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拔瑾瑜是大年初三離開的。


    這一次不是不辭而別,元娘、梅婆子都要送,他卻拒絕了。


    最後也隻有覃初柳一個人把他送出村子。


    臨別前,賀拔瑾瑜猶如深潭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著覃初柳看了許久,最後也隻對她說了一句,“等小河成親,我再來!”


    說完,便躍馬絕塵而去。


    覃初柳看著越來越遠的一人一馬,心突然空了下來。


    小河成親再見,也不過三個月的時間,可是她覺得,這三個月定然是世間最漫長的三個月。


    正月初五製衣作坊要開工,元娘和梅婆子隻剩下初三和初四兩天的閑暇時間了。


    覃初柳惦記著趙蘭和蕭白的事情,便想著趁著製衣作坊未開工和元娘一起去一趟趙家屯。


    元娘聽覃初柳要去看二妮兒很是驚訝,“柳柳,你不是說咱們以後不走動了嗎,咋突然又想去看你二姨母了?”


    “娘和二姨母畢竟做了那麽多年的姐妹,現下二姨母不能走路了,咱們不去看一下似乎也不好”,覃初柳勉強找了個還說得過去的理由。


    二妮兒雖然從大牢裏放出來了,但是杖刑所受的傷救治不及時,到底是留下了病根。她現下已經不能走路,吃喝拉撒都在炕上。


    元娘想想也是這麽個道理,已經說不走動是怕二妮兒她們得寸進尺,還有什麽過分的要求。現下二妮兒那個樣子,趙蘭也掌了家,以後也應該沒有什麽事情求到他們了。


    她們去到二妮兒家的時候,趙蘭正打算出門。家裏已經套好了馬車,趙蘭拎著個大大的包袱從院子裏走出來。


    看到元娘和覃初柳從牛車上下來,她還以為是自己花了眼。


    直到覃初柳走過來,親親熱熱地挽住她的胳膊,“蘭妹妹。你這是要去哪裏,還拿這麽些東西。快讓我看看。”


    覃初柳作勢要去搶包袱,趙蘭下意識地把包袱藏在身後,尷尬地道。“也沒什麽,就是去看一個小姐妹。”


    正這時候,一邊的車夫很不合時宜地問道,“大小姐,還去不去鎮上了?”


    “啊,蘭妹妹可真是厲害,竟然還有個在鎮上的小姐妹。”覃初柳笑嗬嗬地補了一句。


    趙蘭轉身狠狠地瞪了車夫一眼,沒好氣地道,“不去了!”


    趙蘭先帶她們去看了二妮兒。


    一進到二妮兒的房間,便有一股熱氣夾雜著尿騷味撲麵而來。


    房間的門窗都關的死死的。異味一點兒都散布出去,人整日在這樣的環境裏待著能好到哪裏去。


    果然,覃初柳很難相信靠牆坐著的那個用手抓著糕點胡亂地往嘴裏塞的胖女人是二妮兒。


    二妮兒懷第四個孩子的時候身量就逐漸胖起來,生完孩子之後養尊處優地過了一段日子,身子養的更胖。


    但那時的胖和現在比起來簡直小巫見大巫。


    肉嘟嘟的下巴和脖頸都連在了一起。一條大粗胳膊便頂上正常人的大腿粗。還有那疊成好幾層的肚子,攤在炕上占了一大片地方的兩條大粗腿,整體就給人一種油膩膩的感覺。


    若隻是胖也還能接受,她還特別的髒。


    頭發不知道多久沒有洗過,油亮亮地盤成個發髻,那發髻上隻鬆鬆垮垮地簪了支簪子。覃初柳猜想,若是把那簪子拔下來。二妮兒的頭發也不會亂,因為她的頭發已經黏成了一坨。


    她身上的衣裳也不知道多久沒換過,前襟油亮亮的,糕點的渣子碎屑掉到前襟和大腿上她也不拍打下去。


    見到覃初柳和元娘進來,她的眼睛裏有喜悅一閃而過,很快便被憤怒取代。


    “你們來幹啥?你們是不是想看我的笑話?”二妮兒扔掉已經被攥碎的糕點。歇斯底裏地喊道,“你們給我滾,給我滾,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們……”


    趙蘭並沒有上前勸慰二妮兒,而是對元娘和覃初柳道。“大姨母、大姐姐,我娘你們也看到了,實在是不方便招待你們,你們還是……”


    打發她們走嗎?覃初柳微微一笑,“蘭妹妹你這樣說可就見外了,咱們好不容易來看看二姨母,怎麽能看一眼就走?”


