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林海文微微一笑。


    “齊部長說的,是什麽意思呀?什麽電影劇本啊?什麽龍河人民啊?我不懂啊。”


    “……”


    齊盛一愣,麵對林海文的卡姿蘭大眼睛,有點懵——他們確實還沒有跟林海文說起《建軍》的事情。


    “哈哈,齊部長真有意思,龍河的人都這麽有意思麽?”林海文很開心啊:“什麽事兒都不跟我說,就要先給我上課了呀,哦呦,看來等會這酒,我還得多敬你一倍。我這晚來得給你賠罪,還算師出有名的,就是這又一杯,我有點不甘心呐,啊,齊部長,你這個,給我解解惑?解了惑我再聽你上課啊,齊部長一看就是學富五車的人,說起話那就是有水平,跟聽《人民x報》的新聞稿似的,能聽你一席話,更勝讀十年書。


    所以這龍河啊一定是好地方,不然把你放在那裏,得多屈才啊。”


    惡人穀+200,來自龍河臉紅的齊盛。


    齊盛再遲鈍,也聽出來這裏頭的嘲諷了。


    偏偏他無言以對。


    尷尬,太尷尬,比裝逼裝成傻逼更尷尬的是——逼裝早了,再加上又裝成了傻逼。


    “嗬,難道筱老師,沒有跟你說麽?”齊盛跟溺水者一樣,趕緊抓根稻草放手裏,挽救一下臉皮,可惜這根稻草也不是那麽好像與的。


    筱思遠麵色平靜地端起茶杯,輕輕吹了一口氣,嫋嫋的水汽蜿蜒升騰,頗為風雅。


    他當沒聽到。


    這齊盛是真有意思,《建軍》要在龍河拍,所以才聯係了他,隻是希望他協調一下各方。畢竟他還是有級別,所以大家也都對他比較客氣,沒成想,他真把自己當成個人物了,當成電影的主創班底了,這幾天煩的呦。


    筱思遠這麽好的脾氣,都忍不了了,今天幹脆給他晾在那裏——反正林海文的脾氣出了名的強硬,京城這天子腳下,跟齊盛一個級別的,他也懟過好幾個了,so-easy。


    林海文很正兒八經地去看了一眼筱思遠,然後還是轉回來看齊盛,目光真誠。


    嗯?


    然後咧?


    人家不說話哎,是不是在默默說你是個傻逼?


    齊盛的臉越來越紅,心裏莫名湧現出一股委屈來,京城的這幫人,太欺負人了!一定是看他從外地來的,看不上他,聯手下他麵子,太過分了。


    為了組織上的任務,必須忍辱負重。


    但——真的是太委屈了呢。


    “咳咳,”還是黃明,他都覺得心累了,都是大爺,都是藝術家,還有女人——錢玲笑眯眯根本沒有開口的打算,隻有他了,不然今天還談什麽,得崩了。


    這林海文真不是個省事的,非得跟齊盛一般見識,這幾天下來,齊盛也不是第一次展現自己討人嫌的淳樸本質了,不過其他人也都給麵子了——比如沈俊濤,他被齊盛說“年紀是不是有點大了,也不知道化妝能不能行啊”,不就硬是忍下去了,還回答齊盛“應該是可以的”。


    多配合?


    這種項目,恨不得越順利越好啊,還多事呢。


    惡人值+200,來自京城黃明。


    不過他臉上是很溫和的。


    “哎呦是我的錯,還沒跟林先生介紹呢,還想坐坐,沒想到大家都這麽認真。”黃明也沒忍住諷刺齊盛一把,抖什麽抖,怎麽混到今天這個位置的:“是這樣的,明年呢,是我軍建軍90周年的大喜日子,領導有意拍攝一部講述我軍建設初期光榮歲月的電影,也希望說班底啊,一定要觀眾喜聞樂見,又得兼具實力,要把電影做成主題嚴肅,形式活潑,接地氣,廣受歡迎的一個作品。


    要讓觀眾,尤其是年輕觀眾,充分感受到先輩們的精神和艱苦奮鬥曆程。”


