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祿的臉登時就黑了,饅頭臉皺成了包子臉,“這是我和族老商量決定的,你咋那麽多事兒,你隻說交還是不交吧。”


    他語氣不善,元娘也來了脾氣,與他杠上了,“就是您和族老們商量的,也總得有個理由不是。”


    “什麽理由,我就是理由!”安祿一拍桌子,大聲吼道。


    元娘還要與他理論,卻被梅婆子拉住了袖子,逮著這個機會,覃初柳插口道,“既然是裏正和族老們商量的,裏正您不說理由,我們就去找族老們,他們中總有一個能說的明白吧。”


    說完,覃初柳就勢就要下地,安青山卻攔住了她。


    “這是幹啥?我們還能忽悠你們孤兒寡母的不成!咱們一個村裏住了這麽多年,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我們也不能昧著良心做事不是!”安青山急急辯白。


    屋子裏並不多熱,可是覃初柳看得分明,安青山的額頭上滿是汗水。


    他在緊張,他在心虛!


    有了這樣的認知,覃初柳表演的更加賣力了,她擺脫了安青山的阻攔,走到門口道,“族老們最是公正,總能說出個一二三四五來!”


    說完轉身就要出屋,這下不光安青山急了,安祿也坐不住了。他們打算的好,以為元娘家經了上次的事情,指定不能四處打聽別人家收多少錢,這才想借機訛他們一點兒的。


    “哼,你們還是不是我安家的子孫?不過交幾個錢祭祖,你們就這樣推諉,讓老祖宗看到像什麽話!算了,你們愛交不交,若是以後你們有什麽事,可別怪老祖宗不保佑你們!”安祿甩下這幾句話,便站起了身要走。


    安青山緊隨安祿之後。


    覃初柳側身讓他們父子倆出去,元娘也不說去送。一屁|股坐了下來。


    “他們這不是欺負人嗎?他倒是會算計,按人頭算,村裏沒幾戶比他家人多的。”元娘氣憤地說道。


    覃初柳坐到元娘身邊,“娘。你不覺得奇怪嗎?我不過是說找族老們問問,他們就緊張成那個樣子,最後竟然鬆了口!”


    覃初柳不說元娘倒還不覺得,仔細回想起來,可不就是這樣!


    “不行,我一定要問個清楚。”元娘站起身來,“我這就去二祖爺爺家裏,問問他怎麽到底是什麽回事!”


    覃初柳趕緊攔住元娘,“娘,還是我去吧。村裏人你也知道,說什麽的都有,你還是……”


    剩下的話就是覃初柳不說,元娘和梅婆子也明白。


    元娘歎了口氣,“現下我也想明白了。管別人怎麽說呢,過日子也不能整日不出門,不和外人打交道啊。不過柳柳是為娘好,今日就讓柳柳去吧。”


    得了元娘的允許,覃初柳換上了棗紅色的衣裙,又提溜了一隻野雞,這才去了族老家裏。


    這二祖爺爺是元娘的稱呼。按著輩份,覃初柳應該叫他二太祖姥爺。不過村裏還有比覃初柳更小輩份的孩子,稱呼起來實在麻煩,幹脆,村裏上了年紀輩份大的叫他族老,輩份小的就叫他二祖爺爺。


    這位二祖爺爺也是位傳奇。據說年輕的時候拜過一個隱士高人為師,在外麵遊曆了一年,回來後就再沒離開過安家村。


    村裏人問他這一年多在外麵都幹了啥,都見了什麽人,他卻隻字不提。後來眾人見問不出什麽來。也就不問了。


    覃初柳心裏盤算著一會兒見了老人家應該怎麽說,不知不覺就走到了。


    二祖爺爺家算是村裏人丁最旺盛的人家了,他有四個兒子三個女兒,四個兒子每家也都好幾個孩子,就是跟覃初柳這般大的孩子,就有十幾個。


    二祖爺爺一直說“家和才能萬事興”,所以他們家並沒有分家,這許多人聚在一個十分擴大的院子裏,每一房又有一個獨立的小院兒。到了吃飯的時候,全家上下幾十口人聚在飯廳了,想一想就覺得壯觀。


    覃初柳見到二祖爺爺的時候,老人家正在嗑鬆籽和榛子。


    鬆籽和榛子的殼都很硬,就是覃初柳都不敢用牙嗑,生怕嗑崩了牙。


    可是二祖爺爺這麽大年紀了,竟然還用牙嗑,且嗑的不亦樂乎,顯見這樣的事兒沒少幹!