    正說著,元娘已經坐在了炕沿兒上,直接用手去拍打二妮兒身上的糕點碎屑。


    “你瞧瞧你,都這麽大的人了,最小的孩子都那般大了,怎地還和小的時候似的,吃起東西來就不管不顧的。”元娘一邊給二妮兒收拾一邊說道。


    二妮兒的眼睛立時就濕潤了。


    他們小的時候家裏有什麽吃的用的都先可著男娃,然後才是三妹和她,元娘根本什麽都撈不著。


    她小時候嘴饞,但凡得了什麽好吃的都會一股腦吃下去,也不管手上幹淨埋汰就往衣服上抹。每一次都是元娘給她洗手擦臉,給她洗髒了的衣裳。


    小河是被元娘拉扯大的,她又何嚐不是,雖然元娘比她大不了幾歲。


    想到小時候的事情,二妮兒終於抑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捂著臉哭了起來。開始還隻是嚶嚶啜泣,到後來便是嚎啕大哭。


    覃初柳轉頭看著趙蘭,她臉上無甚表情,一張臉憋得漲紅,顯然是十分嫌惡屋裏的味道。


    果然是久病床前無孝子,趙蘭有耐心伺候蕭白的瘋娘,卻是沒有耐心伺候自己的親娘!


    這樣的人,能有多大的出息?覃初柳心裏十分不屑。


    “蘭妹妹,讓我娘和二姨母單獨說說話吧,咱們先出去。”覃初柳說道。


    趙蘭如蒙大赦,先一步出了房間。


    趙蘭沒有帶覃初柳去她的閨房,而是去了家裏招待外客的廳堂。


    覃初柳不知道元娘能在二妮兒那裏待多久,便也不耽擱時間,開門見山地說道,“蘭妹妹,我明人不說暗話,此番前來就是想問一問蘭妹妹,蕭白既然活著回來了,為什麽不回家?為什麽不告訴我們他還活著?”


    趙蘭驚詫地看向覃初柳,“你……”怎麽知道,話到了嘴邊,她才反應過來,忙忙改口,“你胡說什麽?蕭白明明已經不在了,你,你……”


    說著,還真擠出幾滴眼淚來。


    覃初柳冷笑道,“你莫裝模做樣了,現下太平鎮的永盛酒樓的幕後老板就是蕭白對不對?除此之外他還有兩家鋪子。你隔三岔五就要去太平鎮一趟,難道隻是去看蕭白的娘這麽簡單?你莫把別人都當成瞎子、傻子。”


    她說的越多,趙蘭的臉色越蒼白。


    “還有你那大大的包袱,裏麵除了給蕭白的娘帶的東西,定然還有給蕭白|帶的對不對?”覃初柳還不罷休,繼續說道,“你要是不承認,咱們現在就把包袱打開,看看我有沒有說錯。”


    趙蘭身子微微發抖,蕭白叮囑過她不要把他活著回來的事情說出去,就連覃初柳也不要說。


    可是,即便她不說,覃初柳不還是知道了嗎?


    她是怎麽知道的?她沒說,那定然就是蕭白那邊暴露了。不行,她要趕快去鎮上告訴蕭白。


    “趙蘭,你莫要幫著蕭白做了錯事。”覃初柳也無需她回答,隻兀自說道,“他過家門而不入,家有瘋母也不回去照看,遭遇禍事不僅生還還有了那麽大的產業。這些你都知道,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你就不懷疑他在外麵做了壞事?”


    “不,蕭白他不會做壞事的,他是好人!”趙蘭終於開口說話,急急為蕭白辯駁。


    “因為他幫你懲治了作惡的父親,救回了你們娘,還幫你奪了掌家的權力,所以你認為他是好人?”覃初柳目光灼灼地看著趙蘭,看著她的表情由驚駭到驚恐再到失魂無措。


    沒錯,她就是要讓趙蘭慌亂,越亂越好。最好她前腳剛走,趙蘭後腳就去鎮上找蕭白。這樣慌亂的情緒影響到蕭白,蕭白也定然不會無動於衷。


    隻要他有所動作,賀拔瑾瑜派去監視他們的人興許就會發現蛛絲馬跡。


    趙蘭雙唇顫抖著還要說話,這時候就聽廳堂外元娘喊道,“柳柳,咱們該家去了。”


    覃初柳站起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癱坐在椅子裏的趙蘭,“你好好想清楚,不要助紂為虐!”


    說完,她便急步出了廳堂。


    元娘站在院子裏,眼圈兒紅紅。覃初柳趕緊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娘,你哭過了?”


    趙蘭坐在廳堂裏,透過沒有闔嚴的門縫,看著元娘和覃初柳越走越遠,uu看書 .ukansh 直到她們坐上牛車離開,她才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出去,邊跑還邊喊車夫,“快備車,我要去太平鎮。”


    半個月後,覃初柳收到了賀拔瑾瑜送過來的信。果然如她料想的那樣,蕭白也慌了,一直按兵不動的人終於也有所動作了。


    蕭白派人往京城送了一封信。


    不過,對於賀拔瑾瑜和覃初柳來說,事情也隻有這麽一點點兒進展,那封信上寫了什麽?信是送給誰的?賀拔瑾瑜統統查不到。


    最後,賀拔瑾瑜也隻寬慰覃初柳,稍安勿躁,莫要多想,隻要蕭白有異動,他們早晚查清楚他的目的,查清楚蕭白幕後到底是何方神聖。


    隻是,計劃永遠也趕不上變化,下一刻的巨大變化,很可能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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