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高美的這間畫室,選的很湊巧,提問過林海文的那位象牙白姑娘,央美的林然,居然都在裏頭。


    幾個人走進去的時候,有四五個人圍著在畫石膏,另外還有一些在創作自己的作品。


    石膏頭像是很希臘風格的,林海文看著水平很高,他雖然不是專業的,但好歹也是美術家了,看得出來這跟工藝品是有差別的。後麵聽到陪同參觀的高美老師介紹,才知道這居然是從博物館裏頭借來的,一個文藝複興時期的雕塑真跡。雖然不是米開朗琪羅那種級別的雕塑家作品,但水準也相當不錯了。


    這就是優勢啊。


    華國畫油畫的學生,基本上也都要畫雕塑的,有些美院的考試題目就是這個。但誰也不會有機會畫真跡,雖然差別不一定就是那麽大,可是從感悟上肯定是有落差的,一點一點的落差積累起來,這落後的就不是一點兩點的。


    要不說油畫還是西方藝術呢。


    林海文略走了一圈,除了畫石膏的,還有塗人體的,畫立體主義的,各種顏色、形體,不少參觀的畫家,都看的連連點頭。


    象牙白姑娘畫的是一瓶三色菊花,瓶子是彩瓷,上麵枝蔓橫生,畫麵非常飽滿豐富。


    算是這間畫室裏頭十來個人裏麵,唯一一個使用古典主義技法的。


    千裏旱地,一棵獨苗。


    林海文站在她後麵,看了十來分鍾,突然她停了下來。


    注意到後麵站著個大師了?林海文一樂,想著怎麽指點她一下。


    不過他顯然是搞錯了,原來是她的“模特”被拿走了!是參觀畫家裏頭的一個,林海文記得他是個德國人,叫波爾,應該是沒看見這邊有人在畫畫。拿走了菊花之後,他從邊上隨手拿了幾個道具,一個五邊形的大紅色木塊,一個綠色的球,一個白色的圓筒,底下還拉了一塊黃色天鵝絨放著。


    “你們可以根據自己所看到的,注意一點,不僅僅是雙眼,還有你們的心和思想所看到的,將它們表現出來。”波爾放好東西之後,阿爾圖爾跟他身前的幾個學生說道。


    林海文眉頭一皺。


    欺負人呢這是要?


    不過看著象牙白姑娘一臉小興奮地湊過去看,他也隻好閉嘴了,當事人都不急,他怎麽急啊。本來他設想著,象牙白姑娘提出抗議,阿爾圖爾一臉傲慢地拒絕了,此時周邊的學生和參觀畫家,都紛紛壓迫象牙白姑娘,指責她。正當她感到委屈的時候,林海文橫空出世,為她主持正義,把那幫人打的落花流水——顯然,是他腦補的太厲害了。


    大家都是畫家,還是比較有耐心的。


    幾個人一畫就畫了一個多小時,林海文看到的,反正正兒八經看到什麽畫什麽的,一個也沒有。


    色塊和形體的組合,非常古怪。


    “岩漿、地球和光。這是我看到的東西,所以各位老師可以看到,在褐紅色的背景下,這些形態各異地綠色螺旋線條,就代表著升騰的生命感,而畫麵上這些黃色的不規則斑塊、線條,則是無處不在的太陽光線。”一位卷毛學生興致勃勃地介紹著自己的作品。


    林海文瞅了瞅那幾個木頭道具和布料,又瞅瞅麵前的畫布——這孩子有病啊!妄想症,看來有成為大師的潛力。


    自從古典主義落寞以來,大師們就越來越不正常,個個都有病了。


    其他幾個學生,也沒好到哪裏去,畢加索風格的,達利風格的,湯伯利風格的,反正怎麽奇詭怎麽來。


    主題倒是相當的一致。


    無非就是生命、活力、光等等這些。


    “大家的表現力讓我很震驚,”阿爾圖爾麵對學生們的時候,還是非常有範兒的:“大家的思維都絲毫沒有被禁錮,天馬行空,這是一切藝術誕生的基礎。假若想象力死了,那麽藝術也就死了。”


    他說著的時候,就有人暗戳戳地來看林海文。


    “嗬嗬,”林海文笑了笑:“想象力死了,人自然也就死了,人死了藝術當然也死了。兒啊,你說是不是?”