    林海文麵容嚴肅地聽著,這些話說是套話,但也是實話,當年的人確實不容易,誰不是懷抱一腔解萬民倒懸之心,拎著腦袋就幹了。


    就是黃明有點囉嗦,鋪墊也太長了,對於已經知道一切的林海文,有點難熬,於是他餘光看向尷尬的齊盛,從他的尷尬中獲取了一點愉悅感。


    “……所以呢,我們研究之後,一些領導提議說邀請林先生加入到創作團隊中來,一方麵是和筱老師一道創作劇本,另一方麵,如果您願意,也可以參與製作的部分,我們也是特別敬佩你製作的能力的。”黃明嘚吧嘚後,終於說出正題:“你想必也知道,這個題材,也是上麵很關注,會直接關心的一個題材,也不僅僅是為了得到市場回報,更多的意義還在於對老百姓,尤其是年輕人的思想宣導。”


    林海文點點頭,眯眯眼,突然看向齊盛:“可齊部長說的對啊,我沒有做過電影的。”


    齊盛:??還有我的鍋?


    “嗬嗬,齊部長說笑呢。”黃明去看筱思遠,筱思遠才放下茶杯,剛才他一直端著呢,也是辛苦。


    “海文,這是個很難的任務啊,讓我一個人領頭編劇,我是有點心虛的,所以呢,他們提議說邀請你,我是頭一個舉手讚成的,我看過《亮劍》《團長》,還有《順溜》《人間正道》這幾部劇,我認為海文你對戰爭年代的敘事是非常有想法,有靈氣的,尤其是《亮劍》啊,塑造的李雲龍這個人物,讓我眼前一亮,可以說是開近代戰爭曆史片的一代先河了,讓那些先輩戰士們,有血有肉起來了,很了不起。


    而且這些片子都大獲成功了,也是得到了市場檢驗和認可的。


    海文啊,我是特別特別希望你能夠參與進來,跟我一起把這個任務做好,也是給我們的先輩一個致敬嘛。”


    黃明是曉之以理,壓之以勢,而筱思遠就是動之以情,激昂熱血了。


    “華影也是完全期待林先生加入的。”


    三個人都看著林海文。


    齊盛這會兒才有點反應過來,眼下這三位,可都不是小人物,在京城這些天,給了他不少“委屈”,結果怎麽到林海文麵前,都誠懇謙卑起來了?按照齊盛的設想,藝術家也好,創作者也好,要麵子,愛矜持,所以今天格外大場麵地特別到五星級酒店來請他吃飯,邀他加盟。


    但也隻是走個過程罷了。


    這種大項目,重點項目,是政治任務啊,難道林海文還能拒絕不成?翻了天了,還想不想在華國混的。


    但看黃明、筱思遠他們的意思,林海文還真就能拒絕?


    他有點心慌了,很心慌,齊盛突然想起剛才林海文給他的鍋——齊部長說得對啊,我沒有做過電影呀,我是新手呀。假如林海文以這個為借口,他要怎麽辦?


    咕咚,他咽口水的聲音響到為之側目。


    林海文意味深長的眼神在他臉上遊弋一陣,充分接收到裏頭的驚慌後才挪開——甚至這過程他都沒有收到惡人值,可見這驚慌和祈求,已經超越負麵情緒了。


    “筱老師,黃廠,錢總,還有……尊敬的齊部長。”林海文輕笑了一聲:“說實在的,我是不知道你們今天來的目的——”


    說鬼話呢。


    “如果我早就知道了,就不勞你們白跑這一趟了。”林海文沒怎麽轉彎,直接就說了:“我呢,敦煌呢,一直以來都沒有做電影,確實啊,不是說我寫不出電影的本子,相對動輒幾十萬字的電視劇本子,電影本子還要輕鬆一點。可我就一直沒去做,這麽多年,讓我做的人不是一個兩個了,甚至不是一百個兩百個,但凡跟我們合作過的,都在問我。


    包括之前宏鑫的王如馬董事長,還跟我說希望宏鑫院線跟敦煌合作,我也都拒絕了——當然了,他現在未必有這個心思了,多事之秋嘛。


    所以,我的意思也是很明確的,確實我現在還沒有改變想法,沒有計劃拍電影,也沒有計劃寫電影本子。恐怕這次要辜負各位,尤其是筱老師的好意和看重了。


    真是對不住。”