    二祖爺爺見覃初柳進來,忙讓覃初柳坐了,又把裝鬆籽和榛子的托盤往覃初柳的方向推了推,“小丫頭,你也吃。”


    覃初柳搖了搖頭,她可沒有那麽好的牙口。


    “二祖爺爺,您也少吃些,若真是想吃,就用錘子砸,您現在也年紀大了,牙口不好,這樣嗑容易崩了牙。”覃初柳好心勸說。


    二祖爺爺卻沒有放下手裏的鬆籽,而是直接扔進了嘴裏,“哢嘣”一聲,鬆籽應聲碎裂,老頭兒吃到裏麵的仁兒,一臉滿足。


    又連續嗑了幾個,二祖爺爺這才拍了拍手,把托盤推遠了些。


    “小丫頭,勸我不要嗑這些的人不少,你還是第一個,不對,是第二個說我年紀大,牙口不好的呢。”二祖爺爺麵露悵惘、追憶之色,“第一個人是你二祖奶奶,你和她很像。”


    關於二祖奶奶的傳說比較少,因為二祖奶奶多年前就去了,隻聽說是個普通的農家婦人,有些潑辣,和二祖爺爺十分恩愛。


    覃初柳笑著不答話,等著二祖爺爺繼續說下去,不過二祖爺爺沒有繼續剛剛的話題,而是看到了覃初柳手裏提溜的野雞。


    “呦嗬,這是野雞吧,難為你有孝心,快別拎著裏,怪沉的,放哪都行。”二祖爺爺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覃初柳手裏的野雞,就好像現下這雞已經被烤的外焦裏嫩裏一樣。


    覃初柳也聽話,隨手就把野雞放到了地下的茶桌上。


    二祖爺爺的目光自然追隨到茶桌上,一時半會兒也沒有移開的意思,覃初柳覺得好笑,眼前的二祖爺爺和那日痛批安祿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不過,有一點倒是一樣的,都那麽招人喜歡。


    過了好一會兒,二祖爺爺才轉過眼來,咂吧咂吧嘴,還用手順了順長長的、白白的胡子,“小丫頭今日來可是有事?”


    終於說到正題了,覃初柳不自覺坐直身子,挺直脊背,道,“二祖爺爺,剛才裏正去了我們家,”覃初柳邊說邊觀察二祖爺爺的神情,聽說裏正去了家裏,二祖爺爺麵上並無不妥。


    覃初柳繼續說下去,“裏正說村裏要祭祖,每家都要交錢。今年和往年不一樣,改按人頭交為按戶交,一戶一百個錢……”


    “啪”的一聲,二祖爺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打斷了覃初柳的話,“胡鬧!明明說好一人十五個錢,他和誰商量了,就敢擅自更改!”


    二祖爺爺也是風風火火的性子,這就要下地穿鞋,覃初柳趕忙攔住,“二祖爺爺,您莫著急,左右我們也沒有交錢,您先消消氣,莫氣壞了身子。”


    老頭兒坐在那呼哧呼哧喘了半天,胡子被吹的飄來蕩去,才漸漸平複了下來。


    “那個孽障,安家村交到他手裏,早晚得出大事啊!”二祖爺爺感歎,然後又心痛地搖了搖頭,“小丫頭回去吧,下次有人去你家收錢,絕不會再欺你們。”


    覃初柳目的達到,也不多留,又勸慰了幾句就家去了。


    往回走的路上她還在想,裏正這 官職不大,說到底也還是上麵委任的官職,手裏總也有些權力,但是這權力對宗族裏的事情卻沒多大作用。


    現下他竟然擅自決定祭祖收銀的大事,欺騙婦孺孩童,隻怕要得罪族老了,少不得要受些教訓。


    果然,第二天穀良就帶回了消息,“裏正被村裏的幾個老頭子罵了,現下正在祠堂裏跪著呢,說是他丟了老祖宗的臉,讓他好好反省。”


    覃初柳聽了大樂,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麽,總歸是得了報應,看他以後還敢不敢瞎得瑟。


    梅婆子卻憂心起來,“柳柳啊,怎麽說他也是裏正,若是再使個什麽壞,那咱們可……”


    “梅姥姥莫擔心”,覃初柳勸解道,“咱們不犯錯,他還能憑白地往咱們腦袋上扣屎盆子。若是他以後還敢如昨日那般,咱們還去找二祖爺爺,族老們總能為咱們做主!”


    梅姥姥長歎一聲,到底是什麽都沒說。


    族老們的歲數可都不小了,還能活幾天,以後的族老是不是都如現下的這般剛正?若是還好,若不是呢?家裏的日子恐怕就難過了。


    梅婆子想的長遠,uu看書 ww.ukahu 覃初柳又何嚐沒想到,隻是她有信心,在這樣的假設發生之前,讓自己足夠強大,強大到他們再不敢隨便欺辱他們一家。


    安祿被罰了,村裏的祭祖活動也總得張羅下去,這件事就落到了南燭的爹爹安東青身上。


    今年是要大辦祭祖活動的,所以一個人頭十五個錢,覃初柳還不到十歲,不用交錢,梅姥姥他們不算是安家村人,所以不用交錢,最後元娘痛痛快快地交了十五個錢。


    收好了錢,村裏便開始著手準備祭祖的事宜。村裏沒有安排任務給元娘家,他們也樂得自在,商定好了要采買的年貨,臘月初七這一日,全家一起去了太平鎮。


    一路上梅婆子和元娘都在討論買東西的事兒,覃初柳不大感興趣,隻默默地坐在一邊想事情。


    “柳柳,你有啥想買的沒有?”穀良湊近覃初柳,自告奮勇“我陪你去買!”


    覃初柳想了下,“還真有,正好你陪我走一趟,替我出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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