    兒啊和阿爾圖爾的前半段讀音差不多,就是有點親切了。


    阿爾圖爾瞥了他一眼,倒沒有說什麽。


    林然也站在邊上看,作為華國人,她自然聽明白了林海文說的這倆字,就是有點不確定,他是在叫阿爾,還是兒啊。要是後者……


    “我想並不是全都如此,有些人還活著,但他的想象力可能已經不存在了。”阿爾圖爾在這次展覽上,對林海文出這麽多幺蛾子,也實在是不滿意,或者說就是一肚子氣啊,這時候可沒有什麽好話給林海文。


    林海文一挑眉毛,他難得忍一忍,還有人蹬鼻子上臉了。


    他抬腳走前兩步,前麵的人,不管是學生還是參觀的畫家,通通自發兩邊讓開,跟摩西分海似的,這就是威勢啊。


    走到那個卷毛的畫前麵。


    “這位同學,你說這表現了岩漿、地球和光,我很奇怪的是,所有這些都是具體存在的事物,你可能都沒有全部見過。卻從一些木頭塊上聯想到,並且表達在畫布上,你不覺得這就像是詐騙犯麽?”林海文點了點他的畫:“你不知道岩漿是怎麽樣的,你卻告訴別人,這一坨是岩漿,它還表現了磅礴的力量,它如何如何咆哮喧囂……誰告訴你岩漿是這樣的?你拿到外麵去,你信不信別人可能會認為,你這幅畫,紅色大概是番茄醬,綠色的大概是菠菜味的通心粉,這些黃斑應該是還沒有融化的芝士——這就是一盤不怎麽樣的意大利料理。”


    林海文說的有點狠,卷毛的功底不是很深厚,如果是阿爾圖爾,說實在的,色彩和形體確實是能夠表現出諸如力量、熱情這樣的內涵來。但卷毛還做不到,他更多的其實是在模仿,應該是梵高和畢加索的信徒。


    卷毛被批的有點暈頭。


    阿爾圖爾則氣的炸毛了,跟鸚鵡周邊那一圈都豎起來了一樣:“林海文,繪畫是表現內心的藝術,而不是去服從於雙眼看到的世界,這才是潮流,你可以堅持自己的落後觀點,但做出如此攻擊,隻能讓人對你的欣賞能力感到不屑一顧。”


    “我如果欣賞這樣的作品,才是對我鑒賞能力的侮辱。”


    “……”阿爾圖爾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麽,但是被剛才放道具的波爾給拉住了:“林先生,那在你看來呢?把這些圓柱、圓球都分毫不差地移植在畫布上,意義在哪裏?”


    “沒有意義。”林海文一聳肩膀:“在畫室裏麵畫這些東西,唯一的用處就是磨煉基礎,所以我完全不懂,你剛才把別人正在使用的花瓶道具拿開,放了這麽一堆東西上來,意義在哪裏。你們如此有想象力,又對欣賞者的雙眼如此傲慢,你們應該隻需要在腦子裏自己想想就可以了,麵對虛無,想象出一整個世界來,這才是你們想象力的終極階段啊,人人都是創世神,無所無能,哦,太爽了。”


    波爾看了一眼被他拿到邊上的花瓶,尋找了一下,看到了象牙白姑娘的畫架:“……呃,很抱歉。”


    “沒關係,沒關係。”


    阿爾圖爾看著波爾居然道歉去了,忍不住了,繼續轟林海文:“那在你看來,把那個花瓶複製在畫布上,就值得畫了?”


    “你太淺薄了。”


    “我,淺薄?”


    林海文一臉的“你怎麽能如此白目”,不管是華國人還是外國人,都能看得懂這個表情:“你居然認為繪畫是複製,達芬奇複製了蒙娜麗莎。複製耶穌的最後一頓晚飯,拉斐爾複製了聖母瑪利亞?你千萬別是個基督徒,我很怕你會被釘在十字架上,當然,到那會兒,如果你有需求的話,我可以去給你複製一幅,留給後代。”


    阿爾圖爾還真是個天主教徒。


    看他那個樣子,有點想要上來揍林海文。


    林海文晃了晃手腕:“華國功夫,想要試試麽?”


