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年輕畫家,其實挺看不上仇雲麓的,覺得他藝術水準不咋地,說的難聽點,就喜歡溜須拍馬揣摩上意,平時最愛鑽的畫展,都是正宗官方展,有人邀請,絕對不推辭,沒人邀請,想法設法也要進去。


    簡曆往下一拉,得,全都是官字頭的展。


    “仇老師,您沒聽清楚,《西方美學史》,不是《西方美術史》。”


    “什麽?美學?”


    “啊。”年輕畫家一推電腦,上頭果然是個截然不同的封麵,五個大字西方美學史。


    仇雲麓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麽了,也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年輕畫家暗暗撇嘴。


    此時學界已經是波濤翻湧了。


    美學和美術,一字之差,就是兩個境界的問題。美學是哲學範疇的,討論人與自然的審美問題,是很理論化的學科,是指導美術學的理論。在華國的學科安排中,直接屬於哲學中的二級學科。而學問一旦是純理論的,它就顯得高端。


    林海文上輩子寫高考作文,動輒是尼采、蘇格拉底、叔本華,弗洛伊德,還有黑格爾那句“存在即是合理”,更是被無數高考學生輪過。為什麽?就是因為顯得逼格高,顯得自己神仙放屁,不同凡響。


    可惜神仙放的屁太集中也太多,反正林海文當初高考語文考的不咋地。


    林海文作為油畫家、作家,寫美術史,如果說是驚人,但仍然在思緒範圍內,頂多是思緒有多遠,他就到了多遠,並沒有出界。可是一本《西方美學史》,就完完全全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感覺了。


    仇雲麓並不是個傻子,他完全明白一本《西方美學史》的意義。


    那不叫當不當教授的問題了,那是要成名成家,鑄就百年千年的文藝聲譽的問題。


    “現在能買到了麽?”


    “才剛出消息呢,得等一等吧。”


    仇雲麓已經一點說話的興致都沒有了,他心裏暗暗期盼著:不知高低深淺的林海文,這回要丟個超級大人了。


    ……


    “趕緊拿走,趕緊拿走。”


    林海文把包好的陸冬肖像畫拿給他,陸冬之前耽擱了不少時間在他這裏,之後就跑國外去帶劇組了,到現在才回來,一來就跟索命鬼一樣想要拿走自己1000萬的畫。


    “我看看,我看看先。”


    “還想退貨怎麽滴?你這幅尊容,我賣給誰去啊。”


    “……我怎麽了?我年輕時候也是玉樹臨風的好不好?”陸冬打著賴拆掉紙盒,拿出來。他真是賺到了,不管是倫勃朗還是委拉斯貴支,其實都極端擅長肖像畫,而陸冬這一幅,算是目前林海文集大成的作品了。


    光感、色感、古典主義的美感,凡·艾克源種帶來的古拙,集於一體,表現程度比林海文現在手上這幅《林黃上》,還要來的完整的多。


    這幅畫拿出去,就是現在的拍賣價,應該也不低於1000萬人民幣,也就是超過130萬歐元的。


    陸冬等於是坐地等著升值就行了,何況這幅畫的模特就是他自己,意義更是特別。


    哪怕欣賞水準不是那麽高,陸冬也能看得出來這幅畫就是一個字:好!


    那笑容,兩個腮幫子都快撐不住了。


    “哎我說——”


    “噓!”林海文比了個食指,拿著手機:“屈主席啊?難得接到您的電話啊。”


    “書啊?我手上也沒有,隻有電子稿,要不我發一個pdf給您?”


    “行行行,我這裏拿到樣書,馬上就給您送一本,一定一定,哎呀您真是太言重了,哈哈哈,沒有沒有,一點點淺見,太過了,太過了,不敢當呀。”


    陸冬就看著林海文,用從來也沒給過他的熱情態度,說著電話,好容易才掛掉,他心裏覺得酸溜溜的。


    過分。


    “這是誰啊?林董啊我——”


    “再等等。”林海文不好意思地打斷他,接起新的電話:“付主席,接到您的電話,我可是差點覺得在做夢呢。怎麽會,樂意之至啊,您天天打我最高興,哈哈哈,是的。書啊,書還沒印出來呢,才有個計劃,我也不知道,這事兒也沒法催呀,他們說是會盡快。”


    “您要指點一下啊,成,我感激不盡啊,這樣行不行,出來了,我馬上讓京大出版社給您寄一本,您給挑挑錯。”


    掛掉付遠的電話,林海文吐出一口氣,突然一笑,沒想到連付遠也坐不住了。


    “你這麽忙啊,這又是誰啊?看你皮笑肉不笑的。”


    “頭一個是作協的屈恒屈主席,知道麽?後一個美術協會的付遠付主席,聽過麽?”


    陸冬張張嘴,沒說出話來,他也算是薄有身家了,但這兩個名字,對他來說還是有點震撼。


    “他們說書?什麽書?”


    “就是——唉。”林海文一聲歎氣,手機又響了,剛才沒關機真是失策,主要是他也沒有料到,這本書引發的動靜會這麽大。


    這一連串就多了。


    先是美協副主席,藝術理論委員會主委匡世昌的電話,要書的,順便打探一下他是不是瘋了。


    然後還有作協的陳副主席,央美的蔣院長,天美的院長,《人民文藝》的楊勝武主編,有意思的是他還接到了中河省郝孟呈的電話,人更牛,是為了一把手要的,都不知道他老人家為什麽也想著要看這個。


    陸冬就聽著他一個接一個打電話,主席啊,院長啊,主編啊,部長啊,名頭都大的嚇人。


    通通接過一輪,手機都發燙了,才歇了。


    “這個——”陸冬咽了口口水,有點不敢說話的意思。


    林海文豎起一根指頭:“再打一個啊。”


    他跟陸鬆華打的,有他一個未接來電,應該是剛才中間打進來,他沒接到。


    “陸老師?”


    “你小子又放衛星了?”


    “……什麽叫放衛星啊,就是把對西方美學曆史的一點點理解寫出來而已嘛。”


    “別一點點了,”陸鬆華對他這麽有信心的人,現在都挺猶豫的了:“你有沒有把握的?樣書出來了麽?”


    “樣書沒出來,不過有個打印版,也能看,您要是要,我給您送一下。”


    “你讓傅成給我送一下,你就別來了,太火熱了,別把我房子給點了。”


    “……您真幽默。”


    掛了這個電話,林海文就直接關機了。


    “陸鬆華老師?作協的副主席?”


    “嗯啊,你知道的還挺多呀。”林海文坐在躺椅上,舒了一口氣:“你剛要說什麽?”


    “沒什麽,我,我回去了。”陸冬默默重新打包好自己的畫,雙手抱著,靜靜地走了,背影略有幾分瑟瑟,跟來的時候意氣飛揚不一樣了。


    嚇著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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