熟悉的曲子;


    周淮安踏出半步,萬千思念,都付此間。


    邱莫言含笑而立,男兒打扮,卻不掩女兒半抹緋紅;


    周淮安大步上前,伸手輕撫邱莫言秀麵,此刻之深情,盡在一笑間。


    “淮安。”邱莫言一聲輕喚,放下了笛子。周淮安輕舒猿臂,將她攬在懷中,柔聲道:“這次,我又可以聽到你的笛聲——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她枕在他肩頭,忘卻了千裏烽煙、萬裏黃沙,合上眼,又見夢裏水鄉。


    兩人相攜回到房中,楊宇軒的一雙兒女一齊撲上,高叫:“周叔叔!”


    周淮安一把將他們抱住,做了個“禁聲”的手勢,低聲道:“好孩子,你們受驚了。記住,千萬不要大聲說話,也不可隨便走動。”兩個孩子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回到老差役身邊。


    眾人落座,邱莫言將賀蘭山的兄弟一一介紹給周淮安。周淮安起身抱拳,目光落在鐵竹受傷的手臂上,道:“這次承蒙各位江湖兄弟拔刀相助,周淮安感激不盡——這位兄弟中了東廠利箭,再不救治,這條手臂就廢了。”


    賀虎等人麵色大變,當即取來了熱水、布、火燭、剔骨刀、金瘡藥;賀虎大手一伸,將鐵竹傷臂按在桌上——那半截犬齒倒鉤箭仍牢牢釘在血肉之間。


    周淮安取來三寸長的銀針,往犬齒形的倒鉤上輕輕一挑,箭杆上那兩副倒鉤應聲而合;又瞧了鐵竹一眼,沉聲道:“忍住了!”鐵竹一咬牙,點了點頭。周淮安劍眉微挑,左手猛按住鐵竹左臂,右手掐住箭杆,手腕一振,順勢拔去,一彪鮮血噴湧而出!


    賀虎立即用白布將鐵竹傷口重重按住,少頃,留開一角,讓邱莫言敷上金瘡藥。


    周淮安在軍中多年,熟知各種兵器,此刻提著半截斷箭在水盆裏攪了攪,道:“這叫犬齒倒鉤箭,是東廠日夜趕製的殺人兵器之一,如果射中身子,必死無疑,大家要特別小心。”


    眾人點點頭,賀虎替鐵竹包紮完,邱莫言才問:“我們什麽時候帶孩子出關?”


    “越快越好。”周淮安轉向那老差役,從懷裏取出一袋碎銀交到他手中,“衙役兄弟,這些銀子你收下,回家去吧。”老差役連連擺手:“周大哥,這可使不得,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周淮安也不勉強:這個世道要麽做兩廠錦衣衛的走狗,要麽欺身**,想要正正經經平平安安做個普通人,卻是比登天還難;更何況此間的老板娘絕非尋常人物,多留一日,便多一分危險。想到這兒,又道:“這間是黑店,龍蛇混雜,收拾好東西,今晚如若能離開,我們便先離開這再說。如若不能——”到此,周淮安卻並未說下去。此刻,他內心有點激動,殺曹少欽這個念頭讓他雙手激動的微微顫抖。


    “淮安,打算怎麽做?”邱莫言多問了一句。周淮安眼中一凝:“晚上我去探探風聲。”


    夜晚,雷聲,雨聲,敲門聲。


    “掌櫃的——”金鑲玉的房外傳來周淮安的聲音。


    門開,金鑲玉托著蠟燭,凝望著眼前的男人:“就知道你會來。”


    周淮安一雙眼眸似如在笑:“難怪老板娘能坐鎮這黃沙大漠,果然不凡!”


    “真是油嘴滑舌。”


    周淮安目光迅速掃過金鑲玉房內,不曾漏下一處細小,嘴上卻道:“我來問問天氣。”


    金鑲玉腰肢一擺,托著蠟燭讓開一邊:“進來坐吧。”


    “好清淨的上房啊!”


    “哼,這種荒山野嶺的地方,有什麽上房啊,土房子罷了——客官,喝什麽茶?龍珠還是土茯苓?”周淮安拾起燭台旁的一朵小白花,問道:“這是什麽花?好精致。”


    “蘿卜花啊,”金鑲玉邊倒茶邊回著,“難道還是雪蓮花?”


    周淮安微微一笑:“冰山,才長雪蓮花。”


    “喝茶,”金鑲玉在他跟前坐下,“你想什麽時候走啊?”


    “今天晚上就走。”


    “我怕你走不了。”


    “為什麽?”


    “大漠的天氣你不知道麽?”金鑲玉反問。


    “那還得勞煩你指點一下了。”


    “現在是黃梅季節,天氣說變就變,就算大晴天的,都會轉眼下大雨刮狂風,你就算出去了,也到不了關口。方圓這三十裏隻有我這一家客棧。”周淮安欲飲又止,放下茶杯:“嗬,不管是下雨也好,晴天也好,還不是都在你心裏?”


    “哼,那要看是誰了,”金鑲玉上下打量著他,“店不留人雨留人,多住幾天吧。”


    “風雨多變幻,uu看書 wwuanhu.om住店早看天。”周淮安回敬一句。


    “嗯,”金鑲玉握上周淮安手背,輕輕揉著,“想不到你還是個有心人呢!”


    “嗬嗬,”周淮安抽回手,卻遞上一錠銀子,起身,背朝金鑲玉,道,“一次生,兩次熟,以後還要多關照。”金鑲玉“哼”一聲:“那你還要走?”


    “帶著兩個孩子不方便。”


    “是肉票吧?”


    “還請掌櫃的指條明路。”


    “哼,那要看你想走什麽路了——”金鑲玉坐回床邊,拿出飛刀,一下一下自顧自削起蘿卜,“走明的呢,邊關的千戶大人是我朋友,哪個都得給我金鑲玉三分薄麵,說不定會有辦法;如果你想走暗的呢,啊喲——”


    周淮安豈不知其中玄妙,趕忙上前抓起金鑲玉的手,一臉的關切:“讓我看看——”


    “看什麽啊,”金鑲玉抽回玉手,嬌嗔道,“金瘡刀劍最無情了。”


    “掌櫃的,”周淮安起身抱拳,沒有半點含糊,“大家萍水相逢,我不是知恩不報的人。”


    金鑲玉望著手中蘿卜花,柔聲道:“那你晚上來報吧。”


    “今晚,我要是走了呢?”


    金鑲玉托起周淮安的手,將帶血蘿卜花輕輕擱在他掌心,會心一笑,道:“你走不了,我等你。”周淮安望著這帶血的蘿卜花,別樣滋味在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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