    阿爾圖爾躍躍欲試地,但終究還是沒敢上來,至於是怕華國功夫,還是丟不起那人,就不清楚了。


    “好吧,好吧,林海文,這樣,就那瓶花,她和他,”他指了指象牙白姑娘和卷毛,繼續說道:“他們創作,而我們負責指導。三天,三天時間,讓他們共同創作一幅作品,讓大家看看,誰更為具有意義和價值,你敢麽?如果時間不夠,你可以要求更多,沒關係,我們完全不在意。”


    “聽上去,你對你們粗製濫造,偷工減料的畫,還很驕傲。”林海文撇撇嘴,他心裏動了動,看向象牙白姑娘:“怎麽樣?你願意麽?就像在路邊踩死一隻螞蟻一樣,把他們給踩扁?願意麽?”


    不得不說,這要是兩個華國人,估計就到此為止了,他們可能未必敢於表現自己,尤其是這位女孩。


    但老外確實很外向,象牙白姑娘,幾乎是第一時間就點頭了。


    能夠得到林海文手把手指導一幅作品,對於崇尚古典主義的她來說,堪稱最美妙的禮物和饋贈,為什麽不呢?


    “好,那就這樣。既然你已經認識到和我之間的差距,所以希望通過這兩位學生來比較,我就成全你,給你一個機會。”


    阿爾圖爾這下被狠狠刺了一把——林海文的《飛天升佛圖》賣出340萬美金。在身價上已經把阿爾圖爾甩出了一個身位,畢竟他沒有取得什麽飛躍式的進展——又不是羚羊,動不動就是飛躍。隻有林海文這種擁有作弊器的,才短短一兩年就截然不同了。


    這個數字,也是阿爾圖爾最近抑鬱的根源。按照他最初的脾氣——如果林海文沒有記錯的話,當初他跟博努瓦第一次遭遇阿爾圖爾的時候,就是這個傻缺找上門來的。


    那才叫氣勢囂張呢,今天前麵那會兒,都算得上夾著尾巴了。


    “……希望你不要隻是嘴硬。”


    “我哪裏都很硬,可惜除了拳頭之外,你就別想見識別的地方了,怎麽樣,拳頭,要麽?可以給你前前後後,上上下下的享受哦。”


    “……”


    林海文發現,除了無語的那幫人,女孩子比男孩子懂得還更多一點,一個一個羞答答地笑——笑妹啊,連這都懂,還羞答答呢。


    鬥嘴是鬥不過的,但阿爾圖爾有信心的是,卷毛一定會超過那個女孩子的。


    “我們走著瞧。”


    “你不如說你一定會回來的,然後搜,飛到外太空去了。”林海文一順嘴,把灰太狼的台詞都說出來了,顯然,阿爾圖爾有點蒙,不太懂這個梗。


    約戰之後,兩個人都熄火了,沒再吵,參觀也草草結束。


    可能是在場的閑人太多。


    林海文對陣阿爾圖爾。


    寫實對陣抽象。


    消息一下子就飛到了四麵八方去了。


    媒體對這些賭鬥意向的東西,尤其感興趣,輸贏都有料。而且林海文畢竟剛剛才突破自己的身價紀錄,即便在歐美輿論界,也還是有一些熱度在的。


    《太陽報》社會版給了四分之一個版本,其實也不得不如此,一般人連寫實跟抽象的區別都分不開,更不知道目前是抽象派一統天下,自然是沒法對這次賭鬥產生興趣的。因此報紙必須做一些背景介紹,然後再把兩個人分別介紹,風格,國籍、身價、過節等等。


    facebook上同樣關注者雲集。


    而在華國國內,更多的人頭一個想法是:林海文又在外麵惹事了。


    不能不這麽想啊,林海文出國的機會很多,不論是歐洲還是美國,總而言之,隻要他出去了,就沒有一次是不惹事的。這一回的動靜雖然比不上在美國罵人那一次,但也相當可觀了,數一數,歐洲的主流報紙,就都沒有錯過的。更何況,還有facebook之流的。


    不能不這麽想啊,林海文出國的機會很多,不論是歐洲還是美國,總而言之,隻要他出去了,就沒有一次是不惹事的。這一回的動靜雖然比不上在美國罵人那一次,但也相當可觀了,數一數,歐洲的主流報紙,就都沒有錯過的。更何況,還有facebook之流的。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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