    “那林先生,為什麽堅持不做電影呢?”錢玲急著問了一句。


    林海文笑了笑,為什麽不?相對而言,電視劇的可靠性比電影強得多,一部電影的票房真的有太多的偶然因素了,檔期、演員、宣傳、院線等等吧,都可能會對電影的票房產生很大的影響,林海文不願意去冒這個險——當然後來證明,兩個世界觀眾的口味差不多的時候,他做電影也不是不可以了。


    但新的問題又出來了。


    做電影要求多,主要是院線,跟電視劇不一樣,華國三十幾個衛星台,好幾家視頻網站,競爭充分,敦煌好女不怕嫁。但院線不一樣,比如王如馬的宏鑫院線,國內第二大院線,跟第一也相差無幾的,假如林海文做電影,王如馬獵捕他的途徑和成功率,都要大大提高了。


    畢竟,就這麽一家院線給你穿小鞋,你就要亞曆山大了。


    這個世界也好,原世界也好,從來不缺少電影製片公司和院線之間的齟齬,比如兄弟影業的大小王和鋼炮,不就和首富公子魚雁傳書,說你們家歧視我們的電影,首富公子說我不看好你不行啊?陰陽怪氣的。


    大小王也不是無根之人,還不是隻有忍氣吞聲?


    林海文不太樂意去做這個,他總不能說自己去建一個院線吧?動靜太大,也太費勁了。


    而且,還有個小小的原因,原世界華語電影比較好的,都是老片了,近年來真沒幾部叫好又叫座的,何必急著要把“敦煌出品,必屬精品”的金字招牌給敲碎呢?


    “嗬嗬,因為……沒做過呀。”林海文笑著看齊盛,把他嚇個半死:“開個玩笑,一則是事情太多,現在敦煌的劇裏頭,我編劇的也越來越少了,從外頭也收了不少精品劇本。我畢竟還有很多其他的事情,之前個人展啊,瓷器公盤啊,洛城青年展、大師展,我這馬上還要帶隊去雲北采風,回來又要去天美上課了,今年稍晚一點,可能還有個大事,做一個國際油畫展,真的是腳不沾地。


    二則敦煌這些年,發展的也實在太快了,電影又是個很大的板塊,我是希望都走得穩一點,哪怕稍稍耽誤些時間,都不打緊。所以早進不如晚進,甚至不進,專心做現在這些業務,也是蠻好的,何必去追那個熱灶呢?大家搶的都眼珠子發紅了,敦煌就退一退也不是不行。”


    黃明眉頭皺的死緊,不管林海文說再多的理由,理由有多麽正當,他都沒準備好真的被拒絕了。


    這是個任務啊!


    “林先生,這不是一個普通的電影項目,這是個政治任務啊。”


    “然則我並非你道中人啊。”


    “你——”


    林海文突然一笑,站起身來,他歉意地看了一眼筱思遠,這位老先生對他還是很關照的,不過這事兒筱思遠也未必真就在意,恐怕這種項目裏頭,編劇的作用也就是個刀筆吏了吧。


    “黃廠長,你知道我們美術家協會最近增補了一個副主席麽?”


    “啊?”這話題跳的太快,讓黃明有些措手不及,但他確實是知道的:“知道,不是江濤先生麽?”


    “嗯哼,不錯,”林海文看著他:“那你知道麽?最開始的時候,文聯的領導問我有沒有這個意願,我說沒有!黃廠長可能無法想象,誰會拒絕上進呢?但我拒絕了,所以我不能說江濤先生的位置是我讓給他的,但至少,確實我最早被詢問意圖的時候,那個位置離我最近。


    那麽我為什麽要拒絕呢?就因為今天這種局麵啊,嗬嗬嗬。”


    林海文難得的坦誠,雖然眼前的人並不都是他的朋友,但他還是說的很坦白,其實也是透過這邊放出風去。


    最近已經有些跡象了:一個什麽部門的大型慶典,來找林海文給寫一首主題歌——有酬金,很難得,5000塊。


    來人還拿春晚的酬勞說話呢,說人家多大的腕兒上春晚,也隻有這麽幾千塊錢。


    類似各種這樣的任務,隻會越來越多,多不勝數,林海文既然都“犧牲了”組織裏頭的高位,自然不會想要去承擔這些任務。


    敬謝不敏。


    “黃廠長,你有高官厚祿也有不得不為,我是閑雲野鶴也有自在逍遙,誌不同而已,你,能明白麽?”


    改明兒,把《逍遙遊》也弄出來,這個逼就完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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